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红楼猫老爷 作者:七彩鱼 备注: 文案   一只猫魂穿贾赦……   再后来,邢夫人也被一只猫魂穿,又时不时地被真贾赦上身。   世界就这么乱了(#‵′)   猫男主是自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的‘霸道总裁’。   性格特点:聪明,嫉妒,馋,洁癖,任性,情绪化,嗜睡,抓人……      这是某猫学做人把别人的节操踩得细碎细碎的故事,   也是某猫走上霸道承包红楼世界的任性之路。 避雷指南:   ①结局HE,时间轴被打乱,猫拟人化; ②男主自以为是,任性,但不是炸弹,不可能瞬间碾平一切,介意慎入 ③作者蛇精病,容易高度yy,难保文笔逻辑周全, ④阅读时若不喜,请手下留情呀呀~~ ⑤和平讨论,不要人身攻击,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红楼梦 宅斗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宣楼(贾赦) ┃ 配角:贾政,贾宝玉,林黛玉,贾迎春等 ┃ 其它:贾赦,励志,红楼梦同人 编辑评价: 一只修行猫穿为贾赦,他在学做人的过程中,释放了各种各样的猫性:爱吃鱼、洁癖、嗜睡、抓挠……一位新版情绪化的猫老爷诞生。他“不辞辛苦”地带歪了红楼人物们本来该走的路,最终走上了霸道承包红楼世界之路。文章体裁新颖,采用猫穿人的方式,以猫的角度去诠释红楼中的各色人物。文中的邢夫人被三花猫和真贾赦同穿,一猫一人在邢夫人身上交替出现,同猫老爷一起和荣府众人打起了对手戏。文章情节设置巧妙,言语诙谐,看点十足。 ==================   ☆、第1章 楔子   荣禧堂外的梧桐树刚刚发全了叶子,一阵风过,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嗷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过夜空。   金钏儿半蹲在梧桐树下,紧紧地闭着眼,狠命地下手用力。玉钏儿也闭着眼,双手稳准地抓压地上的毛物。终于,手下的东西不在挣扎了。金钏怕那东西没死,再挠了自己,双手依旧紧紧地掐着猫脖子。她偏过头去,让玉钏儿去检查。玉钏儿纵有千般不愿,却也盼着这桩事早点结束。她眼睛眯成一条缝,瞧了一瞧,吓得心都不会跳了。她忙抓起身边早备好的破麻布,盖在死猫身上。   玉钏儿干完这些活儿,立马跳到三步开外。她看着地上那团死物,就禁不住心发抖,害怕地直落泪:“从小到大,我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今儿却……阿弥陀佛,你去了那头,千万别怪我们姐妹。我们也是受人之命,迫不得已。”   “快别说了,也别哭,小心被太太听见,挨一顿骂是轻的。”金钏儿推一把妹妹,将死猫包好,拎在手里。“要怪就怪它命不好,偏偏是赵姨娘养的玩意儿。若是老太太身边的,她哪敢这样,巴不得天天搂怀里供着呢。”   玉钏儿一味地啜泣,也不说话。她拿着镐头跟着姐姐,二人在墙根附近寻了处偏僻地方,刨坑挖土,将死猫尸体简单地埋了。   俩人干完活儿,就近到井边打水洗手,洗了十次八次也不觉得干净。玉钏儿感觉后脖颈子发冷,叫上金钏儿快走。俩丫鬟才走回路上,就见迎对面站着一个人。晚风之下,酒气扑面而来。俩丫鬟对看一眼,下意识转身要走,却被贾赦给叫住了。   “没看见老爷我在这?”贾赦色眯眯地捋着胡子,打量眼前这俩丫鬟,好像是二弟房里的,倒都长得很俊俏。贾赦见她二人规矩的低着头,心生逗弄之意,口气里拿几分主子气势,“天大黑了,你二人不去伺候主子,跑到这里乱窜什么?”   金钏儿和玉钏儿以为她们做的坏事被发现,吓得赶紧跪地,二人身子簌簌发抖,直跟大老爷喊饶命。   贾赦见她姐妹二人一点都不懂风情,咂咂嘴,略觉得失望,“太不禁逗了,好生没趣儿。”说罢,他便拂袖而去,预备去找二弟贾政。   金钏儿和玉钏儿相扶起身,互相依偎着站在原地,后怕地看着远去的贾赦,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忽然,凭地起了一阵邪风。邪风掠过金钏、玉钏的身体,直冲贾赦脑后。   贾赦俩眼一翻,晃了晃身子,一头栽倒在地。   ☆、第2章 合二为一   他本是京东破流山上的一只猫,因渡九重雷劫而被劈烂本体,散尽修为。奄奄一息之时,他不得不将魂魄附在附近的一只刚出生的三花猫身上。此猫后来便被荣国府赵姨娘收养。那荣府也算是京中一等一的富贵风流之地,本以为自己这回可以安全无虞地修养,不曾想那王氏恶妇竟谋害他的猫身。   在三花猫死后气血凝结的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移魂到一位名叫贾赦的中年男人身上。   七年来,他在三花猫身上练就的灵气全因使用了移魂*而耗尽。没有灵气保护,他的魂魄便会跟这尊人类的肉身合二为一。   他修炼千年的结果,竟是让他变成了一名普通的人类。   宣楼睁开眼,想起自己而今的处境,以及自己先前遭遇的种种,愤怒不已。   在床边一应伺候的丫鬟们见老爷起身,纷纷出声问询。   宣楼厌烦得很,他猛然坐起身,乍起全身的汗毛,目光鬼魅,死死地盯着众人。   丫鬟们皆噤声了,大家显然被大老爷的神态吓得不轻。她们颤颤巍巍地缩着脖子,颔首,不敢去看贾赦。   邢夫人本坐在一边儿喝茶,听到动静,忙赶过来问候:“老爷,您昨晚在荣禧堂外晕倒,可伤着哪儿了?”   宣楼抬头,打量一眼邢夫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还算俏美,只可惜穿了一身黄栌色的群裳,把脸色衬得暗黄;她双眼充满怯懦之色,神态呆滞,如此倒把她本该有的美给压制下去了,整个人看起来死板单调,乏味至极。   宣楼只消看邢夫人一眼,便再不会再看第二眼了。他转眸,冷冷地看着前方,口气淡淡:“都滚下去!”声音不大,但他冰冷的态度却把屋里的丫鬟们都吓抖了腿。   丫鬟们行个浅礼,拔腿退步,转身就跑。邢夫人素来怕贾赦,渐起心情不好,巴不得早早的远离,她随后也出门去了。   宣楼掀开身上的被,光着脚下地,直奔桌台上的铜镜。他拾起铜镜着着现在的肉身,不悦地皱起眉头。若论这具肉身的长相,跟那邢夫人有一拼。挺鼻,凤眼,薄唇……本是个好胚子,却因素日德行不正,面相里带着流气,让人瞧着憎恶。   宣楼从桌台上的匣子里翻出一把刀来,轻盈小巧,瞧着该是用来刮胡子的。水盆里正好有已打好的清水,宣楼润湿了胡子,挥刀便刮。三两下,便将下颚的胡子剃干净,上唇胡只留下些许。下颚杂长的胡子一去,倒凸显了凤眼之上的一对剑眉。瞬间,整个人精神百倍。   宣楼对镜而坐,目光平视,端正姿态,镜中人竟显现出几分俊美和冷毅。宣楼这才稍稍找回一些自己以前做猫时的状态。   就算天要亡他,他也要逆天而活!   宣楼握拳,狠狠地砸向桌子。突然,他觉得胸口发闷,紧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宣楼感觉的自己的头有些发晕,不得不回床榻歇息。他现在要与这具肉身共存亡,绝不能让这副肉身出事。   思虑间,宣楼发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火热,在感觉上却又很冷。他盖上被,还是觉得不舒坦。   春夏交替,冷暖不定。这时节的人们最容易害伤风。   晌午时,丫鬟娇红和秋桐来送饭,这才发觉大老爷身子不对,忙去请大夫通知大太太和老太太。宣楼很配合的吃药,扔抵不住病魔侵袭,起初不过是头痛流涕,带后来竟嗜卧不起,寒热如疟。   贾母至此方有些着急了,亲自来瞧他。贾母见大儿子冷着一张脸平躺在榻上,额头虽冒着冷汗,却目不斜视,一派道貌岸然的样儿。   贾母无奈地气笑了,伸手掐贾赦胳膊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你娘装,府里上下谁不知你的德行。”   宣楼动了动眼珠子,转头看掐她的老太太,对其很没有好感。   贾母也没怎么细看他,便转而交代身边的王熙凤,嘱咐其好生请大夫抓药。王熙凤一一应下。贾母点点头,也便就此罢了,她再转头冲着宣楼说:“老大,你好生养着吧!”   宣楼一直冷着脸,不为所动。   贾母也不在乎他,很快就起了身,她急于回去哄宝玉玩呢。   经贾母这么一折腾,王熙凤才稍稍上了心,催贾琏多请些大夫来,各种名贵药材也直往大老爷房里送。至于这些药材能不能治大老爷的病,王熙凤可不管,她只要做足表面功夫就是。   贾琏趁着每次请诊的机会,都要从中诊金中贪几两银子。他和他老爹的情分不算深,而今为他勤快地跑断腿儿,也不过是为了占便宜。这几日活动腿脚的功夫,他攒私房用的小木匣子便被填满了。   今日一早儿起来,贾琏乐呵呵地备好第二个木匣子,特意要了个大的。他先从账房支了三十两银子出来,出了门,就碰见个走江湖的老大夫。此人满头花白发,胡子也白了,撂下那身粗鄙行头不说,乍一瞧还真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   贾琏出了一两银子把他拾掇了一番,便以二两诊金为诱惑,带其进府为大老爷诊脉。   邢夫人一大早儿就站在屋门口落泪。见贾琏又带个大夫来,她忙迎上前,令丫鬟秋桐引大夫进屋。她则看向贾琏,小声埋怨:“来了多少位,皆没用,这位恐怕也是如此。你老子就你这么个争气的儿子,你得多上心。”   贾琏点头,刚要应和,便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嚎叫,接着就看见老大夫背着行医的木匣子跑出来。老大夫一边捂着手,一边说这病他不看了,还要贾琏赔他一百两银子。   贾琏当他讹自己,怒骂他歹毒心思。老大夫伸出右手在他跟前一晃,贾琏这才发现老大夫的手背上多了几道血印子。这种抓伤他再熟悉不过了,王熙凤那娘们挠他的时候就这样。   “你家老爷怪得很,不要我诊脉,偏要我脖子上的坠子。那是东西虽不值钱,却是我死去的爹留给我的,我不肯,他便强抢,还、还挠伤了我!”老大夫抖着不满血条子的受,哭天抹泪。   贾琏自知借口推脱,叫这大夫在院中先等一等,他去屋内问清楚再说。   贾琏急忙挑帘子进屋,邢夫人随后跟了进去。   宣楼正合着眼,歪着头,高扬着下巴,以异常慵懒的姿态躺在床上,打着鼾。   “咕噜咕噜咕噜噜……”   贾琏再观大老爷的新样貌,总有些不适应,不过说实话,老爷确实比以前英俊精神了不少。他慢慢凑近,侧耳细听,总觉得这鼾声有点怪。   贾琏再细看,发现老爷的眼睛是眯着的,透过缝隙依稀可见他的眼珠子。贾琏心中一惊,心想莫不是老爷在装睡?   他就说么,老爷子的呼噜声怎么会这样怪,合着是装出来的!   既然老爷子在做戏,他这个‘乖儿子’也得做全套。   贾琏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贾赦的床前,深情地呼唤道:“父亲,您感觉如何了?儿子不孝,给您请了个不中用的大夫。可是儿子尽力了啊,儿子已经请遍了京城内的大夫,各种名贵的药材也都用全了,可还是没治好您的病。儿子不孝,愧对你的养育之恩!”   邢夫人被贾琏的话震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好生稀奇。才刚在门外,她见贾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还生怕他怠慢了贾赦。这会儿子,这孩子怎就成孝子了?   宣楼被而耳边的嘈杂声吵到,微微蹙眉,伸了个懒腰。这几日因身子难受,他一直没歇息。而今好容易从那个人类老头的身上得到一块钟灵石,修补了元气,他自要好好睡一觉。宣楼伶俐地翻个身面,冲着床里勾腰,身子最后窝成了一团儿。   邢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大老爷有这样的睡姿。啧啧,真奇特!   贾琏也愣住了,心想老爷这可能是想继续试探他。贾琏抽了两下鼻子,挤眼泪道:“您放心,儿子就算是走遍天南海北,也一定会请个好大夫回来给您治好病。”   邢夫人抽动嘴角,有些受不了贾琏的陈情。谁不知伤风病发病急,等贾琏走到天南去找大夫,老爷恐怕早乘鹤西去了。   呸呸呸!老爷不会死,老爷一定会好好的。   老爷若去了,她以后在这个家断不会有地位了。   贾琏哭喊了半晌,不见床上人动弹。他有些不甘心,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对方没反应,他再用力推了推。   “喵呜——”宣楼大怒,高叫一声,猛然起身。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成为人了。   贾琏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仰头惊诧的看着爬起来的贾赦。   没错,老爷是‘爬’起来的。他四肢撑在床上,弓着腰,扭头,目光阴冷有高傲的藐视他。   为什么是藐视?贾琏也不知道,他就是这样从贾赦的眼神中感觉到了。   宣楼眨了下眼,复而像人那样,坐在了榻上。   邢夫人惊得连退几步,不解大老爷的奇状。“老爷,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伤风病严重了会犯癫?   宣楼皱眉:“没什么,都怪这小子惊着我了,正做噩梦。”   “老爷你……真睡着了?”鬼才信!前一刻你还挠了人家老大夫的手,眨眼的功夫就能睡着?贾琏腹诽不已,只当贾赦是为了推脱罪责故意装睡。   宣楼看出贾琏不对,趁他起身时,一巴掌全拍在贾琏的脸上。贾琏清秀的脸蛋儿儿上顿时起了五指印。   邢夫人惊得掩住嘴,吓得不敢吭半句。   贾琏捂着脸,眼睛瞪得老圆,不服气地看着大老爷。他都多大了,娶妻生子的人了,老爷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儿扇他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贾琏颇有怨气地冲大老爷吼:“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你说呢,嗯?”宣楼微微扬起下巴,他眯起眼睛,狭缝中闪露出凶光。   贾琏被大老爷这种眼神儿吓着了,心里开始不停的反省自己犯过的错事。难不成是他请大夫贪钱,怠慢老爷看病的事儿被发现了?   “有些话,等我说出口便不会那么简单了。”很多人类都有一些肮脏的秘密。像贾琏这等风流少爷,秘密自然不少。宣楼相信,自己只要稍微诈贾琏一下,他就会心虚。果不其然!   贾琏暗观老爷的神态,眼中带着薄怒,神态坚定不移,他一定全都知道了!老爷若真打算要发狠了处置他,他可就真没有活头了。   贾琏赶紧换上一副哭面,痛哭流涕的给贾赦磕头赔错,“求父亲饶命,儿子也是被家里那位给逼的,您该知道,她素日怎么严管儿子的。儿子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乱贪诊金了。儿子给您磕头赔错了,您不说停,儿子就不停。”   宣楼淡笑起来,听他磕了半晌的响头,偏偏一声不吭。   贾琏磕破了皮,额头肿的老高,脖子也快歪断了。却没听见老爷哼一声,他只得认命地继续磕。   邢夫人早看不过贾琏夫妇平日里巴结二房,巴不得看热闹,乐呵的瞧着贾琏受苦。   宣楼见贾琏磕得还算心诚,才慢慢开口表示饶他这回。他以后还有事来指使这傻子,暂且留着也好。   贾琏感恩戴德,顶着红肿老高的额头,笑嘻嘻的起身。   宣楼瞥他一眼,险些被贾琏那副滑稽模样逗笑,他轻轻勾起嘴角,摆弄手上的一根红绳子。“我的儿,惧内会害死你的。”   他宣楼看中的属下,自然不能被别人挟制住。他才不管那个人是贾琏的妻子还是儿子,总归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行!   贾琏尴尬的脸色青白不定,他没想到老爷会当众这样说他。谁不知他一直惧内,老爷这么说无异于是咒他去死啊!   ☆、第3章 补损之路   宣楼一眼看出贾琏不爽,伸手又拍贾琏一下,正打在他脑门上。   贾琏缩了下脖子,用手捂着额头,不解地看贾赦。   “瞧你这怂样,难不得连女人都怕。”宣楼白一眼贾琏,冷言道,“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丢人。”   贾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又听父亲满嘴嫌弃他,差点憋得吐一口血出来。他能怎么办,从前那娘们没进门的时候,他在府里管家是数一数二的,那会子下人们都敬他。偏这娘们进门之后,手段了得,欺哄他数年不说,连老祖宗和二婶子都一心向着她。这些年来,那娘们成了老大,他倒变成个整日给她跑腿的了。贾琏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变化,心里更窝火。   他委屈的抽了抽鼻子,惨白着脸跟大老爷抱怨:“阖家就数老祖宗最大,有她老人家护着她,我能怎么样。还有二婶子,那是她姑母,哪里能向着我。我倒指望着老爷太太能替我出头呢,能么?”   “混小子,你自己没能耐,倒怪到老爷和我的头上来了。”邢夫人听不下去,先开口反驳。   贾琏知自己说的有些过分,闭了嘴,低下头,等着大老爷训他。半晌,没听见声儿,他试探的抬眼瞄一下,见大老爷正睁着眼对他笑。贾琏一时摸不着头脑,反正也跟大老爷四目相对了,也就跟着傻笑。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贾琏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老爷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要怎么回答?是,王熙凤是个能者,他就是个平庸之辈。   眼跟前的是他亲爹么?   贾琏气得偏过头去。   “很好。”宣楼动了下眼珠,淡淡的笑了,“还知道不服气,尚有点斗志。”   贾琏越加不解了,纳闷的看着老爷:“您的意思是?”   “日后听我差遣,自有你扬眉吐气的时候。”宣楼的骨子就是一只猫,懒猫,懒起来一动不动。这些年贾琏一直帮王熙凤跑腿,在跑腿方面必定很经验。宣楼最不爱做这种没成就的活儿,留着贾琏在身边正合适。   贾琏被宣楼循循善诱的眼神吸引住,呆滞了片刻。回神儿之后,他意识到老爷这是要帮他,兴奋不已。“父亲有什么好主意?”   “切莫心急,徐徐图之。”宣楼眼中瞟眼贾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爷莫不是逗他玩?他能有什么本事。贾琏质疑之际,突然从老爷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杀气。他心中一震,心砰砰地跳快了好几下。   宣楼见贾琏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方勾起嘴角,高高的扬起下巴。“自今以后,我便是宣楼。”   贾琏惊诧:“父亲,您刚才说……什么……宣楼,这是什么意思?”   宣楼斜眼看他:“贾赦,字宣楼。想我前辈子庸庸无为,皆因在这名儿上。从今以后,吾字宣楼,大有可为。”宣楼见贾琏似有怀疑之意,便更要不假思索地回他。就是没道理也要讲出道理,你强他就弱了。   贾琏呆滞了半晌儿,弱弱的点头附和。贾琏发现他的父亲是越来越惹不得了。还突然一时兴起想改字儿了。得儿,听话吧!   “是是是,老爷以后就字宣楼了。儿子明日便派人传信告知众亲友。”   宣楼披上外褂,随手掸了掸衣服,褂子整齐地贴合了他的身材。宣楼在那一站,腰板挺直,颇显身姿挺拔,精神抖擞,还有几分雍容华贵的味道。   贾琏从没见过父亲这样清俊过,有些看呆了。   邢夫人等在外间,见宣楼挪动步子出来,忙问他去哪儿。“老爷才病好,不宜去外头着风。”   “太太说得极是。”贾琏附和完,才想起门外还有个老大夫等着他处理。他拍了下脑门,急急地跟他道,“老爷,您才刚是不是扯走了那大夫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宣楼本打算不予理会那二人。宣楼想起那老大夫脖子上带的钟灵石来,顿住脚。“你来。”宣楼看眼贾琏,淡淡一句。   贾琏赶紧凑上前去。   “问那大夫,那石头从何处来,寻到源头。绳子,还他”宣楼将手里的红绳丢给贾琏,转身移步出门。   贾琏乖乖的点头应和,转念又觉着不对,他分明是要和老爷理论他挠人抢东西的‘恶行’。他竟然无所谓的走了!   贾琏抬脚追出去,却只见院门外闪过一片衣角。老大夫人还站在院里等着,他一见贾琏来,忙找他理论,要石头。   “老爷刚走,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是想……他那般吓人,我哪敢啊!找琏二爷您也是一样的,谁叫您是他的儿子呢。我不管,这事儿你得给个说法。”   贾琏掏出他之前贪得二十七两诊金,悉数给了老大夫。“就这些,多了没有。不服,你就去报官。”   老大夫见这钱也不少了,再说荣府是官家他哪儿敢去报官自讨苦吃。老大夫见好就收,笑着收下了银子。   “我问你,你脖子上带的什么破石头,从何处得来的?”贾琏问。   老大夫摇头:“那是我老子留给我的,听说是他老家山上的宝贝。”   “那你爹的老家又在何处?”贾琏再问。   “扬州地界,具体在哪儿就不知道了。”老大夫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就模糊地回贾琏一句。他不解贾琏为何关心那块石头,根本不是什么宝贝。不过,这一块破石头还能换二十多两银子,他心满意足,够他和老婆子过日子用了。   老大夫走了几步远,贾琏突然叫住他。老大夫以为贾琏改了主意,又要多给点钱,颠颠的跑过来。   “这个还给你!”贾琏把红绳丢了回去。   老大夫捏着红绳,一脸失望地告辞。   贾琏转而要和邢夫人告辞,却见邢夫人依傍在门边,仰头张望远方。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满眼都是渴望。   这幅模样……怎么有点像是‘少女思春’。   “太太?”贾琏抖了抖嘴角。   邢夫人回神儿,呆滞着一张脸看贾琏,挥挥手打发走她。她则转身回房,继续发呆。自从老爷病倒之后,她就觉得老爷突然间气宇轩昂了。虽说她而今才三十出头,还算年轻着,可她心里早就没了那些男女心思,而今见老爷孤高傲冷,又英俊潇洒,她竟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   最近探病,她每每一见老爷,心便砰砰直跳。她真心喜欢老爷现在这副模样,若他以后再不留恋酒色,就更好了。   宣楼在后花园的假山中寻了处僻静地方,打坐,吸收天地灵气。荣府虽不是什么钟灵毓秀的地方,但其中所蕴含的的灵气却比其他地方好很多,纵是修仙圣地蜀山恐怕也未必赶得及这里。照常理说,唯有只有仙人降临时才会有此般浓厚的灵气,而荣府这样平庸的人类的住所为何会如此之多,宣楼也一直不解。不过他也懒得去追究缘故,好生享受灵气,借机修炼才是正经。   宣楼闭目内视,吸气时任其自然,自无流弊。灵气游走于经脉,却越来越弱,转瞬即逝。宣楼蹙眉,再试,依旧如此。几番折腾之后,虽吸收了点灵气,但不及身体的能量耗损。   宣楼拂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小腹汩汩作响,一股暖流涌上,血腥味儿当即在口中蔓延。   宣楼吐掉嘴里的血,勉强起身。   没想到魂体合一带来的伤害远比他想象的更大。也难怪,如果魂体合一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些丑陋的妖精鬼怪们早就丢弃本体,另投他处了。   自己这副身体最多能坚持个把月,若再不补给灵气,轻则一魂二魄破碎,成个痴呆傻;重则三魂七魄尽毁,天地间便再没他的存在。   宣楼突然想起钟灵石。那石头自开天辟地时便存在了,吸收天地精华至今日,乃是滋补元气的圣品,极为难得。不过老大夫那一块只有拇指般大小,远远不够。既然而今连荣府的灵气也救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寻找钟灵石了。   宣楼这便起身,意欲去找贾琏。可巧贾琏要交代老大夫的回话,二人碰个正着。   宣楼对贾琏的回答不甚满意,但有胜于无,至少他知道了扬州地界可能会有钟灵石。   “给大老爷、琏二爷请安。”琥珀急忙忙的行礼,满脸焦急的对二人道,“扬州来信说姑太太病重。老太太伤心不已,二太太和琏二奶奶劝慰不好她,求大老爷去看看。”   姑太太?宣楼看向贾琏的功夫,从本尊的记忆里找到了她的身份。丫鬟口中的姑太太原来是这具肉身的亲妹妹,名唤贾敏,其夫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儿子陪您去。”贾琏让路,请宣楼先走。   宣楼迈进花厅,正看见坐在上首头发花白的贾母啼哭不停。她旁边还站着四位妇人劝解,这四人分别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和王熙凤。   王夫人、李纨等一见大老爷来了,纷纷退到一边避嫌。   贾母泪眼婆娑的看着儿子贾赦,他竟然冷着脸,毫无表情,像看热闹似得瞧着他们几个娘们。   贾母怒气冲冲,沙着嗓子冲他喊:“老大,你何其心狠!你妹妹病重,你竟没存一点伤感之意,你安的什么心。我老婆子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孽,生你这个么个孽障啊。”   “您上辈子没作孽。”   “你说什么?”贾母瞪眼看宣楼。   宣楼如实陈述道:“您上辈子若作孽,此刻便不是人了,是个畜生。”   ☆、第4章 府中人类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敢骂你老娘?”贾母气得耳面赤红,手指发抖,“贼囚根子!你早气死我也罢,免了我一遭罪受。”   众人素知老爷平日里透混账惯了,可大老爷再怎么纨绔也没有在老母亲跟前失了礼节。而今口出狂言,实属大逆不道。在场的都是些辈分小的,说不得大老爷,纷纷对其投以鄙夷颜色,转而忙劝贾母宽心。   王夫人更显忠厚,温言劝慰贾母:“大哥才病好,脑子必定混沌着,才说话不经头脑。您千万别当真!大哥对您如何孝顺的,我们都瞧在眼里呢。”   王夫人的两句话看似温和,却句句带着讽刺。第一句说贾赦说话不经考虑,是在暗示贾母贾赦说的都是心里话;第二句就更讽刺了,他们眼里的假设就是不孝顺,这点贾母自己心里也清楚。   王夫人的两句话如同火上浇油,果然令贾母气愤不已。贾母气得捂着胸口,喊着要上家法。王夫人一听,带领众女眷又是好一顿劝,说什么老爷年纪大打不得、要留面子之类的话。   贾母听着更生气,又一顿撒火。   宣楼瞧着这群人挺爱蹦跶,倒是懒得管。他不过是陈述事实:老太太上辈子确实没有作孽,这一世才会做人。这些女人难不成是耳朵长歪了,偏要曲解人意,他也没法办。宣楼一忍再忍,见这些女人们吵得更厉害了,有些嫌犯,这声儿太闹了。   贾琏担心父亲丢脸,赶紧上前帮衬着说情。大老爷在这个家本就不及二叔厉害,若再被当众打了板子,连他这个做儿子的脸都没了。   吵闹好一阵子,声儿才渐渐小了。   贾母稍稍好了些,却见大儿子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那儿,竟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你你你——”贾母抬手指向宣楼,再次满眼喷火。   王夫人见状,又要添油加醋。   “闹够了没有!”宣楼蹙眉,冷冷瞟一眼王夫人,转即扫视在场众人。   恫吓之下,屋内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惊诧于大老爷的威仪,啥时候老爷说话这般有气势了?   不过都这会儿了,大老爷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真是……找死!   贾母脸色发青,再没有力气骂什么。她半边身子依在软垫子上,眯着眼打量宣楼。   大儿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目无尊长了。   宣楼抬眸,背着手,扫视屋内众人:“老太太前生积德行善,故今生会继续投胎为人。这话有错没有?”   众人愣了下,摇头。   “既是没错,你们何必争论不休。”宣楼扬起下巴,眼睛半开,有几分孤傲,又有几分慵懒的味道。   王夫人第一个开口分辩:“大哥,你才刚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王夫人看见贾母,见贾母点头首肯,她才继续说,“你说母亲‘上辈子若作孽,此刻便不是人了,是个畜生。’”   “弟妹好记性,记准了后头这句,偏偏落下前一句。我先说老太太上辈子没有作孽,后来的假设本不成立。难道弟妹你心里盼着后头那句是真的?”宣楼犀利的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这个女人心肠歹毒至极,谋害猫命不说,而今她对她的同类也怀着险恶之心。   欠抓的命!   她还欠自己的一条猫命,迟早要还回来。   宣楼微微扬起下巴,蔑视地看着王夫人,眼中燃起杀气。   王夫人被他的眼神儿吓着了,微微退了两步,皱眉,下意识得闪躲宣楼的目光。“可大哥原先那话说的确实不好听啊,您早说才刚那句不就好了。”   “老祖宗,您是知道的,大老爷素来不善言辞。他原就是想说您上辈子行善积德,才有而今子孙满堂的福报。老爷就是这个意思,才刚来的路上,老爷还不停的问我,关心老祖宗您的身体如何呢。老爷是真心孝顺您!”贾琏打圆场道。   贾母冷哼,瞥一眼宣楼:“刚才就当你嘴笨不会说话。可你妹妹的事儿,你什么态度,这可做不得假。”   “哀伤哭啼有何用?能化解她身上的病痛么?与其耗费时间做无用功,倒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宣楼站累了,随便找个椅子坐下来,一手托着下巴,有些发懒。   贾母瞧他这副不正经的态度就气:“强词夺理!你妹妹生病,你能干什么,你又不是大夫。你就是哀伤几声,念他一句,我都谢天谢地了。你为她干些什么,哼,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王夫人赶紧劝慰贾母:“大哥也是心存好心,就是……不大会说话吧。您老也得顾着自己个儿的身体,别再和他话了,您这身子可不能再受——”   “我明日动身,去扬州。”宣楼利落开口,截了王夫人的话。   众人皆愣住。   屋内一阵寂静。   贾母缓了半晌儿,猛然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看宣楼:“老大,你刚说什么?”   宣楼抬眼看她:“您不是担心妹妹的病情么,儿子明日就去扬州。与其坐在这里白担心,倒不如亲自跑一趟,让儿子代您去探望妹妹。想来病重卧榻的妹妹,见着娘家人来,心情也会开阔些。”   为了寻找钟灵石,宣楼便破例说了些甜话来哄贾母。人类与动物不同,衣食住行样样要用钱。钱于人类来说,就像食物于猫一样重要。识‘食物’者为俊杰,是他们猫族的生存法则之一。宣楼此去扬州寻找钟灵石,一路上少不得要银钱花费,而贾母正好有钱。两厢一拍即合,何乐而不为?   贾母盯着贾赦半晌,愣了又愣,接着又流泪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稀奇,暗中打量大老爷。   贾母哽噎道:“老大,难得你懂事一回,心里惦念着你妹妹。算你孝顺一回,老婆子欣慰至极。”   宣楼淡淡一笑,对贾母点了下头。彼此彼此,互惠互利而已。   出了门,贾琏便追了上来,央求宣楼也带他一起去扬州。   宣楼瞟一眼贾琏。   贾琏忙拍马屁道:“老爷此去扬州,路上总该有个人照应着不是。老爷是何等身份的人儿,何须事事躬亲,一切交给儿子办必定妥当。”   宣楼勾嘴一笑,点头了。宣楼本就打算要带上贾琏,没了他,谁替自己跑腿。贾琏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最不愿意事事躬亲。跑腿的活儿交给贾琏,他窝在房檐上晒太阳,最好不过了。   贾琏还以为这机会是自己求来的,乐颠地跟宣楼谢恩,保证自己会把一切安排好。   “快去安排吧,咱们虽走得急,但要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许落下。此去走水路,备些鱼竿渔网,老爷我最爱吃鲜鱼。”宣楼笑笑,想到美味的鱼儿,他的嘴角禁不住洋溢着极其甜美的暖意。   贾琏高兴地“嗳”一声,撩起袍子便跑去办事。   提起鱼,宣楼摸了下肚子,真觉得有些饿了。如果此刻在他眼前若有十只耗子,他会立马一口吞掉。   宣楼伸个懒腰,慢慢地踱步走着,他半眯着眼睛,十分享受晚春时节的暖阳。   迎春和姊妹们在园子里玩累了,先行告辞回来,半路上碰见这一景儿,差点没认出来自己的父亲。   宣楼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锦袍,外穿一件净面祥云的褂子,高贵中略显慵懒之态。他步履缓慢,一直在走直线。   迎春还是头次见大老爷这样走路,有些奇怪。她一直不善与父亲交往,上前尴尬的行礼之后,便诺诺的低着头。   宣楼扫一眼迎春,转而瞟向她身后的丫鬟司棋。司棋依旧半颔首,神态无异状。   宣楼突然抬手,按住迎春发抖的肩膀。迎春吓了一跳,眼含着泪,可怜巴巴的看一眼大老爷,和他四目相对时,迎春的神态就像见了猫的耗子,她立马低下头闪躲开,随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为父欺负过你?”   “没……没有。”迎春声音剧烈颤抖。   “那你在怕什么?”宣楼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我……我……女儿惹您心烦了,求您原谅。”迎春噗通一声跪地,怕得留下眼泪。   宣楼背着手,蹙眉。他最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的。这女娃是他人类肉身的女儿,那他们现在也算是父女了。日后,父女之间难免相见,她见自己一次哭一次,岂非很恼人。麻烦什么的,他最讨厌。而且人一旦长大了,麻烦就更多。不如趁着她年小时教导好,日后免去诸多麻烦。   “你心灵脆弱,经事儿少,显然缺乏历练。罢了,你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便随我去扬州。”   迎春正呆着脸面朝着地面,胡听此话,惊讶地张大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大老爷远走之后,司棋欢喜地扶起迎春,直赞这是一次好机会。   迎春却怕的不行,府内的一切她尚不会应对,出门之后,她要如何自处。   司棋早料到自家姑娘可能不愿意。凭小姐老实木头般的性格,早巴不得躲在老鼠窝里不出来。她恨自家小姐不争气,赌气道:“姑娘若不愿意也没法子,老爷都发话了。你若真不想去,趁早去找老太太说清楚,她老人家或许能留下你。”   迎春想到要麻烦老祖宗,还极有可能讨嫌了大老爷,便再无话可言了。罢了,去就去,忍一忍也便就过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宣楼学着夹菜的丫鬟用筷子,很快就有样学样地用起来。荣府的晚饭素来丰盛,一桌子十八个菜,宣楼却用筷子一直戳眼前的那条鲤鱼,直到把盘子里的鱼吃剩了鱼头和鱼骨才罢手。至于其余的菜,他一口未动。   吃过饭,宣楼下意识地舔了下手指,被丫鬟秋桐瞧个正着。   宣楼警惕地瞟一眼她,起身进屋。   秋桐紧紧地抿着嘴角,看着大老爷的背影,红了脸。   老爷好讨厌,才刚故意舔了手指给她瞧,那是什么意思?往日老爷除了喝酒,便就是和小妾干那种事儿,从不会一个人这么早去卧房歇息。前两日老爷生病,不算数。今天他这么早进屋,屋里还一个女人都没有,莫不是真的在暗示她什么。   ☆、第5章 惩办秋桐   秋桐踌躇之际,正见娇红进门。娇红手端着一盘鲜黄的果肉,这果肉闻着十分蜜甜,味道很特别。   娇红寻望四周不见老爷,方问秋桐:“老爷呢?”   秋桐冲里屋的方向努嘴,转而稀奇地看盘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番娄子,南边进贡来的。咱府上一共得了五个,老太太留给宝二爷两个,自己和奶奶们吃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便分给两房。二奶奶说老爷刚病愈,正好吃个新鲜,便送来一整个。果子去了皮,也就剩一斤多点的果肉。”   “必定极好吃。”秋桐咽了下口水,抢着端过盘子,跟娇红到道,“姐姐去歇着吧,我去给老爷送去。”   娇红笑了笑,乐得清闲,便由着秋桐去做。   秋桐端正好姿态,挺着胸脯,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撩起内间帘子,迈着小步进了里屋。   床前开了扇六折屏风,瞧不着里头人如何。秋桐便先放下了盘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犹豫了下,转即又解开衣领子上两个挂扣,露出雪白的脖颈。   秋桐这才端着盘子,踱步到床前。大老爷正背对着屏风的方向坐着,手臂在动,不知在做什么。   秋桐退了几步,假意低头什么都没看到。她轻柔柔的唤一声:“老爷!”   宣楼一惊,放下手,转头瞪向秋桐,不耐烦的神色表露无遗。“何事?”   “二奶奶命奴婢送来的果子,这果子是打南边进贡来的,对身体多有裨益,十分难得。”秋桐生怕老爷提不起兴趣,故意多编了一句好处。   宣楼瞟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不过就是水果,他最不爱吃这种东西。“拿回去,不吃。”   秋桐讶异的看着老爷,忽然有些怕了。懊恼的收回目光,本打算乖乖的退下。突然,她发现老爷的手指上似有水迹。秋桐往偏了一想,整张脸红了个透。老爷刚才……难道……在用手解决问题。   原来老爷发火,是因自己打扰了他的好兴致。   秋桐心下一喜。论长相她在大房的丫鬟中是头一个,老爷素日就爱和她调笑,只不过那些日子她心里惦记着年轻些的爷们,一直没想跟老爷。近日,秋桐见大老爷越发的风流倜傥,自然欢喜起来,便改了主意。   老爷有情,她有意,本就是一拍即合的事儿。   这会子老爷正好暗地里干那种事儿,虽败了兴致,但*必定不减。时机正合适!   秋桐娇滴滴地低下头,跟老爷行了个大礼:“奴婢错了,随老爷处置。”秋桐故意深弯腰,脖颈下一片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   宣楼听这丫鬟的声儿不对,特意挑眉瞧她一眼,正好看见秋桐一副放浪的模样。   “有点意思。”宣楼冷笑一声,再仔细打量秋桐。这丫鬟模样长得挺俊俏,该是不愁嫁的,怎么就不识趣儿。刚让她退下,她偏装听不见似得,赖在屋里不走。   宣楼对讨厌的事物的忍耐力很低,如果这丫鬟继续在自己跟前给脸不要脸,便休怪他翻脸无情。   秋桐听老爷说“有意思”,还以为自己成功引起了老爷的兴趣。她抬头嫣然一笑,眼中有说不尽的妩媚。秋桐试探着慢慢地走近大老爷,将手中的盘子随手放在了榻边,随即宽衣解带,褪掉了上衣,雪白的胸口只留下一件红色的肚兜遮挡。   秋桐羞红着脸,靠到宣楼的身边,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老爷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奴婢都心甘情愿。”   “既然都脱了,何必留一块。”宣楼轻笑,利落地撤掉秋桐胸前的那块遮羞布。   一袭凉意袭来。   秋桐娇喊一声,双手立马抱前遮挡,口里嗔怪老爷:“好坏!”   宣楼眯起眼,目光顺势而下,“上面都脱了,那下面又何必穿着!”   秋桐欣喜若狂,羞答答的照办。   “你过来。”   秋桐见老爷起身走过了屏风,惊讶道:“老爷,难道不在床——”   宣楼直接走到门口,掀起了帘子,冲屋外的丫鬟喊:“你们都退到外头去!”   秋桐一听,脸涨得更红。老爷这是打算在厅堂里办那种事儿。天哪,好羞!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大老爷,做那种事儿还要玩出花儿来。   宣楼冲秋桐命令道:“出来!”   秋桐点点头,到底是光着身子,有些害臊,扭扭捏捏半天,才走了出去。   宣楼坐在厅中正上首的位置,他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眯着眼欣赏秋桐。   “转个圈。”   秋桐愣了下,还是乖乖地转了一个圈儿。她感觉羞耻的同时,又颇觉得刺激。   “会跳舞么?”宣楼又问。   秋桐摇摇头。   宣楼微微扬眉,略表失望之意。“那太没趣了。”   秋桐一听,心里害怕起来。她太怕老爷对她失了兴趣,反正事情已经做到这步,还要什么羞耻心。她忙道:“奴婢虽不会,可奴婢见过别人跳。老爷若不嫌弃,奴婢先跳个试试?”   宣楼还以为就此结束了,听秋桐还想表现,顺势点了点头。他倒要看看,这丫鬟能做到何种地步。   秋桐其实根本没看过谁跳舞,但为了吸引老爷的喜欢,她豁出去了。她挥舞着手臂,摆动着自己认为最美的姿态,一圈又一圈。   宣楼看够了,没了兴致,有些发困地打个哈欠。   “老爷?”秋桐跳完,紧张地瞄向她。   宣楼笑眯眯的看她。   秋桐红着脸,主动朝老爷的方向扑去。   “都进来吧!”宣楼一声高喊,等待在屋外的十几名丫鬟一下子涌进来。   秋桐惊慌失措,根本来不及遮挡逃跑,赤/裸的身子被瞧个正着。   众丫鬟瞧见屋内有个白花花的人,都愣住了。转即,大家神色各异,有嘲讽的,有同情的,也有看热闹的……   秋桐吓得手足无措,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宣楼唤来俩嬷嬷,命二人将用麻布裹着秋桐,然后将她抬出去交给邢夫人处置。   “尔等听好,今后若再有心怀鬼胎、擅扰我清幽者,下场惨过她十倍。”宣楼厉声喝令道,整张脸布满了凌厉之色。   众人都缩紧了脖子。   “老爷我是爱女色,但绝不喜受人摆布。我只喜欢我喜欢的,我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不要妄图改变的我的想法,更不要试图忤逆我。”宣楼转动高冷的目光,依次观察在场的每一位丫鬟,“以后,都学乖点,好生伺候本老爷。”   “是!”众丫鬟忙行礼领命。   “嗯,果然乖了不少。”宣楼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大部分丫鬟都退了下去,屋内只留下四位大丫鬟贴身伺候。   邢夫人闻讯赶来,和大老爷商量道:“我早瞧出秋桐那小蹄子不安分,果然如此。照理说该把他打发出府去,免得祸害了府里的年轻爷们。老爷意下如何?”   邢夫人早就知道秋桐的那点小心思,因往日老爷对这丫头有意的缘故,她就懒得管了。   “怎么,她还勾搭了府里年轻的爷?”   邢夫人点头:“可不是,前些日子我一出门,正碰见她同琏儿调笑,那股子骚劲儿,啧啧,我现在想起来都想吐。”   宣楼一听贾琏对秋桐有意,意味不明的笑起来。左右这丫鬟他不喜,丢到外头也是丢了,倒不如当块骨头奖赏给贾琏,权当他干活的奖励。如此,他以后才好尽心服侍自己。   “既是他喜欢,那就赏给他。”   “老爷,您才不是说交给妾身处置的么。”邢夫人瞄一眼大老爷,口里没底气的嘟囔着。   “老二的媳妇儿巴结二房,你瞧不上。我如此安排,不正合你意?”宣楼给邢夫人一个‘看我对你多好’的眼神儿。   邢夫人瞬间被老爷的眼神儿收服了,她回头仔细想想,才反应过来老爷的用意。把秋桐送过去当小妾,自然会离间了他们的夫妻情谊,王熙凤那里必然头疼。   邢夫人想通之后,瞬间觉得畅快了。让那个凤丫头天天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二弟妹身后,个把月也不来大房给她请个安。活该有此下场!   “我走后,你务必安分守己,别惹事。”宣楼吩咐道。   邢夫人乖乖的点头,她素日就听老爷的话,记住这点没什么难的。   傍晚,贾琏已将出行之物打点妥当,前来回报大老爷。“妹妹年纪尚小,咱们都是一家子人,倒不必忌讳,同坐一条大船便可。衣食银钱等物皆已备好,重物也已经先抬上船了。余下的,趁明日登船时再搬运就来得及。”   “做的不错,”宣楼遂把秋容与了贾琏,还特意嘱咐一句,“此去扬州,叫她跟着伺候你也可。”   贾琏听说大老爷把她日思夜想的人赏给他,心中欢喜不已。他正可惜自己要出远门吃不到她,恰在这时老爷又把话说到他心里去。贾琏激动不已,赶紧跪地磕头,给老爷谢恩。   “老爷,秋桐的事儿能不能等儿子回来再和她说。”贾琏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王熙凤。   “又怂了,”宣楼抬脚,踢贾琏一下,倒没太用力,“就是该现在说,你逍遥的时候,她便担惊吃味,正好可以挫挫她的锐气。”   贾琏一听,心想也是,大赞老爷手法厉害。   从宣楼成为荣府的大老爷至今,他在大房见过王熙凤一次,还是他生病的时候,她来匆匆送药匆匆回。这个女人嘴巴倒是很伶俐的,口若悬河,能把人忽悠到天上去;但她那双眼瞧自己的时候,里头是没有半点敬意的。今日在贾母那儿,他们倒是又见了一面,王熙凤却一心帮着王夫人那边添油加醋,令贾母针对自己。   宣楼对王熙凤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二人若是井水不犯河水,那点小麻烦也就罢了。偏偏王熙凤是他的儿媳妇儿,日后会牵涉到他更多的利益。那他就没必要留情了,该插手就得插手。   晚饭后,王熙凤才得知大老爷赏个丫鬟给贾琏,而这个丫鬟还要跟着贾琏去扬州。王熙凤气得差点晕过去。等贾琏一回来,王熙凤便扯着他的耳朵讽刺他。   贾琏有老子做靠山,腰板硬气了点,忍不住驳了王熙凤几句。   王熙凤见贾琏愈发不受自己管控,更不服气,非要压制他一头。   两厢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竟扭打起来。贾琏到底心里虚,比不过王熙凤有厉害劲儿。一气之下,他摔门走了。   到次日清晨,宣楼等预备出门登船了,仍不见贾琏。   王熙凤笑意绵绵地谎称不知道:“昨儿个为了筹备出远门的事务,他忙得脚不沾地。早起的时候打过照面,之后就再没见着他。若说这人再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可忙。我看他八成是偷跑到谁家吃酒去了,喝醉了,一时起不来。”   王熙凤所谓的‘吃酒’,实则是在暗指贾琏喝花酒。   邢夫人真信了,嗔怪她:“你也不好好管一管。”   王熙凤瞄一眼大老爷,故作无奈道:“媳妇儿哪敢管他,他最有主意了。”   ☆、第6章 水上危机   宣楼高扬起下巴,微微上扬嘴角。他听出王熙凤故意针对自己,但此刻他并没有分辩半句。他不是无话可辩,而是他不屑于跟王熙凤这样的人辩解,成败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宣楼就近召唤了一些小厮,命他们去找人。   王熙凤见状,便更不怕了。这些小厮都是在她的管辖之下,今天谁敢当着她的面儿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日后一准给他颜色看!   小厮们果然都惧怕王熙凤,个个都老实的低头。有几个人肚子里确实有点东西,却也不敢乱交代。   宣楼察觉出其中的微妙,淡笑两声。“你们之中若有人能找到他,赏银五十两,另提为本老爷的贴身小厮。”宣楼开的条件很好,小厮们不仅有钱拿,连地位也会跟着提上去。以后不必受王熙凤的管制不说,在大主子身边服侍会更有脸面,日后更容易升做管事。   宣楼此话一出,便有几个小厮蠢蠢欲动。说到底,主子们做事再保密,也逃不过他们这些做杂活的下人们的眼睛。   十几个小厮四处分散开,各自奔向他们认为琏二爷应该在的地方。   晨阳刚刚升起,清凉天气,沁人心脾。   宣楼却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哈欠,回身上了马车,身子直接歪在了软垫上,睡着了。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忽有人喊说:“找到琏二爷了。”   宣楼慵懒地起身,透过窗纱一看,果然有两个小厮扶着贾琏来了。   贾琏身上还有些酒气,倦意未退。确如王熙凤所言,贾琏昨晚确实去喝酒了,却不是喝花酒,而是跟来旺在后楼边上的一间厢房里喝闷酒。俩人熬夜,酒又喝多了,第二天自然起不来。   贾琏自知给大老爷添了麻烦,丢了脸,心里更恨王熙凤那娘们昨天给他找麻烦。给大老爷赔了不是之后,贾琏冷冷地瞥一眼王熙凤,二话没有,直接上了马车。   王熙凤气得上牙打下牙。   王熙凤确实早知道贾琏的去处,一大早儿还让平儿派人去看着他,本有意让贾琏错过去扬州的时辰。不想大老爷较真,还有两个小厮做了墙头草。王熙凤心里恨得不行,转头狠狠地瞪一眼平儿一眼,埋怨她做事不够周全。   平儿无处诉苦去,只得低头不作声。   宣楼问那俩小厮的名儿。一个叫棕竹,一个叫石头。   “跟着一起走吧。”宣楼道。   棕竹和石头立马谢过大老爷,回身就要去准备行李。   “行了,缺什么路上置办,赶紧上车。”宣楼瞟一眼面色发白的王熙凤,放下窗纱,合上眼皮的功夫便睡熟了。   王熙凤傻站了一会儿,气呼呼的甩着帕子回房,她越想越气,便忍不住数落平儿的不是。“我叫你派人看着他,就算醒了,也得想法子绊住他,怎么办事得?”   “二奶奶,这事儿根本拦不住。既然有人找着了,咱们的人去刻意拦着,还不是给人落下话柄。”平儿温言解释道。   王熙凤皱眉,心里到底气不过,决计去老太太那儿找平衡。她非得在老太太跟前说道几句大老爷的坏话不可。   贾母才听了婆子回报,就见王熙凤来了,以为王熙凤要亲自汇报,笑道:“知道他启程了,盼他一路平安,快些到扬州才好。”   王熙凤尴尬的笑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贾母瞄一眼王熙凤,问她是不是有话要说。   “倒是我不好,昨夜二爷喝多了酒,竟随意地在后楼歇下了。谁知二爷早上贪睡,我派的人没又找着他,差点耽误了她今日的行程。”王熙凤露出一副了愧疚的模样。   贾母眯眼笑着,很是和蔼可亲,“而今他赶上了,就算了,你也不必自责。这事儿本就不怪你,他又不是你养的哈巴狗,要你栓个绳子看着。”   “理儿是这个理儿,就怕大老爷多心,以为我故意要留他似得。天地良心,我巴不得他出去历练历练才好,也省得我以后有操不完的心。这管家啊,还真要有个利落点的帮手才行。”王熙凤的脸上先是愁云惨淡,渐渐地又好转起来,说到最后嘴边还挂着笑。   贾母见她说得情深意切,知道她心诚,更心疼这孩子,嘱咐她不必操心。“放心,有我老婆子在,看谁敢误会你!好孩子,一心办你的事儿去,出了岔子还有我呢。”   王熙凤吃了颗定心丸,笑得无比开心,赶紧奉出几样小玩意儿来讨贾母和宝玉的欢喜。   登船之后,宣楼基本就在榻上度日。一天里头,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从房里出来,在甲板上晒晒太阳,或同贾琏一起钓鱼。宣楼钓鱼不过是装装样子。他晕水,喜欢闭着眼睛钓,不大会儿,一准儿呼呼睡起来。倒是贾琏厉害些,每次都能钓两条肥鱼加菜。   作为猫类,宣楼具备猫族共有的通性,洁癖。猫是通过舌头舔毛来清洗干净自己的身子。宣楼做人了,还不忘这个习惯。   他习惯了早起时舔一舔,饭后舔一舔,睡醒了舔一舔。   如此过了几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反而越来越脏了。而且人类的舌头构造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不具备清洗身体的功能。   宣楼尽管不喜欢水,但为了自身的干净,他不得不学着和其它人类一样,用水洗澡。头几次有些不适应,渐渐地,宣楼倒很享受沐浴的过程。   因为他太爱干净,每天至少要洗三次,便不麻烦船上人烧热水,直接用江水就行。有时候来了兴致,他一天要洗上五六回,基本是睡醒了,吃饭,沐浴,而后再睡,如此循环。   贾琏可从来不敢管大老爷的喜好。再者说,他现在身边有秋桐相伴,也懒得去计较老爷多爱干净。   过了有五日,船停靠在码头,贾琏带着小厮们匆匆下船采办米菜。宣楼便在甲板上打坐。   迎春的房间,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大老爷的身影。她躲在房间内绣花,觉得乏了,便在抬头看去,想瞧瞧老爷在不在。这一瞧,竟发现老爷晕倒在地。迎春慌了,丢了手中的针线,急忙带着人扶老爷回房。   她不经事儿,有些慌神了,手足无措的站在屋中央不知如何是好。司棋见大老爷脸色苍白的紧,焦急地催迎春快拿主意。   迎春急得满头是汗,干跺脚。“你说,我该怎么办?二哥不在,也不知去了什么方向,派个人出去也没法子找。码头离县城有些脚程,船上能能出力的小厮都跟二哥走了,我们几个女眷在这,上哪里去请到大夫。”   “可是小姐再不拿个主意,就真容易出事儿了。”司棋急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迎春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回徘徊,她太慌了,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法思考。她真不想面对眼前这一切。   司棋没得办法,只得先打一盆热水,用热巾给大老爷擦脸,期间还不停地掐老爷的人中和虎口,却皆不见效。   迎春就慌张张的坐在一边,看着司棋忙活,心里愧疚至极。又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人上甲板,伸脖子远远地望着岸上,盼着她二哥早些回来做个主。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功夫,迎春才看见一辆马车驶向码头。她赶紧打发婆子去接应。   贾琏赶紧上船来查探大老爷的情况。   贾琏用手探了探宣楼的额头,唤了两声老爷,仍不见对方醒,便打算叫人去请大夫。转头的功夫,却见小妹妹迎春立在一边垂泪,哭得很是伤心。他还是头次见木讷的二妹妹有情绪,有些慌。   迎春被贾琏一问,哭得更伤心:“都怪我没用,一时慌了神儿不知道怎么办。耽误老爷的病,我就罪无可恕了。”   “傻丫头,你才七岁,小的很,能顶住多少事儿。快别伤心了!”贾琏劝过迎春,忽听榻上的老爷出声了。兄妹二人忙扑到床边,呼唤大老爷。   宣楼勉强睁开眼,瞧着床边眼瞪着自己的两双眼睛,笑了。   “父亲,您没事儿吧?”迎春一边落泪一边问。   贾琏到松口气,老爷能笑就好。   “没事儿,头晕罢了。只要咱们尽快到扬州城,我便会没事。”宣楼勉强睁开的眼皮又开始往下垂。   贾琏忙吩咐开船,一面催促船夫加紧行程,一面嘱咐厨子做几道鱼给老爷。   往日老爷一见鱼就会吃得干净,而今他的胃口却越来越不好了,没动机筷子,便躺下歇着了。   等到扬州时,宣楼已有两日不曾进食了。   ☆、第7章 林氏夫妇   林如海早两日收到了消息,带着人亲自到码头迎接,却见贾琏背着他父亲下船。   早些年,林如海迎娶贾敏时,曾与这位内兄打过交道,对其印象颇为不好。此人虽贵为荣府长子,且承袭荣国公爵位,却毫无世家长子风范,为人好色,德行低劣。林如海十分不解岳母为何会派他来探望妻子。只求他此番来,别添乱就好。   贾琏背着贾赦到林如海跟前,尴尬的讪笑:“给姑父请安,因这会子不方便,外甥回头再给您行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你父亲这是……”林如海瞟一眼贾赦,只看见个额头,心想他该是又作什么了。   “父亲他晕船,近日身子有些虚。”贾琏赶紧解释道。   林如海当贾琏找借口敷衍他,不打算戳破,他捋着胡子点点头,示意贾琏快些上车,一切等到家后再谈。   娘家人之中,贾敏最不喜见的便是她大哥贾赦。但而今人来了也总比不来强,见见大哥,问一问母亲近来的状况也好。   贾敏左盼右盼,等来的消息却是大哥晕船无法来看她。   “什么晕船,八成又跟哪个丫鬟胡搞在一起,精力虚脱了。”贾敏皱眉气道。   林如海忙拉着妻子的手劝她不要动气:“再等一日无妨,我先叫你内侄子来。”   贾琏将贾母的话一字不落的嘱咐给姑太太。   贾敏听得泪眼婆娑,激动不已,“难为母亲还惦念我这个不孝女,自出嫁以后,我便没机会见她老人家一面,心里满是愧疚!”   贾琏忙道:“等姑太太病后了,外甥亲自来请姑太太回去一趟,可好?”   贾敏看向林如海。   “好好好,自然好,到时我陪你一遭去。”林如海握住贾敏冰凉的手,有些心痛。   贾敏欣慰的笑了,她对贾琏道:“快和我说说,家中人都怎么样了。母亲身体如何,二哥还在工部领事?还有宝玉……”因情绪激动,贾敏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贾琏遂将家中每个人的情况都交代了,事无巨细。   打发走贾琏之后,贾敏有些乏累,便在林如海的搀扶下躺了下来。   “我大哥的事儿,叫夫君笑话了。”贾敏气若游丝,勉强笑道。   林如海摇头,“为夫倒没什么,都是自家兄妹。他肯来看你便是他的心意,他总归是你的亲哥哥,咱们就多担待点。”   贾敏想起那个学无术的大哥便无奈地叹气,勉强冲林如海点点头。   ……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宣楼方醒来,他一睁眼便发现环境变了,起身一问,才知自己已然身在扬州林府了。   棕竹要去知会琏二爷大老爷醒了。   宣楼深吸两口气,唤棕竹回来。   “先去泡壶热茶,待老爷我缓缓劲儿的。”   支开棕竹后,宣楼便直接在床上打坐,吸收四周的灵气。没想到这林府中的灵气竟如荣国府一般纯净浓厚。这点灵气虽不足以治愈他的魂魄之损,但还可以维持他一定的精神和体力。   身体越来越虚了,时间紧迫,他得尽快想办法找到钟灵石。   恢复些精神之后,贾赦一口气吃了三条清蒸鱼。随后他又叫贾琏弄来一张扬州地图。算上扬州城周边的村县,足有方圆上万里地。短时间内,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寻找钟灵石简直是天方夜谭。   猫捕猎时,对他们所要谋求的猎物极具耐心。宣楼也是如此,越是到关键时刻,他越是要冷静沉稳。   宣楼盯着地图半天,寻找突破口。   贾琏在一边唠叨道:“姑太太的病确实严重,老爷头一天来便错过了见她的机会,令她难免有些失望。明天您可要赶早去瞧她,她就盼着见您呢。”   宣楼胡乱点了下头,继续琢磨他的事儿。   钟灵石具备的灵力可以滋养四周的生物。它所在的地方,必定山水秀美,盛产珍草,而且人才辈出。   宣楼提着地图,执笔便出了门,就近找了林府的两个小厮问话,在地图上圈圈画画了半天。他将做好标记的底图丢给贾琏,令其明日带人搜寻。   “寻什么?”贾琏捧着底图,万分不解。   “那老大夫脖子上戴的石头。”   “上哪儿找去,再说就算有,儿子也没见过那石头什么样。对了,那石头呢?”贾琏追问个不停。   “弄丢了,本老爷喜欢,所以想在弄一个。既然他有把石头带在脖子上的习惯,或许那地方的人也会如此,你就照此寻找吧。”宣楼敷衍他一句,便催他快去歇息,“跑不完这些地方不许回来,必须给我找到。”   贾琏见老爷认真了,也没法子,拉着一张苦瓜脸回房。他就知道老爷没那么好心把秋桐赏给他,原是要把他当骡子使唤。   次日晨起后,林如海担心贾赦再耽误了时辰。为了避免贾敏再次着急上火,他也不讲那些待客礼节了,趁早去找贾赦,亲自领他过去。他一进屋,便发现贾赦屋内并没有什么美貌的丫鬟,屋子里甚至连个母的都没有。   林如海只看见俩个相貌普通的小厮围在贾赦身边,伺候其穿衣。   这几日在船上,宣楼身体萎靡,瘦了不少,脸色略显苍白些,身材倒是更显修长了。   林如海见他精神真的不好,心中一愣。莫不是真如琏外甥所言,大哥晕船?   林如海对贾赦的记忆还停留在早些年。今日正经一见,他心中惊诧之余,对其也改观了不少。且不说别的,林如海单看贾赦这副清贵的扮相,他便有些喜欢了。一个人的礼仪气质很重要,看大哥而今的表现,似乎是‘改邪归正’了,不然此来扬州长路漫漫,他怎会来连个美貌的丫鬟都没带。   宣楼转动高傲的眼眸,打量了一圈林如海。“等急了?”   林如海忙摇头,寒暄:“听闻大哥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你照顾好敏妹妹便好,不用操心我。”宣楼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最不喜被人关怀怜悯。提到这,宣楼想起一件更可笑的事儿。以前他有猫身的时候,会用下巴蹭东西,有些人就喜欢用一些“可爱”“温柔”之类的词儿来形容他,以为他是在刻意讨好人类。   呵呵呵……   这跟他的行动本意大相径庭好么!   他们猫族用下巴蹭东西的时候,是会将下巴上散发的气味留在物体上,由此来占领地盘,规划他们安全活动的区域。哼,人类总是瞧他们了!   当然,用下巴留气味比不上用尿来的浓烈。   昨儿个晚上,他已经在林府里放了两泡。   今晚,宣楼还会继续。   如此灵力充沛的林府,他自然要占领!   林如海引领贾赦去见贾敏时,与其并排而行。林如海虽稍稍矮他一些,却也是个清瘦俊朗之人。二人站在一起,可谓是星月同辉,吸引了不少府上来往丫鬟们的目光。   每日辰时,黛玉便会按时来到贾敏房内侍奉汤药。待贾敏喝过药之后,黛玉就会立马塞个蜜饯到她嘴里,然后乖巧的坐在贾敏床边,读书给她听。   贾敏虚弱卧榻,脸几乎瘦脱了相,每当听黛玉的朗诵时,嘴角才会挂着勉强的微笑。   宣楼同林如海来到达时,正碰见此情此情。宣楼不禁忆起自己小时候。他母亲可谓是猫中美人,一身黑毛,一双莹绿发光的圆眼,美丽至极。母亲一窝喂养他们兄妹五个,不惜辛苦。她要每日用舌头给它们梳理毛发,用身体给他们取暖,教他们捕食……   黛玉见父亲身边的人眼生,估量他年纪,便猜测出他的身份,忙起身上前来行礼。   “父亲万福,大舅舅万福!”声音甜软至极。   宣楼回神儿,笑眯眯地打量黛玉,直叹这女娃的长相应该算是人类里最可爱的那种。   林如海听得高兴,捋着胡子谦虚几句,转而赞美迎春也很懂事。   宣楼想到迎春,笑对黛玉道:“何不去找你迎春姐姐玩儿,这会子她早起了。”   黛玉看了眼母亲,冲宣楼摇头:“外甥女的书还没有给母亲读完,等读完了就去。”   “好孩子,你去吧,母亲正有话跟你大舅舅说。”贾敏道。   黛玉这才乖乖地点头,退下了。   贾敏抬手看眼林如海,请他暂且也回避。林如海点点头,嘱咐妻子两句放走。   “大哥!”贾敏有气无力地叫一声,脸上便留下了两行泪,“妹妹时日无多了。”   宣楼看着毫无生气的贾敏,皱起眉头。他本不爱关心身外之事,却偏偏看不得一个母亲如此哀伤凄惨。   “你有话要交代?”   贾敏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大哥这样直接。才刚大哥一进门的时候,她便觉得大哥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也是,他们二十几年不见,总归会有改变的。   “妹妹这副身子骨儿挺不了多久了。只怪自己不争气,嫁了这样好的人家,这样好的夫君,竟没跟他过上好日子。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贾敏泣不成声。   宣楼默默听着,没吭声。   贾敏反而想说更多:“黛玉这孩子自小便体弱多病,日日不可断药。只怕有一天,她像前一个孩子那样,一不小心就挺不过去了。   我愧对林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自己的夫君。都怪我肚子不争气,夫妻二十多年了,我竟没能给林家留个根。他若怪我,我心里还能好受些,可他偏说是他自己的错。我真恨自己耽误了他,我对不起林家,对不起他,对不起死去的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没意思了,早就没意思了……”贾敏说到激动之处,开始急促的喘息,已经发不出声了。   宣楼听说贾敏一心想死,静默的看着她,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语。人类不是自诩是最聪明的么,为何碰着点小麻烦便要去寻死呢。   贾敏在丫鬟的劝慰下,渐渐平复了情绪。又开始跟宣楼唠叨家长里短,言语里透露着浓浓的悲怆之情,极其消极。说到最后,贾敏才提起黛玉,打算自己死后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的母亲照看。   “早些时候我已去信隐晦和母亲提过,她该懂我的难处。”   贾敏哭了一会儿,因一直没有听到大哥出声,才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说完了?”宣楼问。   贾敏愣了下,一边忧伤的垂泪一边点头:“妹妹如此不争气,让大哥见笑了。”   “不可笑,”宣楼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在贾敏惊讶的目光中,宣楼再次发声,“可悲!”   贾敏瞪圆眼看他,仔细想想“可悲”俩字的背后含义,不正是说她么。是啊,她根本不可笑,她可悲之极!   宣楼发现贾敏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就为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你抑郁成疾断送性命,不是可悲是什么?命是你自己的,你不要,便没人能救你回来。你不要指望从我嘴里说出什么怜悯或劝慰你的话,你自己都想去死了,谁劝也没用。”   “我——”贾敏委屈地瞪圆眼,嘴张开之后,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宣楼截话道:“你不必辩解。昨儿傍晚我早跟府上的小厮打听了。说你的病这虚那虚的,是说不出由头的怪病。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不开。”   贾敏委屈至极,捂着胸口埋怨道:“大哥千里迢迢来这,就是看妹妹笑话的?谁家兄长会这样说自己重病的妹妹?大哥,你竟比从前更混账了,连点兄妹之情都不顾了。”   “你仗着有病,让大家都让着你,你不想想你自己错在哪儿。你的女儿才不足五岁,便就要在你床前侍奉汤药,眼看着你去死,谁心疼她了?”   宣楼提起黛玉,令贾敏噎得说不出话了。   她面上挂不住了,气得用拳头打胸口:“你走,走!”   宣楼二话不说,挑起袍子起身出门,他正好与门外的林如海撞个正着。   林如海才刚在偷听他们兄妹俩讲话,愤怒的面色之中掺杂了尴尬。   宣楼瞟一眼林如海,直接往院外走。   林如海不甘心,急忙追过来,拉住宣楼跟其理论。“她病成那样了,时日无多,为什么说那些伤人的话。”   宣楼瞟一眼林如海,冷笑起来:“你也是个糊涂的。”   ☆、第8章 互帮互助   林如海错愕,眼中怒火更甚。   宣楼才懒得管这种闲事,头一扭,背着手,扬着下巴走了。   林如海独留原地呆滞了半晌,方反应过来,急忙忙的进房去安慰妻子。敏儿才刚被他大哥那番羞辱,势必要哭的不停了。林如海琢磨了一肚子的话劝她,一进屋,却呆住了。   贾敏倚靠着床榻,低头呆坐,不声不吭。   林如海心料她被惊了,忙坐到贾敏身边,拉着她的手,“你大哥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别跟他见识。”   贾敏动了动眼珠子,开始掉眼泪,却还是不说话。   林如海叹口气,劝贾敏躺下来,为其掖好被。   林如海等了半晌不见她言语,当贾敏想自己静静,便要走。   贾敏伸手拉住他,泪光点点道:“老爷,我是不是做错了,做得不对……”   林如海听她重提旧事,皱眉道:“怎么又有说这话。早和你说过,林家三代单传,打根上就子嗣单薄,跟你没干系。”   “怎么没干系,当初老爷若听我的,肯多纳几个小妾进房,而今说不准早就有了后了。”贾敏嘤嘤哭泣道。   贾敏以前是提过几次纳妾的事儿,可每次她提时都会哭,然后不停地内疚自责。林如海明白她在口是心非,不想她更伤心,便一直没有应允。没想到而今贾敏竟拿此事来怪罪他!   没儿子就没儿子,他是难受过,但也想开了,认命了,不那么在乎了。隔一段时间就要把伤心事翻出来重提,还是有什么意思!   林如海不想再和贾敏理论,只怕彼此越说越伤心,嘱咐她好生歇着便走了。   贾敏见林如海一副冷漠之态,心里更堵得慌,虚弱的躺在榻上,默默垂泪。婆子们都知劝不住她,象征性的劝慰句,不见她好,便都识趣儿的不吭声了。   黛玉和迎春才第二次见,并不熟悉。她在迎春房里说了几句话,便因心里惦念母亲,意欲告辞。   迎春问了缘故,迟疑之下,终于决心开口道:“我同你一块去瞧姑母。”   黛玉愣了下,点点头,冲迎春甜甜地笑了。   姐妹俩一大一小,牵着手,一起往贾敏的房里奔。   贾敏卧床流泪的场景被俩孩子瞧个正着。黛玉当即跟着母亲一起哭了。贾敏忙哄她到跟前来,转头斥骂看门的丫鬟:“姑娘们来了,怎不说一声,都哑巴了!”   小丫鬟惴惴不安行礼,小声辩解:“奴婢通报过了。”   “怎么,难道是我耳朵聋了不成?”贾敏厉害道。   丫鬟忙跪地,忙俯首认错。   黛玉关切的看着母亲,眼中的泪水更凶了。才刚丫鬟确实通报了,母亲竟没听见,定是因为母亲病情加重所致。   贾敏心里更难受,索性抱着黛玉一起哭。   迎春慌忙劝慰:“姑母不就是生个病嘛,我年前也病过,养两天就好了,姑母的病肯定也会好的。等姑母病好了,就不哭了,妹妹也不哭,大家都不用哭了。”   贾敏闻言收了眼泪,夸迎春懂事,转而嘱咐黛玉:“没事儿就去找你二表姐玩儿,不必总在我跟前伺候。行了,你俩也都去吧,我乏了,歇一会儿。”   黛玉点点头,在奶妈的带领下,和迎春牵着手出门。   贾敏望着那俩孩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扬州城气候温暖,午后的阳光更是格外的舒适。   宣楼吃饱喝足之后,便命人将罗汉榻抬到在院里。铺上厚厚的软垫子,悠哉的往上一趟,闭着眼睛,晒着暖洋洋的太阳,那感觉甭提多*了。   不多时,宣楼便打起了呼噜。起初睡的时候,他身子勾成了一团,渐渐地被太阳晒热了以后,他便神展开四肢,开始变换各类的睡姿。   随身伺候宣楼的俩小厮棕竹和石头,都看傻眼了。二人想乐,却不敢笑出声。俩人闭着嘴,不停的抖着身子憋笑,结果憋出一头汗来。   林如海躲在书房清净了,仔细回想贾赦先前说的那些话,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了。自打那孩子死后,贾敏就抑郁难消。林如海受不了她反复提往事,便一直忙碌公务麻痹自己。而今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确对她疏忽于照料。贾敏会生病,也有自己的原因。   林如海觉得大哥置身事外,瞧得透彻,该找他问些建议。况且他是贾敏的亲哥哥,说起话来该比自己好用。   想到自己刚刚还指责过他,林如海有些愧疚,二话不说这就去找贾赦赔礼。   林如海还未及走到院门,便有小厮匆匆迎来,小声行礼问安。   “你说话声为何如此小,这是?”   小厮引领林如海到院门口,指了指院当中熟睡的宣楼。“赦老爷晒太阳,睡着了。”   林如海瞪大眼,打量宣楼的睡姿,禁不住笑起来。“可真是……不同凡俗。”   探花郎就是不一样,人怪不说怪,说‘不同凡俗’。   小厮嘿嘿笑,问林如海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随便来瞧瞧罢了。”林如海决计不打搅大哥歇息,转身要走,却又不知该去何处。他顿住脚,转头再看宣楼,那一脸陶醉的表情……真有那么舒服么?   自己反正也没事做。   “去搬个凳子来,我坐在院里等他。”   “嗳……啊?姑老爷,您要在院里坐着等?”小厮惊讶道。   林如海瞟他一眼:“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姑老爷您等着,小的这就去搬。”   小厮不禁将凳子搬出来,还搬了个四方桌在边上,备好了茶水点心,方请林如海入座。   林如海坐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得果然有些发困,渐渐地睁不开眼了。   棕竹见状,小声和石头嘀咕:“要不咱也给姑老爷搬个罗汉榻?”   石头重重地点头:“我看行!”   棕竹挨个屋悄悄,发现西厢房还有一个,打扫干净,按照自家老爷先前的标准铺上厚厚的软垫子。   林如海困得正在点头,忽被棕竹唤醒了。   棕竹和石头二人搀着林如海去罗汉榻上坐。   林如海直道不用,他可不想像大哥那样,光天化日之下躺在院中,有失斯文。   林如海刚推脱一句,被俩小厮拉着坐下了。这一坐,软绵绵的,舒坦极了,加上午后舒适的阳光,林如海还真不想起身了。   “且先坐一坐吧。”林如海尴尬的道一句。他起初就靠在一边的软垫上,还保持坐的姿态,渐渐地也不知怎么就躺下来,跟着就睡着了。   宣楼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找到很多很多钟灵石,还有一群活耗子,肥嫩又新鲜……突然,眼跟前有无数条活鱼再跳,迸溅起水花,紧接着他低头,便发现自己身在大江之中。   宣楼惊得坐起,还当自己被水呛着了,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老爷,您没事儿吧?”棕竹凑上前小声问询。   宣楼皱眉:“老爷我都起来了,不用你这么小声说话。”   棕竹瞟一眼林如海的方向,继续压低声音的道:“姑老爷还没起呢。”   宣楼跟着看过去,发现院子那边还摆着个罗汉榻,上头竟躺着林如海。   “呵呵呵……”宣楼笑了两声,眯起眼睛,“算他聪明,会享受!”   宣楼大大的伸个懒腰,想要清洗自己的身体了。“备水,沐浴。”   棕竹明白老爷的习惯,早让厨房烧好了热水,一会儿便准备妥当了。   宣楼还是有些恐水,不过桶里装水于他来说还好些,他知道自己进去了也淹不死。大江大河里的,便会更怕一些。他是真怕,不然不会连做梦都是这个。   宣楼把脚伸进浴桶之前,先鼓励一下自己:他真的很爱干净,所以必须要牺牲怕水的恐惧来清洁自己。他太厉害了!   沐浴完,起身时,宣楼忽觉得有些头晕,脚底发软。宣楼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逆流,五脏六腑像被抽空了一般。宣楼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弱了,根据他现在状况,两日之内若再得不到大量灵气补给,他的魂魄一定会在这具肉身里消耗殆尽了。   他赶紧就地打坐,吸收灵气,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太阳快西落了,宣楼端坐在厅堂之内,急切等待贾琏的消息。   回来报信的只有贾琏身边的小厮来旺。   “二爷还没找到石头,尚有七八处地方没跑。若走完这些地儿,少说也得三五天的功夫。二爷让小的先来回报您,他这几日怕是回不来了。”   “来不及了。”宣楼低低地叹息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老爷,您身体不舒服?”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林如海立在门边,惊讶地打量宣楼。怎么感觉一夜之间大哥的精气神儿全被抽走了?   宣楼疲惫的抬眼看他:“对了,妹夫找我何事?”   “且别说这些了,先顾着自己的身体紧要,我这便去给你请大夫。”林如海说着就转身要走。   宣楼看他紧张着急的样子,颇觉得好笑,一口叫住他。“没用的,我这病跟你媳妇儿的一样,心病还需心药医。”   “大哥有心事?”林如海半信半疑,还是打算先坐下来听听再说。   宣楼愣了下,点头道:“有,相思病。”   林如海一听,明白了。大哥终于暴露他的本性了!他八成是看中了哪家姑娘。这种事儿他可帮不上忙!   “别人相思人,我相思的是石头。”   林如海知是误会了,忙问:“不知大哥在收集什么宝贝?”   “一种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故而很难找到。”钟灵石长得没有一点特点,样貌跟地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头没有分别。   林如海闻言笑了,“大哥既能分辨出这种石头的不同,便说明它与别的石头必有不同之处。大哥再好好想想,说出特点来,妹夫或许能帮到你。”   宣楼一想,林如海这厮说的还挺有道理。他之所以能识别钟灵石,是因为钟灵石本身带有强大的灵气。但是像贾琏那样的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灵气。   突然,宣楼眼前一亮。“有了,若真有随身佩戴此石头的人,必定皮肤光洁,精神百倍,有使不完的力。”   “原来是可以用来提神的石头。”林如海归纳道。   宣楼挺佩服林如海的总结能力,真不愧是人类之中学识高的人,有才!   “我这就叫人张贴告示。林家在扬州还有些威信,百姓之中有谁若真有此物,意欲转让,自会来求。”林如海道。   “你这招好!我怎么没想到呢。”宣楼赞叹不已。他想了下,价格上一定要有诱惑力,“就定三千两!”   林如海笑着摇头:“价格太高,反而会令人踌躇不定,自以为手里的东西是宝贝,犹豫不敢出手。咱们就定一斤五十两,或者七八十两都可以。”   不是特别贵重,又恰好值些钱,拥有石头的人知道后,肯定会在石头‘有价’的时候赶来出售。   宣楼觉得林如海说的很有道理,不禁心生感激。林如海走后,宣楼还是担心时间上会来不及,特意招来来旺,令其传消息给贾琏,也让贾琏在寻找石头的时候在各村镇散播消息。只盼着真有人能带着此石头前来兑换。   宣楼觉得头昏脑涨,身体虚脱至极。被小厮扶着卧榻之后,他便再无力气起身了。   ……   第二日,贾敏睁醒来之后便开始呕吐不止。她平日里本就吃得少,这一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到后来竟见血了。她东西吃不下,药喝不了,连水都觉得难以下咽。   大夫诊脉之后,接连叹息,提醒林如海尽早准备后事。   ☆、第9章 猫的报恩   辰时开始,便有人拿着石头去林府打听。   宣楼听说后,强迫自己起身,实在没力气走路,他便让棕竹背他。小厮石头便负责张罗在林府侧门支摊子,一张八仙桌,桌后摆一张罗汉榻。宣楼便躺在罗汉榻上。有几个胆大的人拿着石头先来试探,无果后,还得了几文钱的奖赏,引来路人不少的围观。   棕竹得了宣楼示意,大喊通告四方:“只要是你们觉着像是告示里说的石头,大可以拿来叫我们瞧瞧。不是也没关系,还有一文钱可拿。我们绝不会仗势欺人,大家都放心来!”   棕竹喊完话之后,果然有几名拿石头观望的人站了出来。宣楼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不是了。   一上午,打发了上百人。有的人为占便宜,干脆拿自家院里石头来充数。得了钱,他们石头也不要了。棕竹就把石头堆在桌边的地上。等到了下午,宣楼榻前的石头堆已有人腰那么高。   乍一瞧,有点像坟堆。   宣楼就瞅着眼跟前这个石堆,就越发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一定是时日无多了,眼前这个石堆就是苍天给他的暗示。   宣楼虚脱的闭上眼,脑海里禁不住回想这千年来的种种,好像他除了修行、睡觉、抓耗子,就没干过别的事儿。   他这一生只干了猫该干的事儿,真的是过得太有意义了!   可他还不想死!   他还没活够,也没吃够,更没睡够……   再者说,他还有一个伟大的梦想,成为猫族之中第一个修炼成仙的猫。   “老爷,这些呢?”棕竹碰着石头又问。   宣楼连看都不看,冷言道:“不是!”   天近黄昏了,来送石头的人也渐渐少了。   宣楼的意识断断续续,很恍惚。这一刻或许还清醒些,下一刻就完全没有意识了。   “父亲!”贾琏下马,满头大汗的扑到宣楼身边。“儿子听说您病了,快马加鞭赶回来看您。”   “石头……找到了?”半晌,宣楼才抬起眼皮。   贾琏愣住,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了,父亲您还在乎那块石头做什么!你们也是,怎么能纵容老爷在外躺着受风,还不快扶老爷进去。”   “放肆!”宣楼声音不大,但语气里的愤怒丝毫不减。   “父亲,你这是?”贾琏无语道。   “没用东西!屁大点事都办不好,不要脸。”   “父亲,我——”贾琏再次噎住,不知道说啥好了。再说,办不好事跟不要脸有关系么?   “你做事根本不尽心。”宣楼冷笑。   贾琏低下头,发现自己无法辩解了。他头一天去的时候,确实边走边玩了。路过的镇上正好有个妓馆,他晌午的时候玩了两个时辰,的确耽误了些功夫。   “今日我若不死,日后有你受的。”宣楼恶狠狠地盯着贾琏,仿若要吃了他一般。   贾琏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父子俩都忘了此刻他们还在街上,此情此情倒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棕竹不敢劝老爷,就咳嗽一声提醒他。   宣楼费力吸一口气,突然抬眼,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老头。花白头发,却精神抖擞,脸上虽布满皱纹却一块斑都没长。宣楼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隐约可见衣领下露出的一点红线。   “把他抓来!”宣楼命令道,   老头感受到宣楼不善的目光,吓了一跳,急忙忙要逃。   贾琏为了将功赎罪,麻利的跳起,带人将他擒来。他看着父亲一直盯着那老头的脖子,便扯了下他脖子上的绳子,果然看见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贾琏再看父亲的眼神,终于有些发亮了,料知就是这块湿透了。“老头,这石头你卖么?”   宣楼眯着眼,扬起下巴,示意众人进府说。   因他没力气去动,四个小厮便连着罗汉榻和榻上的他一起抬了进去。   杨老头怕的不行,想跑无门,只能畏畏缩缩的跟进去。   “这石头你卖不卖?”贾琏凶道。   “不卖,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杨老头轻言反驳道。   “可知你爹从何处弄来的?”宣楼轻声问他。   杨老头摇头。   “又是爹留的,”宣楼呵呵笑一声。“那你是不是有个哥哥,会行医的。”   杨老头惊讶的看着宣楼:“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他在哪儿?”老头有些歇斯底里,脖子上的青筋暴突。   宣楼戏谑一笑。“把石头给我,就告诉你。”   老头迟疑了半晌,一咬牙,点了头,他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将石头交给了宣楼。   宣楼有些激动,感觉到一股温热从自己的掌心传到身体各处。他赶紧吩咐小厮抬他去后花园。至于那老头,便交给贾琏去打发。   寻了处僻静之地,他便遣散众人,练就吸收灵气。   不多时,假山后便走出一个精神抖擞的赦大老爷。   钟灵石虽小了些,但其蕴含的灵气已经修补了他身体的大部分问题。虽说身子还有些虚,但跟之前的状况比起来已经算是好太多了,至少他抱住了魂魄,不会魂飞魄灭了。   宣楼顿觉得清爽至极,他背着手,扬着下巴,高抬脚迈大步向前走。   走得,自然还是直线。   贾琏被那老头纠缠得受不了了,只得引他来找老爷。   老头一见宣楼,便扑过来,吼道:“你说的我给你石头你就交代他的去处,为何骗我?别以为我老头好欺负,就怕你们官家,我还不信了这天下没有王法,我这就去官府告你们!”   贾琏一听,不想事情闹大,忙劝那老头消消气。   老头气焰反而更嚣张了。   宣楼嗤笑,挑眉看那老头:“有种就去告,老子就是王法。”   “你你你!”老头气的直喘。   “老爷我是答应告诉你,但没说告诉你什么。你自己胡乱意淫,倒怪我了。”宣楼冷哼。   老头气的坐地大哭:“老子还不信找不着那个老瘪三了。”   宣楼疑惑,人类而今流行叫大哥瘪三了?   贾琏忙解释:“早些年,他大哥带着他媳妇儿私奔了。他不甘心,找了一辈子。”   “啊!”宣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转即补充一句,“这有什么的。”   在他们猫族,这种现象比比皆是。   “呃?”贾琏震惊的看向宣楼。父亲的接受能力也忒强了!难不成父亲对二婶子有什么不轨的想法?贾琏赶紧把这念头按下去。   他不乱想,绝不要乱想!   “你说什么!”老头瞪着宣楼大喊。   “我说你为了渣男贱女荒废自己一辈子,多可惜,值得么。”宣楼为了钟灵石,不得不软化自己的口气。   老头若有所思。   宣楼拍了拍贾琏胸口,转而伸手扒他衣服。   “老爷,你这是?”贾琏咳了两声,脸色尴尬至极。   宣楼掏出一把银票,直接塞给老头。“拿去好好过日子,娶个比你媳妇还好的老太太。”   “这——”老头见官老爷突然改变态度给自己钱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经贾琏一劝,老头还真想开了,拿着钱乐呵呵地感激宣楼,直赞宣楼是大善人。   通过这件事,宣楼明白一个道理:做人,有钱很重要。   贾敏身子不大好了。   宣楼被硬贾琏拖着来瞧她。   林如海和黛玉一直伴在贾敏的床边,父女二人面色十分沉重。   林如海见宣楼的病似乎好了些,颇感欣慰。他叫奶妈先领黛玉回房,他则请宣楼和贾琏父子去外厅坐着。   “姑母的脸色越来越差了。”贾琏蹙眉道,面上看似很有心。   林如海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只怕……唉!”   宣楼无情可表,就不吭声了。   林如海看眼宣楼,问他:“可找到石头没有?”   “托你的福,找着了。”提起石头,宣楼面色微微有些动容。多亏林如海出主意,他才能找到钟灵石,他是该感谢林如海的。   “不知什么稀罕物,也叫我瞧一瞧?”林如海笑道。   钟灵石早被他炼化了,没了。   不过宣楼早有准备,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掌大的青灰石,直接拍在桌上。“就它!”   贾琏惊诧的看着石头,心里狠狠地鄙视大老爷一通。   老爷未免也太抠门儿了,不就一小石头么,姑老爷是个斯文人,又不会抢,他至于那么藏着掖着不给人家看么。   林如海张大眼打量这石头,抖了抖嘴角:“弟学识鄙陋,果然辨不出这石头有何特别之处。说句实话,真觉得它……呃……和府中花园里的石头没什么不同。”   “大哥癖好怪了点,你别见怪。”宣楼心里是很赞同林如海的说法,其实这石头就是在他家花园里捡的。   林如海微微笑了下,想起卧病在榻的妻子,脸色又沉重起来。“今日,弟已叫人筹备她的身后事了。”   贾琏皱眉,无奈的叹口气。   宣楼听了,还是无感。死,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又何必为这种人伤心。   “我实在是……”林如海说着哽噎起来,脸上滑下两行泪。   贾琏见状,忙回避退下。   宣楼惊讶的看着林如海,用手指轻轻碰了下林如海脸上悬而未掉的泪珠。“妹夫,你很在乎她么?”   林如海重重的点头,一脸悲戚之色。   “我先告辞!”宣楼拂袖而去,独留林如海在屋内含泪错愕。   ……   临要关城门前,宣楼骑着马,带着上棕竹和石头二人去了扬州城外的白云村。他先是四处打听杨老头的住处。找到杨老头的屋舍之后,便远远地在人家屋子四周逛悠。棕竹和石头则假扮过路人,去其它村民家喝水,打听消息。   当宣楼得知杨老头种的庄稼永远比别人的收成好时,他便知去往何处着了。   等天黑了,他提着灯楼,带着镐头,同棕竹、石头俩人去老头家的地里找石头。宣楼一到地头,就感觉到灵气。他在地头的乱草堆里翻找一通,终于看见一座破旧的半尺高的小房子,小房子前头还有一个碎掉的焚香用的小陶罐。   瞧这东西应该是有年头没人管了。   宣楼突然觉得有戏,他用灯楼一挑,果然在小房子里头看见了一块石头,手掌大小。   “老爷这石头用来干嘛?”棕竹问。   “救命。”   宣楼骑上快马回府,将钟灵石一分为四。取出其中两块炼化成灵气,存于丹田。   第二日,他去看望贾敏时,支开丫鬟,击中贾敏手掌给她渡气。   林如海随后赶来。   宣楼知道这儿的人类不懂修行,他得另找借口解释。他将手里的一块扁圆形灰色的石头交给林如海。“昨儿个磨好的,戴在她身上,暂可保她性命。若她还是不肯惜福养身……”还得死!   林如海可不信这神神叨叨的东西,不过到底是敏儿大哥的心意,他就照办了。不想他把这石头一挂在贾敏身上,贾敏就醒了,满眼饱含精气神儿。   宣楼见状,背着手离开。救命之恩已还,两不相欠!   ☆、第10章 回京回京   贾敏精神恢复了,身体却还是很虚弱。幸亏她有了好胃口,一口气喝了很多水,饭也能吃了。   过了三五日,贾敏脸上有了血色,容貌也比生病时漂亮了些。这一切多亏了大哥!夫君跟她说了,大哥为弄来这石头,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甚至甘愿在大街上支摊子,风吹日晒。贾敏惊讶不已,更加感动不已。   “以前是妹妹不好,没体谅大哥的苦心。”贾敏这两日卧榻反思,加之林如海在一边劝慰开导,确实想通了许多,也明白大哥那日训话的道理。   宣楼瞟眼黛玉,勉为其难地对贾敏点了点头。   宣楼自从修补好了自己的魂魄之后,他的五官感觉明显清明了很多。他发现黛玉这孩子跟普通人不同,身上有许多灵气。保不齐这林府灵气浓厚,皆是因她的缘故。   贾敏见宣楼瞧自己的女儿,忙唤黛玉:“代母亲去跟大舅舅谢恩去。”   黛玉点头,乖乖地迈着小腿走到宣楼跟前,扑通一跪。   “可使不得!”宣楼忙扶起她。他对这个人类的小娃娃十分感兴趣。   为何她身上会有源源不断的灵气出现?   “大夫说我再养几日就可下床了。”贾敏欢喜的笑着。   宣楼抱起黛玉,看着贾敏:“瞧你现在多好,没有什么事能比自己活着更重要。”   贾敏不过是没个儿子罢了!   他散尽千年修为要重头再来,也没说要寻死觅活的。   贾敏黯然垂眸,又想起那个短命的孩子,禁不住有些伤感。   “你活着,他活着,留着青山,还能没柴火烧?”宣楼口气有些厌烦,他才没工夫搭理这个就知道反复感伤的女人。“我带这娃出去玩。”   宣楼说罢,便抱着黛玉一溜烟地走了。贾琏和迎春还等在屋外,一见父亲走了,二人忙跟着出去。   于是,宣楼就带着三孩子游园林府。   转了一圈,宣楼觉得没意思:“逛了七八百遍了,有什么趣儿。”   贾琏一乐,挤眉弄眼的出馊主意:“父亲想有趣,还得出去。”   宣楼觉得在理,点头,叫人备了四个轿子,四人一块出去。   贾琏傻眼了,老爷怎么没听懂他的暗示呢。老爷带两个妹妹出去做什么?他们父子岂不是没法子玩男人们该玩的东西了。   一行四人,坐轿子逛遍了扬州城,便在最盛名的酒楼醉香楼落脚,开了个雅间。   这一开饭,黛玉便有忌口,这不吃那不吃,只能挑几样素的、好化食的放在她跟前。   宣楼对黛玉就更好奇了,明明灵气汇聚在她四周,偏她这副身子骨儿一点都吸收不到。用人类的话说,她这就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宣楼观察虚弱瘦小的林黛玉,忽然醒悟了。只有一种原因会有现在的现象,她是天上来的,投胎为人身,因受了天规限制,故不能将自身的仙气灵气渡在肉身身上。   原来这丫头是个宝贝,不错不错!   于宣楼来说,灵石是不可能日日找得到的,日后他还是需要靠天地灵气来修炼。   黛玉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她身子差,若是早死了,他岂不是很亏。   宣楼抖了抖自己的上唇胡,陷入沉思。   贾琏从小儿手里接过一盘鱼,这打算招呼老爷来吃,却见老爷脸趴在桌上,微微打着呼噜。   “眨眼的功夫,怎么又睡着了。”贾琏埋怨道。   黛玉歪头打量大舅舅可爱的睡相,禁不住掩嘴偷笑。能在人前卸下防备熟睡,大舅舅必定是个心地极为纯善的人。   迎春也笑,她早习惯父亲如此了,让黛玉不必理他,先吃饭就好。   黛玉不敢,待贾琏再三劝她,她方拿起筷子与他们兄妹一同用饭。   傍晚归家,宣楼把贾琏叫进房内,手执荆条。   贾琏吓得立马跪地,赶紧解释今天吃饭的事:“老爷睡着了,儿子怕林妹妹身子不好再饿着,便先叫她吃。儿子有什么错?”   “不是这件。”宣楼挥舞手里的荆条,一下子抽打在桌上。   声音震得贾琏心颤颤,贾琏心里开始不停的反思自己近日的过错。难道是来旺那小子告密?   贾琏认命道:“儿子,儿子趁找石头的功夫去了妓馆。但儿子真的没耽误时间,就一小会儿,一小会便办完事儿了。”   “一小会儿?”宣楼将目光移到道贾琏的裤裆,手微微一动,荆条也跟着动起来。   “啊——”贾琏惧怕地投降道,“我说我说!是两个时辰。”   “呵,还打起持久战了。”他不管贾琏去外头怎么玩,但耽误他办的事就是错,全是错!宣楼冷冷的瞪着贾琏,破口骂道,“刚赏了人给你,你就去外头撒野。你那玩意儿有多痒?若痒得受不了,告诉老子啊,老子帮你解决。”   贾琏想歪了,赤红着脸看着宣楼:“老爷,您——”   “一刀给你切下来,丢出去喂狗!”   贾琏吓得顿时蔫了,不住地磕头赔罪。   “别说老爷我不仁慈,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说该怎么罚。”宣楼一手托着下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冷冰冰的看着贾琏。   贾琏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老爷这是在考他。惩罚说轻了,一准激怒老爷罚得更重。   比起打板子,还是动动笔头子好些。   再说,回头把时间拖一拖,老爷保不齐就给忘了呢。   贾琏憋着嘴委屈道:“儿子愿抄孝经一百遍,谨记教训。”   “多久?”宣楼眯眼看他。   贾琏抖了抖嘴:“一月?”   “谅你学识鄙陋,就等你一月,将四书五经誊写一遍给我。”宣楼道。   四书五经一共的字数比抄一百遍孝经还多呢!老爷这是要他的命啊!不过,他也有没法子应对,他可以找个人帮他抄……   又过二十多天,盛夏来临,扬州城内像下了火一般闷热。   昨晚的一场大雨后,天气凉爽不少。   宣楼睡到中午才行,伸个懒腰。贾琏早候在床前,赶紧将贾母传来的信送到老爷跟前。   宣楼打开一瞧,不耐烦的对贾琏道:“收拾东西,回家。”   贾琏料知贾母会来信催他们,必定是受了王熙凤那厮的蛊惑。他不想回去,却也是无奈,只能收拾行李,知会林如海。   贾敏而今能下床走动走动了,人也精神。她心里对大哥是越来越感激。贾敏忽听闻大哥要走,她赶紧带着女儿第一时间来告别。   “妹妹都想通了,大哥和夫君说得都对,当初是我自己想不开。”   “明白就好。”宣楼睡意未退,硬扯开眼皮,敷衍一句。   贾敏唤迎春带着黛玉去玩,方对宣楼开口,“大哥,你说妹妹这把年纪了,还能……”贾敏红了脸,尴尬道,“大哥之前说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宣楼听明白了,贾敏是在说生孩子的事儿。繁育后代有什么好丢人的,还害羞!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问我?不过你得先把身体养好,你的心病也得一遭去了。别再生个像黛玉那样的,打娘胎里就带着毒,身子不足。”   提起黛玉,贾敏愧疚不已,点点头。   “母亲,我和二表姐抓了一只蝴蝶,可漂亮了呢。”黛玉欢喜的跑进门,扑到贾敏的怀里。   贾敏笑着点点头,问她蝴蝶呢。   “又放了,女儿想蝴蝶也有母亲的,保不齐她母亲正等着她回家呢。女儿不忍心让她们母子分离。”黛玉说着说着鼻子发酸,含着泪。   迎春笑劝:“可别哭了,姑母的病已好了,你瞧,这不是好好的。”   黛玉羞红了脸,窝进贾敏的怀里不出来。   宣楼瞧着满身灵气的黛玉,忽然有点舍不得了。“偌大的林府后宅,就你们母女俩,难怪闷得慌。你先前不是说过,等病好了就去瞧母亲。你的话还作不作数?”   贾敏愣了下,惊讶的看着宣楼:“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去京城?”   “散散心,走走亲戚,顺便就养病了。你就是没事可忙,才会整日瞎想。瞧你大哥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可没功夫琢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可忙了,每天忙得连睡眠时间都保证不了。特别是做人之后,他一日也就睡六七个时辰的觉,从前他每天要睡足十个时辰才够的。   “这……容妹妹再想想。”贾敏迟疑道。   “你随意,总归后天我就走,日子定准了就不改。”宣楼催促完贾敏,便摆摆手出门。   好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   宣楼骑着马直奔城外,寻了处宽阔的野地,追着天上飞的蝴蝶跑。左转圈右转圈,往前直冲再掉个头。消耗掉大部分体力之后,他就近寻了处小溪沐浴。   洗毕更衣的时,他忽听见一声猫叫,也没搭理,顾自骑马回去。   宣楼到林府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决定让贾敏和黛玉进京了。   林如海对宣楼道:“我会另准备一条船,供女眷们乘坐。”   黛玉能跟他走最好,宣楼自然没有异议。   到出发这日,母女俩免不得伤心难过,和林如海依依惜别。贾敏表示她住段日子,等身子彻底好了就回来。   林如海点点头,自是相信夫人。   宣楼撇撇嘴,可不愿意,他是希望黛玉最好能留在京城。“你折腾她们母女做什么,你官拜二品大员,颇得圣宠,日后找个找机会进京就是。左右这扬州也没林家的亲戚,你们一家子搬到京城凑趣,还不落单,多好!”   林如海觉得大哥说的很有理,忽然开窍了,点点头,直称:“大哥说的是!”   月余,船停在了京城码头。   贾母早几日得了林如海捎来的消息。一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不仅病愈,还带着外孙女来瞧自己,贾敏的心情就激动不已。她是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等到了今天。   一大早儿,贾母就穿戴整齐,忐忑的盼着。王熙凤早派人在街口守着。小厮一见轿子远远地过来了,便急忙忙的撒腿往回跑,知会看门的婆子。   贾母很快得了信儿,带着众媳妇儿们迎到二仪门。   贾敏拉着黛玉刚下轿,就听见母亲的呼唤。她泪水瞬间决堤,她快几步跑上前去,扑进了贾母怀里。   母女俩哭了多时,方被人劝住。   贾母引众人一道往回走,路上不忘特意打量大儿子两眼:“老大,此去扬州你做的好啊!”   宣楼一看见贾母,就仿佛看见了钱袋子,难得态度好,笑着点了个头。   “日后母亲多疼我点就成,”多给我钱!   贾母乐了,直点头:“好好好,多疼你。”   王夫人默默地跟在后头,本就恨得直咬牙,忽听老太太说这话,气得心肝肺全疼。再看小姑子贾敏,搀扶着老太太笑得那个甜呦。瞧她们母女俩那副亲昵样,王夫人顿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对贾母的努力讨好全都白费了。   王夫人正全神贯注憋气,早忘了脚下还有台阶。她一脚踩空,身子忽然扑向邢夫人。   宣楼眼尖,快手抓住邢夫人,将其拉进怀里。   ☆、第11章 老爷任性   台阶下是青石板子,王夫人这一扑伤的不轻。幸亏她精明,手先着了地,不然一张脸磕下去,可能就毁容了。   众人先是愣了,转而惊慌的询问王夫人伤势如何。   王夫人把手翻过来。两双手的手掌全都擦掉了皮,血淋淋的。   王夫人痛得想叫,却只隐忍着吸了口冷气,对贾母强颜欢笑道:“一想着妹妹病愈回来,我就高兴不已,倒忘了脚下的路,让一家子人见笑了。”   贾母闻言,心疼道:“亏你有心,谁敢笑话你。金钏儿,快扶你家太太回去歇息,请个大夫来。”   王夫人再次愧疚致歉,方告退。   贾母对贾敏叹道:“你二嫂就这点好,憨厚,没脾气。她是打心坎里一心一意的想着我,孝敬我。”   贾敏笑着点点头。   众人入厅,落了座。   贾敏忙将黛玉引荐给众人。   众人打量黛玉,见其长得聪慧俊美,皆忍不住称赞。   李纨发现黛玉身形娇小、举止柔弱,猜她身上有疾,故开口问了问。   黛玉正要作答。   一边儿与母亲聊天的贾敏突然回头,将黛玉叫到身边来。   “这几日坐船,她睡不舒坦,故才精神不大好。”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再不敢多问了。   李纨也识趣儿的闭嘴,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帕子去。   王熙凤去张罗宴席才回来。她迈着快步,满面春风的进屋,先是乖巧地给姑太太行了见面礼。她又瞧见了黛玉,赶紧将她拉到身前来,直夸黛玉长得标致,说黛玉像贾母的嫡亲的孙女。   宣楼闻言,绝不苟同,实话实说:“我倒觉着她长得像她父亲。”   贾母愣了下,还是咧嘴乐了,把黛玉叫到跟前来仔细瞧,“还真是,这孩子的眉眼长得和他父亲是有些像。”   “都说女儿长得像爹有福气,我就盼着她日后的好呢。”贾敏说着,将黛玉搂在怀里。   王熙凤赶紧凑上前去,又开始说些恭维贾敏的话。   宣楼听得厌烦,也觉着没趣儿,便要先告辞。   贾母笑话他没耐性,“你大哥他就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婆子。平时多亏凤丫头和你二嫂子孝顺我,而今你来了,正好省去她们的麻烦。”   宣楼可不愿意听贾母这话了。是,他是没怎么孝顺贾母。可那个贾政也没怎么孝顺啊!他十天半个月不来这着一面,也没见贾母说他,为什么偏偏自己被点名。   宣楼不服气的叹一声,偏着到脑袋扫一眼贾母。心里哼唧半天,迈着快步一溜烟走了。   老子以后还不稀罕你了呢!你不就是有钱吗,老子也能挣!   宣楼一脸不爽的回了家,背着手在屋子里了乱转。心情不好的时候偶,他就顺手挠屋门口的漆红柱子,一下又一下,没个头儿。   棕竹和石头见状,屁都不敢放一声。俩人伺候大老爷近两三个月了,太了解大老爷的癖习。大老爷恼怒犯抽的时候,千万不不能拦着,不然一准跟着遭殃。   被挠了胳膊是轻的,挠花了脸才吓人呢。   俩小厮眼睛紧盯着老爷的手,脑袋跟着律动,不停地抬头低头……   不行,挠东西已经解决不了他的愤怒了!   宣楼忽然想起了贾琏:“老二安顿完毕没有,叫他来见我。”   宣楼背着手进屋,气哼哼的。   不多时,贾琏笑嘻嘻的进门,乖巧的给大老爷请礼。   宣楼劈头就问:“这都一个多月了,抄好了没?”   “什么?”贾琏失口一问,才想起老爷先前布置的惩罚,抄一遍四书五经!   “儿子才从扬州回来,这一路着忙的,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经儿子的手,儿子哪有空啊。”贾琏心虚的推托道。   “写没写?”宣楼咬牙问。   贾琏憋着嘴,踟蹰了半晌,才敢小声小说出来:“写了……一部分。”   “混账!老子的话不听了?”宣楼大吼一声。   贾琏忙跪地认错:“儿子不敢,实在是这一路杂事太忙了,儿子没时间去写啊。”   “从今日算起,一月内,四书五经给我誊写三遍。若再不完成,老子必定给你玩个新鲜点的花样,让这辈子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宣楼说着,把桌上的一盘子胡瓜拨掉地上,当着贾琏的面儿,把这些胡瓜踩个稀巴烂,一个完整的都没留下。   贾琏总觉得那胡瓜好像象征着什么。他真被父亲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了,哆嗦的点了下头,再三保证一定会完成。   宣楼撒完火,觉得很舒坦。他态度突然便好了,转而乐呵呵地坐下,开始喝起了茶,半晌,他才想起贾琏,唤他起来。   “你跟我来!”   宣楼带着贾琏走了走院子,四处指指,表情又有些不大高兴了。   “为什么府中就老爷我住这个破园子?老子去瞧一趟老太太还得坐轿子,真麻烦。老太太嫌弃我不去常看她,你说,怎么办?”他最爱犯懒了,距离那么老远,谁爱折腾。   贾琏心中一震,“老爷,您的意思是?”   宣楼赖洋洋的挑眉道:“要么给我找块好地方住,去哪儿都方便些,要么老爷我自己去外头买间好房,单独住。”   “老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出去住的事儿您可不能提,老祖宗若是听见了,一准冲您撒火。”贾琏道。   “老子为什么要怕她?她自己偏心眼,跟我有什么干系!老爷我可都知道,荣府最正最气派的地方是荣禧堂,老太太却舍给老二了。既然我做什么事儿她都瞧不上,我凭什么要瞧得上她?”宣楼才不管人类那些尽孝尽忠的条条框框,他才不要要窝着火给自己找苦吃。   “老爷,再别说这话了,这可是大逆不道啊。”贾琏小声道。   宣楼冷哼:“还有种说你老子,你就孝敬了?你孝敬,你干嘛跟着你二叔住,倒把老子甩到了东边墙根底下。”   “我我……”贾琏竟说不出话来。老爷说的确实有理,在谁家也没有大房住在偏院的道理,而且这个偏院还是个用花园子隔出来的地方。   “就说那些姑娘丫头们每日定省,什么时候到这边来了,还不都是往你二婶子屋子里蹿。你二妹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宣楼扯着贾琏的耳根子,猛吼。   贾琏被震得双耳嗡嗡作响。老爷说的问题都太尖锐了,这不是他一个小管事能摆平的。他真没法子!   “我才看出来,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宣楼冷哼一声,就地坐在了石阶上,他翘着二郎腿,扬着下巴,一脸高傲之态。   “父亲啊!”贾琏蹲在他身边,一脸无奈地苦相。   宣楼知道自己现在并不独立,他是依附着荣府而活。这并不好,这不符合他做猫的独立个性。他有现在受制于人的状况,说白了就是因他身为人类却没钱没势。人只要活着,过日子,就免不得跟钱挂钩。他没钱腰板子就不够硬,就得敷衍在西边住着那个老婆子。   宣楼搓搓下巴,问贾琏:“咱们挣钱如何?”   “好啊,”提起挣钱,贾琏的双眼闪闪发亮起来,“老爷打算怎么挣,是置办铺子做生意,还是买办田产靠收成?”   “都太慢了,要个快点的挣钱法子。最好是立马来钱的那种。”宣楼语出惊人。   贾琏再一次被老爷的话刺激着了。老爷还真是会异想天开!   “林家有钱。”宣楼突然来一句。   贾琏瞪大眼,老爷该不会是打算谋财害命吧。   “上次老爷我用一块石头医好了你姑妈的病,你姑父给了我不少好东西。一些古玩字画之类的,算一算也有几万两银子。”宣楼觉得他以后这么来钱就很不错。   贾琏笑道:“那是自家亲戚。”   宣楼没理他,回屋翻腾盒子,把上次剩下的钟灵石切下一块。小石头有大拇指般大小,凹凸不均。   宣楼把石头交给贾琏,让他找工人打磨光滑了,再钻个挂眼。   “老爷,您这是?”   “给你林妹妹的,她身子不好,用这个正合适。”钟灵石生自天地之间,不受天规限制。黛玉虽然无法得到自己的仙灵之气,但钟灵石上的灵气却可以被她的人类肉身吸收。因为她是打胎里来的不足之症,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经不起冲击。突然给她灌输灵气,反倒容易凭生危险。不如给她挂着块石头,让她慢慢养着。   “老爷您这是打算用它来换钱?”贾琏感觉自己从跟了老爷混之后,每天都在接受巨大的冲击。   “不是,是为了以后能挣更多的钱。”宣楼看准的是黛玉身上的灵气。他站起身,见贾琏还傻愣着蹲在那里,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快不给老子去办!”   贾琏动了动眼珠子,嘿嘿笑起来。“老爷,既然这石头这么好用,您也赏我一块呗?”   宣楼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贾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贾琏的裤裆上。   贾琏吓得赶紧捂住裆部。老爷这是怎么了,总盯着他那玩意儿是回事?他的不就是稍微长得大了点么。   “单单佩戴这石头,不过是有提精旺气的功效。你精神头这么足,再给你戴着,只怕全府的丫鬟都贞洁不保了。”   贾琏尴尬的红了脸,又变白了,接着变青。   ……   傍晚,贾琏将磨好的石头交给宣楼。   邢夫人刚回来,看见老爷正看书。   她红着脸赶紧凑到老爷身边,心里有说不尽的感谢话。先前老爷拉她那一下,真是救了她的命啊,不然自己一准被那个王氏害得破相了。   于是,邢夫人顶着红扑扑的脸蛋,深情地看着宣楼,想要陈情:“老爷……”   宣楼立马放下书,看着邢夫人:“哦?该吃饭了啊!”   邢夫人尴尬:“是,是,妾身这就传饭。”   吃过饭,邢夫人便要歇着。宣楼把石头交给她,打发她坐轿子去贾母那儿。   一路上,邢夫人便握着手里的这块丑石发愁……   宝玉刚从庙里回来,正欢喜地打量林妹妹,说他见过林妹妹,被众人笑了一通之后,又问她读什么书,还要给她起个字,被贾敏出言给打断了。   贾敏虽面上笑着,心里却另眼打量一番宝玉。未出阁的女孩子,哪能取字,姑娘家的字是要让未来夫家去起的。   贾敏想着,又看向贾母。就算这孩子不懂事,母亲也该懂,她竟不知拦着她孙子。当初‘待字闺中’的道理还是母亲教给她的。   邢夫人一来,正好打断了她们。   贾敏倒省心了,不必去忖度言语拒绝宝玉,给贾母难堪。   宝玉还没觉得什么,兴致未减,问黛玉有没有玉。   “她没有,不过她大舅舅正要送她一块呢。”邢夫人艰难地说完,尴尬地将宣楼给她的那块灰石头拿出来,递给了黛玉。   贾母看见邢夫人手拿的那块灰石头,气得拍桌:“真是个混账,连他外甥女的玩笑都开!”   ☆、第12章 发威发威   贾母说话间,黛玉喜不自胜,欢喜的收下了邢夫人递来的石头。   邢夫人没想到这样顺利,愣了下。   贾母权当黛玉是为了给她大舅的面子才接下石头的,心里更加心疼她。“瞧这孩子,太懂事了。”   贾敏知道母亲误会了,忙解释:“大哥并不是那意思,这石头是——”   “行了,知道你心善,想帮你大哥说话。用不着你说!他是从我肚子里蹦出去的,我最了解他怎么样。”提起大儿子,贾母便觉得烦,皱眉道,“这事儿不能算了,叫他来说说理。”   贾敏见母亲一提大哥就反感,也没法子再多言。只好等过几日,母亲心情好时她再解释。   “外祖母,这是块好石头,比玉都好用呢,大舅舅待我最好了。”黛玉稀罕的把石头捧在手心,甜甜的笑。   贾母瞧黛玉这样喜欢,忙笑着劝她道:“外祖母那里有许多好东西,什么珍珠玛瑙金银翡翠,由着你挑去。好孩子,听话,这破石头咱不稀罕,不要了。你瞧瞧它长得多丑!”   黛玉赶紧把石头捂到胸口,她有些急,又怕一时慌乱说错话惹外祖母不开心,便转头向母亲求救。   贾敏笑着把黛玉搂在怀里,跟贾母道:“母亲,您就遂了她的心思吧。”   贾母当黛玉年小不懂事,也不好说什么了,反正她也不想过多计较了。“既然孩子喜欢,就罢了,饶他一遭。”但这笔账一定要记在老大头上!   随后,贾母便打发了贾敏母女去歇息,并嘱咐王熙凤一定要安排好后续事宜。   因姑太太深受贾母宠爱,王熙凤自知绝不可轻忽怠慢她们母女。她早就想好了,将翠兰园打扫出来,供给姑太太他们母女居住。翠兰园环境清幽,十分雅致,与贾母的住处只有数步脚程。院子原是给宝玉留着的,而今宝玉还年小,他正跟贾母住在一处,如此安排倒也算十分得当了。   邢夫人见没什么事儿,也要告辞。   贾母突然拉下脸来,叫她留下来。   邢夫人见贾母态度不好,忙怯懦的低着头,等候贾母的训斥。   “老大平日都混闹些什么?”贾母问。   邢夫人狠命地摇了摇头。   贾母冷笑:“素日就窝在家里,只知道陪着小妾喝酒聊天。你当我老糊涂了,还想替他打马虎眼?往常我不说他,是懒得说了。今儿个倒好,我刚夸他一句,他就跑我跟前作妖了。”   邢夫人咬着唇,委屈的看一眼贾母,“听说小姑子能病愈,多亏老爷的功劳呢。”   “胡闹,一块破石头能顶个什么!瞎猫碰死耗子罢了,留他个面子,他倒真以为自己脸上贴金了。”贾母骂够了,皱眉继续说道,“你也是,好好地正妻不做,偏像个跑腿丫鬟似得伺候他,单单就因你的缘故让他闹出多少毛病来。哼,随便捡了块破石头糊弄外甥女,他真有脸啊!那石头能跟宝玉的那块灵通宝玉比么?我真是看不下去!”   贾母气得直捶胸。   邢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怕自己再说一句又刺激贾母炸毛。干脆就老实的低着头,缩着脖子,什么也不吭了,安安静静的听贾母发脾气。   贾母瞧邢夫人这副呆愣样,更心烦,又骂了她几句,方松口打发走邢夫人。   邢夫人才迈出去两步,身后的贾母又发话了。   “回去告诉他,再有第二次,家法伺候!”   邢夫人气得直抹眼泪,回去便添油加醋的将经过说与大老爷。   宣楼气得乍起全身的汗毛,整张脸阴沉至极。   邢夫人见他凶神恶煞的,怕他冲动,忙要劝他,却还是来不及了。大老爷怒气冲冲的跑出门。她立马派个年轻小厮去追,倒也怪了,竟没追上。   宣楼背着手出了东侧门,便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荣国府的正门。瞧着门口那俩气派的石狮子,宣楼便厌恶地“嘁”了几声。   夜色之下,四处无人。   宣楼解开裤子,左右两边各放了一泡尿。   那荣府老太太不是跟他较劲么?   他本来还存着离开荣府的想法,从今以后还就不走了!他就赖在荣府这地儿,直到他把这整座府邸彻全部占领为止。不管是府邸还是人,都要听从他的安排。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宣楼瞪圆了眼,咬着牙,从嗓子里发出低低地威胁声。   低吼之后,宣楼背着手,抬脚三两步跨过台阶,直接来到了荣府正门。他二话不说,就冲大门踹了两脚。   门内的小厮闻声不耐烦的问两句。   宣楼只有冷哼。   小厮不爽的开了门,一见是大老爷,慌忙客气的点头,问老爷为突然走大门。   “这不废话么,这是老爷我的府邸,本老爷走什么门就走什么门!”宣楼一把推开小厮,径直进了府。   小厮期期艾艾地应两声,只当大老爷又犯浑了,不敢多言。   宣楼快走几步到了荣禧堂外,见院内灯火通明。才刚□□的时候,他特意留着量,这会子又在荣禧堂外四处放了几泡。   宝玉被父亲叫来考学问,他刚熬完出来,就看见门前头的梧桐树后有个身影。宝玉顿住脚,喊道:“那是谁?”   宣楼没理他,如常一般解决完问题,提裤子,慢悠悠地放下了自己的袍子。   宝玉带着人过来,挑灯一瞧,才识得那是大老爷。   “大伯父,您怎么在这?”   宣楼冷冷瞟一眼他,没说话。   宝玉赔笑道:“知道了,您一定是来找父亲的。他刚考完我学问,此刻应该正在书房。”   宣楼心不在焉的打量一眼宝玉,转而忽然睁大眼,又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   宝玉稀奇地看着大老爷,不解其意。   宣楼一把抓住宝玉的脖领子,令其的脸凑近自己。   宝玉吓得瞪大眼,惊恐的问:“大伯父,你这是做什么。”   宣楼发现宝玉也有一身灵气,眼中闪烁出惊喜的目光,他松了手,哈哈大笑起来。   宝玉终于可以畅快的呼吸了,反而更怕贾赦的笑,他委屈的撅着嘴,躲到丫鬟袭人的身后。   袭人忙将宝玉护在身后,替主子出头道:“大老爷,您有话交代二爷?”   “明天来见我。”宣楼撇下这一句话,便径直走进荣禧堂,到了贾政的书房。贾政正赶上出去小解,屋内只有一个丫鬟。   宣楼径直走进内套间。   小丫鬟只当大老爷早前和二老爷约好了,没敢多问,就在外间的门口候着。   宣楼在屋子里溜达一圈,目光最后对准了墙角插画的大圆瓷坛子。他把画卷抽出几个,撩起袍子,对准了坛子口……   贾政回来,听说大哥来了,忙走进屋问:“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宣楼正将画轴插/进瓷坛,忽听这话,冷笑:“向遛跶,就遛跶。”   贾政不乐意的抿嘴,翘起胡子,眼睛偏向一边,甚至不愿意多看贾赦一眼。他乃清流之辈,正经斯文的读书人,和混账大哥同处一间书房,简直是有辱他的斯文。   他和大哥根本不是同一路的人!   宣楼将最后一个画轴插/进回去,三两步坐到了桌案后。   贾政一瞧,不高兴了,那是他的位置!“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又不读书,坐在那里有何用。你我还是出去谈吧。”   “我就喜欢这,这屋里有我的气味。”宣楼得意一笑,高傲地扬起下巴,斜眼看贾赦。   “你——”贾政听闻贾赦此说,是觉得屋里有点奇怪地味道。他一时无语,抬手指了他一下,最终化作无奈地叹息。   宣楼乐呵道:“我喜欢这地方,比我那儿宽敞。整个荣禧堂的位置也好,四四方方,端端正正,正好在府中央,去哪儿都方便。”   贾政闻言,彻底变了脸色,他没好气的瞪着贾赦:“大哥,你什么意思”   宣楼的神色骤然冷下来,他左手放在桌案上,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抓挠。   宣楼一字一顿的说道:“二弟,这个家我、才、是、长、子!”   “你——”贾政再一次被贾赦无理取闹的动作弄无语了,他听懂了对方的暗示,偏偏又无法开口明说。不行,他不能一直占下风,被混账大哥小瞧了去。“人在其位谋其职,大哥还是好好先学怎么做人吧。”   “呵呵呵呵!”宣楼挑起嘴角,笑得时候露出满口牙。   这表情在贾政看来极为狰狞。   “大哥,你这么晚来找我就为了找茬?我可没工夫陪你,明儿个一早弟弟还要赶着上朝呢。”贾政说罢,便甩手要走。   宣楼站起身,先贾政一步走到门口。   贾政惊于贾赦走路的速度,呆愣了一下。这时,前方人忽然侧首,扬着下巴斜眼瞧他。   宣楼邪笑道:“等着瞧,这个家早晚是我的。你,也会是我的。”   等到那时,本猫爱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还偏偏玩不死你,就让你活受罪!还有那个老太婆,更加不能放过!   ☆、第13章 谋钱之法   贾政思维停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暴怒地看着贾赦:“大哥,你浑说什么!”   贾政显然误会自己了。   宣楼从来就没把贾政当人看,而是把他当成了自己所有物。于宣楼来说,贾政跟他吃饭时用的饭碗没什么差别。哼,早晚整个荣府都是他的!   宣楼火气撒完了,困劲儿就上来了,他现在只想睡觉,便懒得去跟贾政解释。他打了个大哈欠,慵懒的瞟一眼贾政,大摇大摆的晃着身子走了。   贾政气得肺都快炸了,大哥他难道不该跟他解释一下么,至少要道个歉。贾政决计追上贾赦,好生骂他一通。他连跑带颠的跑出去十几丈远,愣是追不上,眼见着贾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了。   大哥的腿脚怎么这样快?   贾政气急败坏的叹口气,只好回房。   次日,贾敏带着黛玉去荣禧堂探看王夫人的病情。   王夫人俩手包的跟粽子似得,面目苍白的躺在榻上。她一见贾敏来,忙坐起身要下地。   贾敏赶紧阻止。   王夫人往门口瞧了瞧,发现贾母并没有跟来,微微有些失望,索性就半靠在榻上不动了。   “母亲关心二嫂子的伤,让我捎了些好药给你。老人家嘱咐你不要操劳费心,好生养着。”贾敏说道。   王夫人笑着点头,算是答应了。   贾敏笑了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她未出嫁时,仗着母亲的宠爱,性子娇惯了些,最爱掐尖要强。先大嫂子张氏就曾吃过她的亏,后来都远远地躲着她。二嫂子却不同,一直待她极好。   贾敏以前一直很喜欢王夫人憨厚纯善的性子。而今也不知怎么了,她竟忽然觉得自己跟王氏并不是一路人。   王夫人见贾敏若有所思,拉住她的手笑问:“怎么了?瞧你气色可不大好,回头叫凤姐给你弄几斤上品燕窝补补。”   “嫂子费心了。”贾敏本想拒绝,后来想想自己不吃还有女儿黛玉,便顺势应了。   王夫人心下一沉,眼睛却笑成了一条缝,直道贾敏不必客气。   “是,都是自家人,我当然不会客气。”贾敏一边说一边观察王夫人的态度。   王夫人神态微变,心中腹诽不已。先撂下此话不谈,王夫人问起贾敏石头治病的经过。   贾敏绘声绘色的讲起来,顺便将大哥贾赦夸到了天上去。   王夫人听着直摇头,她拉着贾敏的手,语气宠溺至极,“你啊,还和当年一样,心思纯善。”   贾敏心中一震,不解地问王夫人:“二嫂子的意思是?”   “没什么,提醒你一句,别被有心人蒙骗了就好。”王夫人讪笑道。   贾敏听得半知半解,不过见王夫人那副神情,她心里就明白了。二嫂子分明是不信大哥救她事儿!   贾敏突然有些同情大哥。他虽是这个家的长子,府中却没有一个人打心眼里尊重他。   “一块灰石头能有什么奇效。我看是碰巧,刚好他送你石头的时候,大夫给你开的药起效用了。”王夫人生怕贾敏不明白,特意阐述了下。   贾敏呵呵笑了,“二嫂子的话和母亲不谋而合。”   “噢?她老人家也这么说?那就是了,你信准没错。”王夫人微微一笑,心里很是得意自己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贾敏垂着眼眸,边想边点了点头。   “昨儿晚上你大哥气不顺,来你二哥书房闹了一通,害得你二哥险些耽误了正事。”王夫人说罢,摊摊手,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王夫人那神情好似在说:“瞧瞧,你大哥就这副德行,甭想指靠他!”   ……   今日,宣楼破例早起。他洗过脸,他就坐在窗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看。这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丫鬟们几次来叫他用饭,宣楼都跟没听见似得。   娇红无法,只得去知会邢夫人。   邢夫人急忙赶来,唤了老爷两声,果不见他搭理自己,便壮着胆子上前碰他肩膀一下。   宣楼突然回头瞪眼。   邢夫人吓了一跳,忙退几步,慌张的解释道:“老、老爷,该用饭了。”   宣楼起身,撩起袍子出了门。   邢夫人急忙喊他,却见老爷搭理她一下,连头都不回了。   宣楼想了一上午赚钱的法子。   他本命是个猫,不懂人类的那些经商之道。他本打算靠这尊肉身的记忆来想个办法,却发现本尊除了喝酒好色嫖女人,就爱收集一些破扇子。换句话说,本尊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宣楼只得另想办法,看看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取的技能能换钱。抓、挠、踩、扑……他这些貌技能似都和人类挣钱的事儿不沾边。   宣楼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他救贾敏那事儿是个可循的办法。不过要救一个生命垂危之人实在是太耗费灵气,他没那么多的灵气可费。他必须要保证自己可以又快又好的赚钱,又不必耗损太多灵气。所以,他只能治疗小病。   成不成,还得试一试。   宣楼顺手从花园里拔了两颗嫩草,塞进嘴里嚼着吃了。他把棕竹、石头俩小厮叫到跟前来。   “本老爷要买个铺子,要那种门前来往人流多的。”   棕竹和石头面面相觑,万不赶担下这个重担,忙向大老爷举荐琏二爷。   宣楼听说贾琏办这个事儿顺手,索性点了头,招他来。   贾琏正窝在房中学写字,忽听这话,忙放下笔来讨好宣楼。“父亲,儿子保证能把这事儿给您办妥当了。事成之后,您能不能奖励儿子一回,抄书的事儿就免了吧。”   “免一遍。”宣楼冷着脸道。   贾琏苦瓜脸道:“就不能全免了?”   宣楼瞥一眼贾琏:“办不办?不办,一次也没有。”   “儿子办,这就去办。”贾琏说罢,便出了门,骑马四处搜寻,最终定下了城东头的一间包子铺。铺子门口来往的都是出城办事儿的人,人流肯定有保证。   付了钱,贾琏赶紧回来交差。   宣楼乘车到了地方,四处打量这铺子,外面儿搭着帐篷,临街摆着桌凳,进屋就是宽敞的厅堂,里面还是摆着桌凳用来给客人吃饭用的。往后有三间房,一间住人的,一间厨房,另一间是柴房和杂货房。   宣楼抽了抽鼻子,拿着帕子掩住嘴,打量一圈厨房,直摇头。他指着灶台、案板之类的地方,说道:“太脏了,这,这,还有这,全都拆了,刷洗干净。前头的篷子、桌凳也都撤了,门口弄些花草。家具全换成檀木和黄梨木的。”   宣楼快步走到前堂,指着东边,吩咐贾琏再弄一个镂空雕花的隔断,俩边儿要挂着最贵的纱帘,在里面儿一定要方一张最好的罗汉榻,上头铺着厚厚的一层软垫子。   贾琏以为父亲买铺子是要做生意,此刻听到这些话,他觉着老爷买下这里肯定是为了在这儿睡觉的。   难道老爷在家里睡不舒服么?   贾琏眼盯着宣楼,忽然顿悟了。老爷一定是嫌弃家里不够方便,打算在这儿弄几个风尘女子来伺候……   宣楼一脚踹倒贾琏屁股上,皱眉骂:“发什么呆,口水流出来了。赶紧给老子把事儿好,老子急!”   贾琏用袖子擦了擦嘴,讪讪地转身去办事。   宣楼刚到家,便见邢夫人急忙迎上前来。邢夫人搀着宣楼,胸脯若有似无地蹭了他胳膊一下。   宣楼皱眉咳了两声。而今正是盛夏,他早过了发情期,再说邢夫人这幅打扮儿,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他没兴趣。   邢夫人亲自给大老爷奉了茶,关心的问了他两句,才进入正题:“今儿个秋桐来告状了,说老二家的不把她当回事儿,总是克扣她房里的东西,连头油用光了都不给。”   “哦?”宣楼放下茶杯,方抬正眼去看邢夫人。   邢夫人知道贾赦不喜王熙凤,越发添油加醋道:“那孩子可怜见的,一见我就哭。老爷,您说说,咱这哪儿是娶儿媳妇儿,分明是弄了个母老虎回来。琏儿也是没出息,好好一老爷们,总让着她做什么。”   “秋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宣楼忽然冷哼一声。人的好坏如何,宣楼见第一面就能感觉得到,多亏了他动物般最灵敏的直觉。   贾琏虽不学无术,好色纨绔,但本性却不是坏的,还知道讲点仁义。那个王熙凤就不同了,长着一颗铁石心,满身戾气,满眼的精明算计。她要去巴结讨好谁,也都为了自己有利可图。秋桐比之更甚,还多一条缺点,没眼力界儿,很不识趣儿。   邢夫人愣住,没想到自己马屁拍错了地方,下面的事儿就不知该不该说了。   宣楼叫她有话就说。   邢夫人几番支吾,犹豫不敢了。   “有话就说,再磨磨唧唧的,本老爷丢你到庄子上去!”   “我这就说!”邢夫人急忙道,“秋桐是抱怨了一大通有的没的,后来倒说一件奇怪的事,事关紧要,我也不知该不该信她的,还得请老爷做主。”   宣楼还是嫌弃邢夫人磨叽,冷冷地瞪他。   邢夫人打了个哆嗦,忙道:“老爷别急,我这就说。秋桐说凤丫头私下里放印子钱!”   ☆、第14章 收纳凤姐   宣楼闻言,摩挲着下巴直乐:“这事儿好!”   邢夫人见状也笑,趁机道:“她素日张狂,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老爷,咱们大可以凭这件事儿休了她!”   宣楼想到二房,又想到了他相中的荣禧堂。他背着手起身,望着窗外头,好好琢磨了一通。   邢夫人发现老爷近来特喜欢站在窗边儿看,她也跟着往外望了望。窗外除了那数十年不便的景色,也没有什么。   “先拿证据再说事,让她无从抵赖。”宣楼忖度道。   邢夫人附和:“我这就让人的去查。”   宣楼摇头,邢夫人办事不够妥帖,不能让她去。为了个王熙凤,自己还不至于去费工夫折腾。宣楼想到了贾琏,他不是一直不满媳妇儿的霸道泼辣么,这件事交就给他去处理,他必定十分尽心尽力。再者说,他们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该比较了解对方,贾琏更容易知道从何处着手。   “去把琏儿叫来,让他去查。”   王熙凤为了挟制房里的秋桐,暂且不计前嫌,越发地对贾琏温柔如水了。贾琏心里并不欢喜王熙凤如此。他早知道王熙凤是为了算计他,但因自己处处不如她,也只好对她忍让。今日忽从大老爷那里听说了印子钱的事儿,贾琏自知来了机会,他牟足了劲儿,一面和王熙凤逢场作戏,一面小心地监视王熙凤。   不出三日,贾琏便搜集了几个借钱的婆子,一并将她们拿下,交到大老爷跟前处置。   “奴才们手上没什么凭据,二奶奶那里倒有个折子。奴才们每次还钱的时候,平儿姑娘都会在折子上盖一个印记。”婆子们说道。   宣楼闻言,打发几个奴才这就去还钱。宣楼带着邢夫人、贾琏尾随其后,当场抓了个人赃并获。   王熙凤想不认都不行,心惊胆战的跪地,无非是拿自己的难处说事儿,解释她如何身不由己。   宣楼没理他,吩咐人搜屋子,果然在衣柜下的暗格中翻出一小箱借据和折子。   王熙凤此刻想死的都有。她慌张辩驳,急急地道出自己的难处。可她万万没想到,不管她找什么借口说,大老爷都不理他,令她真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说到最后,王熙凤识趣儿的闭嘴了,再不敢多说,只低着头,羞愧难当。   “让琏儿送你去见官,休了你,都不为过。”邢夫人咬牙恨道。   王熙凤吓得直哭,她当家这么多年还从没这样窝囊过。老太太跟前她尚且风光无限,八面玲珑,而今竟栽在了窝囊公婆跟前。真恨人!   “绑了,送去见官。”宣楼命令道。   王熙凤大呼:“不要啊!”她急忙爬到宣楼跟前磕头求饶。   与此同时,贾琏也喊了句:“老爷,万万不可。您若是将她送了官,咱们就家丑外扬了。且不管她,巧儿可怎么办好。她娘那样,她就没了闺名,以后该如何自处。”   “老爷,琏儿说的好像也在理。”邢夫人附和道。   王熙凤眼巴巴的看着大老爷,见其似有犹豫之态,忙狠命的额头赔错,道自己以后万万不敢了。她一边说一边还是不忘找借口,不停地数落府中的财政困难,委婉的表示自己的身不由己。   宣楼就不爱听王熙凤说这些七七八八的,打了个哈欠,眨眼的功夫竟睡着了,还打着轻微的鼾声。   “咕噜噜咕噜咕噜噜……”   邢夫人忽听这声儿,禁不住掩嘴偷笑。许是自己很久没和老爷同床过了,她忽然觉得老爷的鼾声很俏皮可笑。   王熙凤说干了嗓子,却见大老爷一句没听,还睡着了。她倍感侮辱,一气之下咬破了唇。面上,她却只能装老实,低头俯首,再也一声不吭。   贾琏早习惯父亲这样,凑上前轻轻地唤一句。   宣楼被叫醒了,伸个懒腰,方抬眼去瞧王熙凤。他口气仍有些慵懒,带着困意:“你说完了?”   王熙凤委屈的抽着鼻子,点点头。   “证据在我这!”宣楼特意拍了拍木匣子,接着对王熙凤道,“想活命,以后就得听我的。”   王熙凤惊讶地看向大老爷,不解其意。   “本老爷以后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我叫你称二斤燕窝给赵姨娘和环儿送去,你就得立马去办。”宣楼昨儿个在花园里遛跶,一晃的功夫,他看见贾环的身影。宣楼思量到自己先前附身三花猫时,贾环和赵姨娘没少照看自己,便决定去瞧一瞧那孩子。不料他追上时,贾环被王夫人房里的金钏儿截住带走了。   金钏拉扯的贾环儿样儿凶神恶煞的,可憎可恶至极。   宣楼很不爽,很想去找王夫人评理。但按照人类的规矩,他不这样做。再说,他身体里还存在一种人类的本能抵制他去找王夫人。至于赵姨娘那里,他就更不能去了。   今儿个宣楼想起这俩人来,索性就趁机打发王熙凤去办。她是主内的女管家,她来办此事儿自不会落话柄。   邢夫人听了,却心里吃味。赵姨娘模样是有些俊俏,难不成老爷换了口味,盯上弟弟的小妾了?邢夫人想想就怕,心直哆嗦。   “老爷,好端端的您关心她做什么?”   宣楼挑起眉毛,桀骜不驯的看着邢夫人:“老爷我愿意,怎么着?”   邢夫人无言以对。   王熙凤把大老爷的话琢磨了几遍,很快就答应了,只要是换来自己的安稳,她什么事儿都愿意做。   “媳妇儿这就去办!”   王熙凤说着便起身,擦了擦眼泪,出门交代平儿去处理此事。料理之后,她乖乖的回来复命。   猫抓耗子的时候,从不会一口咬死。   宣楼已经拿住了王熙凤的软肋,自然要慢慢压榨她。王熙凤而今权利在握,深受贾母的宠爱,又深得王夫人的信任。以她为饵,徐徐图之,岂不痛快。   宣楼就是要利用她,将自己所得的利益最大化。说起来,他与王熙凤还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是极为聪明而又自私的动物。宣楼胜就胜在他比王熙凤更聪明。   哼!   得罪本猫的下场只有一个。   先前,宣楼刚刚和本尊的肉身合二为一,身体太虚,无暇东顾。而今宣楼身子养好了,自该找害死他三花猫肉身的王夫人算一算总账。那个贾政也是个不顺眼的,虽然他没惹到自己,但他娶了个那么狠毒的媳妇儿,也是个错,一并算上!   宣楼有了困意,临走时嘱咐王熙凤必须安分守己。“本老爷罚老二写两遍四书五经,你负责看着。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王熙凤看眼贾琏,唯唯诺诺的认了。待大老爷一走,她坐炕上就哭,骂贾琏黑心,不顾念她们母女。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刚为你求情。你倒好,自己昧着良心干坏事,还敢反过来咬我!臭娘们,我就该看着你去送死。”贾琏冷哼,拂袖而去,晚上就在秋桐房里宿下。   王熙凤又气又恨,好一顿哭闹;等平儿回来了,方被劝住。   “我做这些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王熙凤吼一句,转头问平儿贾琏去哪儿了。   平儿支吾道:“在秋桐房里。”   王熙凤气得手抖,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碗。“反了他们了。”   “伤他一千,自损八百。二奶奶,就别再跟二爷较劲了。”平儿温言劝慰。   王熙凤挑起凤眼,瞪她:“现在这情形是我伤人么,我才是受伤的人!”   平儿抿着嘴不说话。   “等我找找机会的,弄死她。”说完秋桐,王熙凤又盘算起贾赦,“找人盯紧了大老爷,我看他待赵姨娘不一般。等我抓了他的把柄的,到时看他怎么说。”   ……   房里的母老虎蔫了,贾琏高兴,对大老爷的铺子更上心了。没几天的工夫,他便将原先的铺子装饰得焕然一新,屋内的格局跟荣禧堂差不多。铺子面街的门脸也被粉刷一新,漆上了红漆,气派至极。贾琏又叫人弄了些花花草草摆在窗下。   众人眼瞧着一个包子铺在几天之内大换样,都觉得新鲜,更有好奇的人来打听是做什么的。   贾琏也不知这房子到底为何,只说等匾额来了自会揭晓答案。   七月初五,铺子开业,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二爷,匾到了!”棕竹带着两个抬匾的人,欢喜的来报。   贾琏不可置信地打量这挂着红布的匾额,心里琢磨不透。老爷若真是打算开个铺子挣钱,为何把包子铺的大堂修成家中厅堂的模样?怎么接客?   思虑间,棕竹已经命人将匾额挂在门上头。   鞭炮响起,锣鼓阵阵。   这就算是开业了。   贾琏不见老爷来,只好代为揭匾。   红绸落下。   众人纷纷伸脖子探看,皆瞠目结舌。   贾琏定睛一看,也呆了。   ☆、第15章 开特色楼   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耗子楼!   众人唏嘘之余,总觉得此名如此奇特,必有深意,忙问贾琏。   贾琏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裂开了。   他支支吾吾半晌,敷衍不住众人,赶紧打发小厮去催大老爷来。   天只要亮着,宣楼的觉就多。虽说他为人之后,已然尽量调整作息,但是早起始终不是他的风格。小厮来催的时候,他刚拾掇好,饭还未来得及用。宣楼听说是急事,就端着一盘鱼上了轿子,边走边吃。   一下轿子,宣楼就把手里的空盘子交给小厮,随后热情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把手擦干净了,方往前走。   众人一瞧来了个气派的老爷,心料他才是正主儿,忙拱手恭贺。   宣楼冲众人微微颔首,嘴角只带着一点点勉强的笑容。   众人瞧这老爷还端着大架子,心料他身份大有来头,更不敢得罪了,毕恭毕敬。   贾琏真看不惯这些见风使舵的,才刚逼问他名字来历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忽有一阵风吹过。   贾琏抽了抽鼻子,觉得有股子鱼香味儿缠绕着他。   “这么急崔我来,有事?”宣楼吃饱喝足,有点困,看贾琏的眼神儿满是倦意。   贾琏回神儿,忙道:“老爷,这铺子开张了,您得来坐镇啊。只是这名字是不是起错了?”   宣楼抬手,仔细看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气势恢宏,看着就有胃口,很好,很好!   “开铺子是不是该起自己喜欢的名儿?”宣楼反过来问贾琏。   贾琏点点头。   “老爷我就喜欢耗子——楼!”宣楼白一眼贾琏,背着手径直走进屋,在正首之位坐下了。   “老爷,您这耗子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得儿,换句话问吧,您真打算做生意?”贾琏还有些不信。老爷把铺子布置的这么不正经,怎么可能是做生意。   宣楼白一眼贾琏,觉着这小子态度不好,皮子有点紧。罢了,先看在他办事有功的份儿上,暂且饶他这一回。“来人,写个告示!”   宣楼唤来账房,扬着下巴翘着二郎腿,琢磨了几句话:“包治皮腠之疾,立竿见影,起价三万两。”   “三万两?”贾琏惊叫一声,瞪圆眼看着宣楼。大老爷,您怎么不去抢劫啊!   宣楼见贾琏这副表情,高傲地眯起眼睛,又加一句:“若医治无效,返现银一万两。”   “一万两?”贾琏再次惊呼,心都提到嗓子眼。先前老爷闹着玩,混写那些话忽悠人也就罢了,这后来怎么还补一句赔钱的话,“这可不行,老爷,你要真这么干,荣府那点家底儿一准被您赔光了。”   账房顿手,抬头看他们父子俩:“老爷,到底写还是不写?”   “写!”   “不写!”   父子二人同声道。   宣楼见贾琏几番反抗于他,忍无可忍,眼中杀气腾腾,招手唤贾琏过来。   贾琏凑上前去,正要温言劝阻,忽觉得一阵风扫过,左侧脖颈火辣辣的疼起来。贾琏摸了下脖子,再看自己的手,粘着几点鲜红。   “老爷?”   “本老爷跟你说过什么?我说东就是东,谁叫你自作主张了。”宣楼声音寒颤,冷言再次警告贾琏,再有第二次,他就直接挠花他的脸。   贾琏气疯了,他真觉得自己委屈。贾琏捂着脖子委屈的在原地站了半晌,趁宣楼不注意,他便逃了。   这事儿他还不管了!   告示张贴之后,宣楼困得紧,连大几个哈欠,便直接去内套间眯觉了。铺子正堂里除了张账房,便只有棕竹和石头俩小厮坐镇。   铺子里静悄悄地,街上却是闹开了。众人围观告示之后,起了轩然大波。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在京城很少见,又因其独特的店名,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京城内最不缺的就是闲人,平日里大家都爱聊些八卦,不出半日的功夫,‘城东耗子楼’便响遍全京城。   耗子楼这名儿瞬间就火了。   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市井流氓,无一不好奇耗子楼。   ……   贾琏气呼呼的回家,本要和王熙凤好好说道这事儿。王熙凤一见他脖子被抓伤,整张脸阴沉下来,冷笑不断。   “你什么意思?”贾琏问她。   “少拿老爷的事儿在我这装蒜,像你多正经似得。二爷和秋桐玩得挺开心呢!啧啧,脖子上都挂彩了,生怕别人不知道。秋桐那娘们也够狠烈的,还是二爷就好这口?”王熙凤越看贾琏脖子上的那处伤,就越觉得讽刺。   贾琏想起自己脖子上那道伤,下意识的捂住,跟王熙凤解释:“这不是秋桐弄得,是大老爷——”   “省省吧,就算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点的。”王熙凤冷笑道。   “你,”贾琏气得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指着王熙凤的鼻尖,“说别人的时候好好想想你自己!”   贾琏再一次踢门,走了。   王熙凤气得摔了帕子,一屁股坐在榻上哭。   平儿忙来劝慰:“二奶奶,而今时机不合适,您还是少说几句。不管怎么样,咱先跟二爷和好了再说。”   “和好?他巴不得休了我,哪会跟我和好!”王熙凤火气还没撒完,便被王夫人急忙叫了去。   王夫人坐在偏厅内,身子靠着半旧的素面软垫,面色沉稳阴郁。她嘴里小声念着佛经,手捻着佛珠,一下接着一下。   王熙凤进屋之后,便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处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停了手里的佛珠,抬头见王熙凤,忙笑道:“何时来得,我竟不知道。快坐吧!”   “怕扰了太太念经,我做小辈的略等一等是应该的。”王熙凤笑着在王夫人身边坐下。   “听人说你给赵姨娘送了两斤燕窝?”王夫人口气平静,像说平常事儿一般,“我这儿一年用的燕窝也不过四五斤而已,他一个姨娘倒成正经奶奶了。”   王熙凤明白二太太必定心情不爽,偏她不能供出大老爷,只得婉言巧辩:“前些日子,二老爷跟前的小厮跟二爷提了一嘴,说是赵姨娘的气色不好,我才叫人称了两斤送去。这事儿若做错了,先给太太赔个不是,我这就派人去给要回来。”   “那倒不必了,以后注意便是。”王夫人听说是贾政引起的,脸色更加沉郁了,“也不知是哪个小厮说的?”   “哎呦,我倒忘问了。这会儿问,恐怕也问不出来。这两日我连二爷的面儿都见不着呢。”王熙凤顺便告了贾琏一状。   王夫人一听,便问经过,听说是秋桐那妖精引的,气得拍桌,“这些狐媚子,整日正经事不做,就知道放骚儿撩爷们,该杀!”   “往日那些个嚼舌根子的,暗地里骂我是母老虎,说我苛责二爷,容不下房里人。而今可都明鉴了吧,我这正房之位怕是还要让给别人做呢。”王熙凤说罢抹起眼泪来。   王夫人正恼赵姨娘,和王熙凤同仇敌忾,好一顿安慰她。   转眼的功夫,王熙凤抹干眼泪,跟王夫人道:“还有一事,太太许还不知道呢。这两日二爷忙进忙出的,都是给大老爷跑腿儿,为的是城东的一间铺子。今儿个开张,就闹出一笑话,外人听着可有趣,我听着心里寒颤啊。”   “怎么?”王夫人看她。   “大老爷贴了个医治皮病的告示,说是包治,治不好了,还倒赔人家一万两银子。这么些年,谁见过大老爷会给人治过病的?若真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一万两还不是得府里出。”王熙凤愁怨道。   王夫人一听,两双眼瞪得溜圆,整个人似乎都在燃烧。她立马起身,这就去贾母那里告状。   ☆、第16章 贾母讨伐   宣楼最终决定只治些小病,如此才不至于过度耗费灵气。因为雷劫和一再转体的缘故,他要重新敛气修炼。给人类治病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帮他自己,他当然不能本末倒置。   例如伤风、腹痛之类小病很容易治好的病,人家也不可能花大价钱进去。宣楼最像找那种带点疑难又不会花费他太多力气的病。他花了点功夫研究,发现人们似乎都很在意容貌,甚至有人愿意为了一张脸一郑千金。   皮肤在人体的最表层,用灵气修补不需要深入耗费。所以,宣楼最终决定做一个专攻皮肤问题的大夫。   宣楼的铺子只挣有钱人的钱,左右那些贵族也不缺钱,他索性就把诊金定高些。   耗子楼的大名虽然沸沸扬扬传遍京城,但没有一个敢上门的。   宣楼睡到第二日上午,觉着没趣儿,便拍拍屁股先回家了。这一进门倒好,正被贾母的人堵个正着。   几个奴才仗着给贾母传话,狗眼看人低,个个幸灾乐祸。   宣楼抬脚就踹倒了周瑞家的,破口骂道:“给老太太传个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自找死!”   几个婆子吓得哆哆嗦嗦跪地,连忙磕头赔错。周瑞家的委屈至极,却知道不能跟大老爷硬干,只得心里憋着气,暂等后话。   “再有下次,一并打出府去。”宣楼说罢,还站在原地不动,“轿子呢?你们请老爷我过去,连个轿子都不准备?”   领周瑞家的狠狠咬着唇,冲大老爷唯唯诺诺点个头,转身赶紧去唤一顶轿子。   “你家主子倒悠闲,住荣禧堂,去哪儿都是两三步的功夫。本大老爷能一样么,你是什么狗屁下人,会不会伺候人。”宣楼发一顿牢骚,才不满的坐上了轿子。   周瑞家的只能闷声听着,暗自咬牙窝火。   轿子晃悠悠地从府东侧门抬到西侧门二仪门内。   周瑞家的趁机打发了走一名腿脚快的婆子,令其先跑回去给贾母和王夫人报信。   贾母听说大儿子打了人,气得面红耳赤,早做足了训斥贾赦的准备。   宣楼一进门,贾母立刻“啪啪啪”打了三下桌子,狠狠地骂:“孽畜,反了你了,连我派去的人都敢打!”   他本来就不是人。   宣楼对贾母的话无感,像个没事儿人似得站在地中央看着贾母。   “你——”贾母见他不思悔改公然抬头挑衅自己,气得站起身,抖着手指着宣楼的鼻尖,“怪我自己生个没脸的东西,你素日出去混闹,我给你脸,没管你。而今你愈发不要脸,竟要把这个家败光了。我今儿个就是被气死了,也要先打死你。”   贾母说罢,便四处找东西,一时找不着,她就拿起桌上的茶碗,照着贾赦的方向打过去。   众人吓得都屏住呼吸。   宣楼看着物体飞来的方向,动都没动。   茶杯“咣当”一声,碎在了宣楼的左脚边。   贾母见贾赦竟然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吓了一跳,心里的怒气消了许多。“你,”贾母本想问他怎不知道躲一躲,到底拉不下面子,把话咽了回去。   贾母被鸳鸯扶着坐下,偏过头去,还在生气。   宝玉坐在王夫人身边,见此状,倒佩服起大老爷的胆量。他被父亲训斥时,能有大伯父一半儿的勇气就好了。   “火撒完了?你们该说说怎么回事了吧。”宣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王夫人、王熙凤、宝玉以及众丫鬟们,最终还是落在了贾母身上。   “大哥,你在外办耗子楼的事儿母亲知道了。”王夫人见贾母态度有所变化,赶紧先开口。   贾母点头,口气顿然硬起来:“你不会治病,折腾这种是出去不是给荣府丢脸么?治不好还倒找人家一万两银子,你真够大方的,府里有多少钱够你败的!”   “咱府里的现银确实不多了,今年还有几处庄子着了灾,租子都未必能收回来。大哥上次置办铺子,还支走了三千两银子。”王夫人点到为止,她没去直接怪贾赦,却给贾母的怒火里填够了柴火。   “怎么,你还打算不认?”贾母提高音量叱。   “认,那三千两银子是我拿的。母亲若嫌弃我拖后腿、花钱了,我保证以后一文不动家里的,不仅如此,那三千两银子我也还回去。”宣楼道。   贾母气笑了,“你以为你吓唬我,我便不敢说你了?”   “没必要唬谁,我说的是事实。”宣楼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贾母冷笑得更厉害:“老大,你吹牛皮的功夫跟谁学的?”   王夫人紧张的看着贾母,就盼着贾母答应。如果大老爷以后不花府里的钱,拿她这边可以省下很大一笔开支。这笔钱留下来帮二老爷打点升官正合适。   “您若不信,尽管答应。”宣楼扬头,挑衅地看着贾母。   若非他贪恋荣府的灵气,必须呆在这敛气,他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宣楼最不喜欢被人掣肘,他不是凡人,他是只猫,岂能任由他人对自己呼之则来挥之即去。荣府就算有主宰者,也该是他!   本尊原来没有立根之本,一直依傍着贾母而活,腰杆子也挺不直。宣楼现在就准备彻底地解决钱的问题,让这些人以后都无法理直气壮地管他。   贾母受不了大儿子跟他抬杠。本想着顾及他点面子,给他一个台阶下,既然对方不领情,贾母索性就点头答应,给他个难堪。事后有他求自己的时候!   “一月为限,你若做不到,便休怪我日后收拾你。”贾母下了狠话,便坐等日后去羞辱贾赦。   宣楼冲贾母淡淡地点了下头,告辞。   宝玉追了出来,拉着宣楼劝道:“伯父千万别和老祖宗怄气了,您这就跟我进屋去,咱跟老祖宗赔个不是,好好地认错,等她老人家气儿过了,也就罢了。”   宣楼稀奇的打量宝玉,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赔不是?你很爱赔不是么?”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说起赔不是,宝玉是很有经验。姊妹们那边已经数都数不清了。就说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也有任性的,他都心甘情愿的去赔错。昨儿个他还惹了林妹妹哭鼻子,几番道歉哄弄她就好了。宝玉好心地请贾赦去园子里说话,他耐心的将自己的经验讲给贾赦听,向他证明自己说的做法是对的。   宣楼席地而坐,笑眯眯的听着宝玉嘟囔,眼睛最后合上了。   “……赔个错,大家就能一团和气,多值!大伯父,您说是不是?”宝玉说完,见大老爷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悄悄地蹲在他身边看他。英挺的鼻梁,刚毅的脸,一张薄唇。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大伯父竟长得如此英俊潇洒?   宣楼缓缓吐气,突然睁开眼。   宝玉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花丛中。“大伯父,你没睡着?”   宣楼清爽地站起身,挺直腰板子,精神抖擞。他高兴地拍拍宝玉的肩膀:“不错,好孩子!”宣楼眼馋宝玉身上的灵气,心里开始盘算着以后怎么利用他。   “伯父,那咱走吧,去给老祖宗赔错去。”宝玉笑道。   “不去,不过你有空倒可以去我那里走走,我很少欢迎人的,你是个特列。”宣楼笑眯眯的拍了拍宝玉的头,便快步消失在竹林之中。   宝玉自以为受到了大伯父的格外青眼,很欢喜,赶紧跑回去跟姊妹们显摆……   耗子楼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乃是庆国公的小儿子张信。   棕竹一见真来客人了,吓得腿麻了。一面抖着嗓子招呼张信喝茶,一面打发石头去给老爷报信。   ☆、第17章 挣钱训人   宣楼匆匆赶来,他一见张信那模样就知道他求什么了。   张信本长的五官端正、清秀白俊,只可惜左眼眶延伸至太阳穴处有一块三个拇指大小的黑胎记。就因为这胎记,他羞于见人,更因此无法科考为官。家中但凡有应酬,都是哥哥们前往,他只得悲戚的窝在屋子里干些无聊的事儿。而今他已年近弱冠,却无法求取门当户对的姑娘,委实活得委屈。   张信本打算择日了此残生,今日忽听耗子楼传言,决定来碰碰运气。反正他也是要死了,没什么可怕的。   宣楼对张信的身世经历不感兴趣,听张信罗里吧嗦的讲完后。他慵懒的打个哈欠,便开口平淡的向张信陈述:“我只做生意,只做来钱的生意。三万两一文不少,保你除掉这块胎记。”   “钱我带来了。”张信说罢,就将怀里的一沓银票放在了桌上。   宣楼过目了钱数,高兴了,对张信点头笑了笑。他刚要抬手医治张信,却见棕竹和石头俩小厮瞪眼盯着他。宣楼眼珠子一转,谨慎地收手。他不能被人瞧出真身来,必须先想个障眼法敷衍众人才是。   宣楼立马对张信道:“你稍等,我去取药。”   宣楼三两步去了后院,四处张望,发现原来院里墙根底下长得那些杂草都不见了。宣楼仰头望着院里的梧桐树,太高,他懒得爬。   他踱步到院外,跑到人家豆腐房后头,拔了几把草回来。   宣楼将草交给棕竹,命其将草研磨碎。   “老爷,这是什么?”棕竹好奇。   “仙草神药,别多问,快点做!”宣楼说罢,去了前头,坐下来跟张信聊了两句。   张信听说宣楼是荣国公府的大老爷,吓得一惊,忙作揖,心里却打了退堂鼓,担心宣楼不会治病。   “放心,我这是西域灵药,包治。”宣楼用食指小心的捋了捋他的上唇胡须,信心十足。   张信方安了心。   不多时,棕竹将研磨好的草叶子拿了上来。   宣楼虚张声势的用手蘸一下,在张信的胎记上抹了抹,趁机运用灵气祛除他的胎记。   张信只觉得整个左眼眶和太阳穴烫热无比,当他正担心自己眼睛会不会瞎时,对方忽然停手了。   宣楼用湿毛巾擦去他脸上的草药。   棕竹和石头俩小厮瞪大眼看结果,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   张信看这俩小厮的神情,心知自己真的好了。他激动地双手发抖,忙端起铜镜查看。胎记果然不见了!   宣楼斯文的收起桌上的三万两银票,将银票放进匣子里,又从匣子底下抽出一张早准备好的契约书来,让张信画押。这招宣楼是从王熙凤的印子钱事件中学来的,用来存证留根,分清责任,非常不错。   “银货两讫,请签字。”宣楼道。   张信看了下,无非是治病付钱的条款,摇摇头:“还应该再具体些,每人病症各有不同,你把这些写上,再签字画押。”   张信起草了一份契约书为例,自己先签好字,给宣楼瞧。   宣楼觉得张信的建议很好,拍拍张信的肩膀,以示友好。   张信太感谢宣楼救他一命,激动地拉着宣楼的胳膊,跟他道:“以后您就是我大哥了。宣楼兄,日后有事尽管跟小弟提,小弟必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宣楼对称兄道弟不感兴趣,他本想拒绝,不过瞧张信那股子热情劲儿,他刚张开的嘴下意识地又闭上了。“这样吧,你帮我出了契约书的主意,为表谢意,我请你去吃全鱼宴。”   张信不爱吃鱼,不过为了交朋友,他心甘情愿。“好好,咱这就去。”   席间,宣楼就一直嘴不停的吃鱼。   张信不爱鱼,便嘴不停的跟宣楼话家常。短短半时辰的功夫,宣楼把庆国公府里发生的大小事儿了都听了个遍。庆国公府里主子几口,都什么性情,各自有什么私交,他都已经了解透彻了。   宣楼不解张信何为如此信任他,他只是帮他去个胎记而已。   宣楼于张信来说就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他当然很相信宣楼。因为自卑,张信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信的跟别人谈话了。张信眉飞色舞讲到嗓子发干,还兴奋地直叹爽快。   “对了,宣楼兄,我刚好认识个人,近日他为因脸上起痘的事骂走了好几位御……大夫!他绝不缺钱,您若能医好他,酬劳必定丰厚。”   宣楼一听还有来钱的机会,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满脸堆笑看着张信:“贤弟真乃贵人!若是此事能成,大哥再请你吃全鱼宴。”   “全鱼宴就不必了,大哥能忍下我这个弟弟我就知足了”张信嘿嘿笑,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不可置信的说,“真想不出我今儿个回去的情景,他们一准惊呆了!”   宣楼摸了摸自己已经吃饱的肚子,正好也泛起困劲儿。俩人约好改日再见,便各自告辞回府。   一到家,宣楼便把三万两一票拍在桌上,叫王熙凤贾琏夫妇来。   贾琏一见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欢喜的合不拢嘴:“父亲,听说这些钱都是您挣来的?您真的治好了庆国公府的小公子?”   宣楼身子半靠在椅子一边儿,一手托着下巴,仪态慵懒。他先送贾琏一个白眼,按时贾琏在说废话,转而用极其冰冷的目光打量王熙凤。   猫的敏锐性最强,感觉十分灵敏。   宣楼知道,上次贾母会为难他,一定有这个姓王的女人在挑唆。   王熙凤感觉到大老爷地狱般的眼神,吓得缩脖子低头。大老爷是怎么了,感觉一夜之间就变厉害了。他那双眼瞪起来圆圆的好像在发光,似乎可以洞悉一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宣楼悠悠地说一句。   贾琏闻言,立马瞪向王熙凤。   王熙凤假意跪地装老实:“媳妇儿这几日一直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管家,真心冤枉啊!”   宣楼拿出三张一千两银票来,随后丢到了地上,有一张正好糊在了王熙凤的脸上。   “还你姑姑的钱。”宣楼冷哼,言语里不带有一丝感情。   “我我……这怎能是姑姑的钱呢,这是公家的,老爷想花其实没什么的,媳妇儿真没意见。只是老祖宗那边不知怎么知情了,才闹那么一出。老爷开的耗子楼名声响当当,二太太可能也听说了。”王熙凤尴尬的把银票拿下来,她一面觉得受辱一面又不敢招惹愤怒的宣楼,便将王夫人推出来做挡箭牌。以前姑母可没少拿自己当枪使,这次用她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   “跟你没关系?”宣楼挑眉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赶忙无辜的摇头,坚定地表示她是无辜的。   “证明给我看。”宣楼眯起眼睛。   王熙凤惧怕的看一眼他,转而向贾琏求救。贾琏才懒得理她,移开目光瞅别处。   “老爷,这要怎么证明?”王熙凤磕巴道。长这么大,她从没这么心惊胆战过。   “听说她最近很爱找东跨院的麻烦。”宣楼忽然提一句。   邢夫人一直在一边坐着没吭声,忽听这话,她紧张的握住手帕。老爷怎么又关心起赵姨娘了。   王熙凤立马会意,心料这赵姨娘母子似乎是大老爷的软肋。她忙笑道:“媳妇儿明白了,媳妇儿这就派人瞧她去。”   “不!你去。不仅今天去,以后每隔六七天都要去一趟。她们母子缺什么少什么,都给补全了。以后她们出了事,受什么委屈,皆由你负责。她们有事,我找你。”宣楼慢调斯文的陈述完毕,冷冷地盯着王熙凤。   王熙凤心中大骇,自觉很受侮辱。那赵姨娘是什么身份,一个奴才贱蹄子罢了,她可是荣府明媒正娶的正经二奶奶,让她委身屈尊去二叔的小妾房里问候,这简直是对她莫大的羞辱!   王熙凤想反驳,可见老爷那神情,再想想自己被握住的把柄,愣是咬着牙不敢说。他憋得很委屈,最后哭得稀里哗啦。   邢夫人吃味,又觉得这不符合规矩,劝宣楼:“老爷,这万万不可。赵姨娘只是个小妾,凤丫头哪能去——”邢夫人被宣楼一记狠辣的眼神吓怕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去。   “你觉得受辱了?”宣楼刚才暗暗观察王熙凤的表情,发现她似乎很厌恶赵姨娘。也是,这女人和那个狠毒的王夫人是一伙的。她二人还是亲戚,保不齐这王家人打根上就都是坏了的。   王熙凤不敢点头,就低着头一味的哭。   宣楼在这上面可没有什么同情心。在他看来,挡路的就是错,更何况王熙凤是个故意挡路的,自该罪加十倍。   猫抓了耗子都是要玩一阵的。   更何况王熙凤于宣楼来说,还是个背地里偷吃使坏的耗子。   他必定要一点点折磨她。放手,抓住,玩一玩,再放手,再抓……   于王熙凤来说,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王熙凤啜泣半晌,见没人理他,便哭得更凶,寄希望于贾琏的心软。   贾琏的确有所动摇了。   宣楼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抬头狠狠地警告一眼贾琏。他先堵了贾琏的嘴,转而冲王熙凤冷笑:“那送你去见官,住牢,跟男犯人同吃同睡,如何?现在你还觉得受辱么?”   ☆、第18章 承包小厮   王熙凤哭得都不敢眨眼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地上掉。她心里怨、不服气,却说不得。大老爷根根就没把她当媳妇儿看。他在侮辱自己,像打发奴才一般打发自己。王熙凤将指甲狠狠地扣在掌心的肉里,用疼痛来压抑自己的愤怒。   半晌,低低地声音方从王熙凤的嗓子里发出。   “媳妇儿知道了,一切都照老爷的吩咐去办。”   宣楼感觉到王熙凤的压抑之气,特意抬眼打量她。这女人可有趣儿,明明她犯错在先,这会儿又哭得好像她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宣楼对其厌恶感丛生,态度更加冰冷,出言威胁道:“可不是我的吩咐。”   王熙凤愣了下,立马会意,点点头:“对对对,不是老爷的吩咐,都是媳妇儿自己的主意。”   宣楼见还算王熙凤的机灵,没再为难她。他用余光扫一眼贾琏。   贾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熙凤,流露出一脸怜惜之色,他似乎十分想站出来替媳妇儿说句话。   宣楼呵呵笑两声,忽然起了戏弄之意,招呼贾琏到身前来。他先拍了拍贾琏的肩膀,才眯着眼睛用亲昵的语气讽刺他。   “嗳,乖儿子哟,截止的日子可快要到了,老子叫你抄的书可完成了?”   贾琏一听这话,锁了脖子,摇头撒谎道:“快了,就快了。”   宣楼转而看向王熙凤:“你别忘了看着他。”   王熙凤正恼贾琏不替自己说话,干脆的应了。   夫妻俩出了门,王熙凤便伸手扭贾琏胳膊一下。   “我嫁给你们贾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就是犯了点小错,可有苦劳没有?好歹夫妻一场,二爷忒心狠了些。”说着,王熙凤便举帕抹泪。   “我是想劝,可你看老爷那样我能插得上话么。再说了,你这还不是自找的。”贾琏本来是要温言安慰媳妇儿的,可一见王熙凤犯厉害,他就本能的厌烦了,懒得再搭理。说完这话,贾琏就拍屁股跑了。   王熙凤又气得不行,打发平儿去督促贾琏抄书,“跟他说,抄不完不许吃饭!”   ……   隔日,王熙凤叫人带上两斤顾渚紫茶,去了荣禧堂方向。她正好赶着王夫人不在的功夫来,假借等王夫人之名,趁机遛跶到东跨院瞧赵姨娘。   “您屈尊将贵来我这,我还真是惊着了。”赵姨娘山笑两声,打发丫头去冲茶。   王熙凤无奈地嗤笑:“不喝了,你这儿能有什么好茶。我倒是给你带了两斤好的,虽比不上老爷太太的,倒赶上我的了。”   赵姨娘受宠若惊,倒也不推拒好东西,笑呵呵的点头应下来。   “行了,甭跟我客气。你生了三爷三姑娘,在下人跟前也算是个主子了,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打发人来找我就是。”   赵姨娘应承。   王熙凤料定大老爷和赵姨娘有什么,不然他不会让自己这么照顾她。保不齐探春和贾环这俩孩子不姓“二”呢。王熙凤想捉奸,就得探口风。   “姨娘平日都去哪里走动?”   “能去哪儿,闷了就在院子里转一转罢了。”赵姨娘笑道。   王熙凤心料赵姨娘有警惕,再不问了,回头买通个丫鬟看着她。   金钏儿端了茶来,见二奶奶从东跨院出来,有些纳闷。   王熙凤笑道:“太太还没回?那我先走,回头再说。”   金钏点了点头,刚送走琏二奶奶,便见平儿来了。金钏忙道:“你家二奶奶刚走。”   “今儿个不为她,是为了帮琏二爷找人。”平儿笑道。   金钏问:“找谁?”   “还能是谁,宝二爷。”   “你找错地方了,他啊一准在姑娘们房里玩呢。”金钏笑嘻嘻地猜道。   平儿:“我还不知?就是那地儿没有才来这儿找的。”   金钏摇摇头,表示宝玉也不在这。“哎呀,想起来了,刚才有人瞧见姑太太去了大太太那儿,林姑娘想必也跟着。宝二爷最喜欢粘着林姑娘,一准而也跟去了。”   平儿一听这话,皱起眉头来:“这事儿闹得,刚从那儿回来,还得再去一趟。”   一个丫鬟出府绕路不便,平儿懒得动,便打发来旺跑一趟腿。来旺摸对了门,却进不去,屋子里都是女眷,他只能远远地在外头干等着。   贾敏对大哥续弦的新嫂子了解不是很多。今儿个她来,便是要摸摸底,测探一下她的性情。   邢夫人见贾敏亲自来看自己,心知这是姑太太对她格外的尊重,自然喜不自胜,把屋子里藏得好东西都舍出来招待她。   贾敏见她憨厚热情,根本不似外人所言的那般小气,松口气。   俩人浅聊了几句,便渐渐熟络了。   贾敏见邢夫人穿着褐色素面的对襟褂子,忍不住说她:“嫂子岁数比我还年轻些,怎能穿这个,多显着老气。我那儿刚好有几样颜色鲜亮的料子,改日叫人给你送几匹来。”   “那倒麻烦妹妹了。”邢夫人不好意思的笑,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衫,样式是有些老旧难看,难怪老爷不爱瞧她。   黛玉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儿玩九连环,宝玉却总时不时地打断逗弄她。贾敏瞧宝玉一眼,微微抿起嘴角。   邢夫人恰巧瞧着了,忙便笑着唤黛玉到身边来,把她抱起。邢夫人见黛玉还带着那块石头,无奈的笑了,“府里人都不信这个,倒是她心疼她大舅。”   “可不是心疼,感激不尽才是。”贾敏细细的跟邢夫人解说当时的事儿。   邢夫人惊讶地叹道:“那你大哥岂不是被老太太冤枉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犯糊涂的时候。”贾敏叹口气,点了点头。老太太看似温和慈祥,犯起脾气来可比谁都倔。   宝玉被晾在一边,太太们说话他插不上嘴,黛玉又在邢夫人那儿玩。他一个人在这头,也没个人捧着自己,觉得好生没趣儿。宝玉就埋首闷闷不乐的喝茶。   贾敏瞧见了,也当没瞧见,不理他。   宣楼刚睡醒,听说贾敏带着黛玉来了,正要来瞧瞧黛玉的身体情况,却在门口看见了来旺。   宣楼记得他,是贾琏身边的人。   来旺一见是大老爷,就吓得心虚低头。   宣楼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气势上的减弱,呵呵冷笑起来。宣楼突然呵斥一声,真把来旺吓得跪在了地上。   “小的知错啊!”来旺拼命地给宣楼磕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去扬州开始,来旺就觉得大老爷特别可怕,惹不起。   宣楼感受到来自内院的浓烈灵气,心知宝玉和黛玉都在里面了。他赶紧在门廊席地而坐,闭眼练气。   来旺一看大老爷都坐下了,一准是打算把故事听全了。他便抽着鼻子,边哭边事无巨细的交代。他先讲了讲二爷和二奶奶怎么吵架的,然后才讲今天的事儿。   “老爷不是吩咐二奶奶看着二爷抄书么,二奶奶便催平儿姑娘过来查二爷。二爷其实一个字儿都没写,真着急了。平儿姑娘便给二爷出了个主意,让他请宝二爷帮忙。宝二爷开蒙之后,没少抄四书五经,想必该是留存了一些,于是二爷就派小的来借了。”   来旺说完这些,见大老爷还是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落下的。   “对了,二爷帮老爷修缮铺子,从中还贪了点银子,具体多少小的不知道,不过怎么也能有二三百两。”来旺见大老爷还不知声,吓得直哭:“老爷,小的真的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宣楼吐口气,张开眼看着聒噪的来旺,不知说什么好。这厮确实很坦诚,不过嘴有些太贫了!贾琏糊弄自己,在宣楼的意料中。如此正好,等到了截止日子,他正可以拿此为借口,将她们夫妻二人一遭儿罚了。至于那个丫鬟平儿,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旺竟还口称她为“姑娘”。感觉这丫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宣楼打算先把这丫鬟的名字记下来,待日后遇见时再说。   他站起身,拍了拍来旺的脑袋瓜儿。   “起吧!本老爷不会提这事儿,就当你没说过,以后自有法子处置她们。”   “老爷,您大恩大德小的铭记在心。”来旺一听,感激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还以为自己交代完这些就算在荣府玩完了!   “以后听我的,我说东就是东,我说西就是西,你只可以听我一人的话。”宣楼宣告主权道。   来旺忙点头,冲宣楼俯首磕头:“小的从此就是老爷的人,只忠于老爷!”   “嗯。”宣楼很满意来旺的表现,打发他去了。   宝玉喝茶喝到后来,还不见有人搭理他,便起身跟邢夫人和贾敏道:“太太们说着话,我带妹妹出去逛一逛可好?”   “你先去吧,你伯母还有话问你林妹妹呢。”贾敏终于抓到机会打发宝玉。   宝玉一听这话又蔫了,闷闷不乐的点头,他接连看了林妹妹几眼,见对方都没察觉到,也只好作罢,无奈地退下。   “大伯?”宝玉刚出门,正好碰见了宣楼。   “好孩子,你是来看我的?”宣楼一见宝玉就笑了。他早就看中宝玉身上的灵气,故而对他比对一般人好。   宝玉下意识的摇头:“我是随林妹妹来的。”   宣楼闻言,顿然变了脸色。他屈尊降贵,拿出十二分的热诚去招待宝玉,这孩子竟然从来没想过他。早跟他说有空来看自己,他却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真真是给脸不要脸!   宣楼用极其高傲冰冷的目光审视宝玉:“你大伯怎么就比不上你那些姊妹?今儿个若理论不清,你别想走。”   ☆、第19章 碾压二房   宝玉一时蒙了,愣愣地看着贾赦。   除了自己有需求的时候,宣楼极少正眼瞧人。他能对宝玉笑嘻嘻的,已是天大的破例了。对方竟然不领情,宣楼当然接受不了。   这个世界不就该围着他转么?   宣楼哼哼两声,见宝玉不思悔改,还拿看怪物的眼神儿看自己,他就彻底看不上他了。   “好端端的,大伯父跟姊妹们比什么,”宝玉本就因刚才在屋里受了冷落而难受,这会子大伯又难为他,他心里就更加懊恼了。紧接着,宝玉讪笑了两声,回答贾赦的口气甚至有点嘲讽,“大伯和她们也不是一个辈分上的,不能就此论。”   袭人在一旁听见宝玉呛声,忙偷偷拉扯宝玉的后衣襟,暗示他少惹事。   宝玉一时气贾赦,懊恼回头就骂:“怎么,连你也管上我了?”   袭人一听,垂首含泪,再不吭声了。   “呵呵。”宣楼听出宝玉在指桑骂槐,眼瞪着宝玉那张仿若中秋之月的小圆脸,上手就是一巴掌。   宣楼这一巴掌打得十分响亮,不光宝玉身后的袭人、麝月等人听见了,就在屋堂内掸灰的彩鸾等人也都听见了。   宝玉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贾赦,眼里顿时起了水汽,眼泪在眼眶周围打转,摇摇欲坠。宝玉的嘴也咧开了,预备嚎啕大哭。   “闭上嘴,谁惯你的毛病!”宣楼一声吼,愣是让宝玉憋住了气。   宝玉身子一抽一抽的,极力隐忍泪水。   袭人等丫鬟都吓傻了,呆呆的颔首站在一边儿,谁也不敢插话。   那几个打扫屋堂的丫鬟们探头出来瞧了一眼,一见是大老爷训斥宝玉,赶紧都缩回屋子里去。   宣楼扯着宝玉的耳根子,让他跟着自己进了书房。   袭人等丫鬟也要跟进去,却被大老爷凶狠地一瞪,都给吓回来了。   宣楼故意开着们训宝玉,让外头那些人都听个声儿。   宝玉的泪水到底没忍住,哗哗往下流,他觉得好委屈。   “怎么,不服?”宣楼懒懒的一坐,挑眉看宝玉。   “我犯了什么错,值得大老爷当着众人的面儿打我一巴掌。”宝玉委屈道。   “你刚才说的,我和你们姊妹不是一个辈分的。我年长,是你大伯,打你一巴掌还不是应该的么?况且,是你不尊重长辈,指桑骂槐在先。”宣楼嗤笑一声,抄起桌上的扇子,用扇子柄狠狠地敲桌子。这一下一下的全敲到了宝玉的心里去。   宝玉吓得一抖,他没想到素日单纯愚笨的大伯父竟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暗讽。   “不服气?今儿个就等你父亲回来,咱们好生理论理论。”宣楼知道宝玉最怕贾政,一提他,他一准吓蔫了。   宝玉一听这话,忙给下跪求情。“是我气恼了,一时说错了话。伯父勿怪!”   “你起来,到我身边来。”宣楼轻笑。   宝玉点点头,抹了脸上的眼泪,乖乖的走过来。   宣楼一只手拉住宝玉的胳膊,另一只手挥起,啪啪又打了两巴掌。   宝玉疼的嗷嗷直叫,再也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宣楼目露凶光,眯着眼冲宝玉发火:“小耗崽子,你以为道个歉事儿就了了?别以为本老爷怕你。这两下是让你记清楚,以后见着本老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滚吧!”   宝玉不干了,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蹬腿耍赖,大呼救命。   袭人等闻言急急忙忙进屋,瞧见宝玉发红的脸,赶紧扑上去护着他。不等袭人问,宝玉便先喊着:“大伯打我!大伯打我!我要找老祖宗做主!”   袭人闻言,不满的瞧大老爷一眼。   宣楼正好跟她四目相对。袭人吓得忙收了眼,吩咐麝月等人一同扶着宝玉出去。   宣楼突然挥掌拍桌,冲袭人她们发火:“本老爷叫你们进了么?”   “大老爷,宝二爷喊救命,奴婢们——”   宣楼被宝玉惹得怒火直往上蹿,连带着看袭人她们都不顺眼了。“哪儿学的规矩?我还能弄死你们宝二爷不成?”   “奴婢不敢!”袭人咬着下唇,委屈的行礼。   “去吧去吧,告状去。”宣楼摆摆手,自己也起身了,他去瞧了眼黛玉。宣楼见黛玉的身体情况还不错,更对自己敬爱有加,心里的怒气平息了不少。   贾敏听说了他和宝玉的事儿,免不得忧心,“那孩子是缺点规矩,不过老太太惯着他,也属情理之中了。大哥这样教训他,未免会惹得老太太不快。”   “小崽子再不管就上房揭瓦了,岂能纵容他。”宣楼说罢,便先告辞去了贾母那边。   左右他一会儿也得被叫去,还不如趁早去,正好早早的把事儿说明了,顺便跟那老太太撇清关系。   宝玉前脚到,哭哭啼啼的把话说完了。贾母抱着宝玉哭得泪流满面,心肝肉叫了好一阵儿。贾母刚喊人去唤贾赦,人紧跟着就到了。   贾母一见宣楼,劈头就要骂。   “他不尊长辈在先,我何错之有?难不成年长的还不能训小的了,反倒让小辈去说道?若有这种道理,儿子这会儿大可不必理会母亲了。”宣楼先一步截住了贾母的话。   他早受够了这些人的气!   起先那会儿他才学会做人,身子又不好,很多事儿需要适应。现在他身子好了,顺便也把府里的人都给捋清了,钱也能靠着自己赚了,以后自然怎么过得舒坦怎么过,他才懒得在乎别人怎么样。   “逆子,你这是要反我,打算不孝了?”贾母吼道,因过于愤怒,脖子上的青筋暴突。   “道理就摆在这。您觉得他对,那我也可以学他不用理会长辈了,日后大可以恣意妄为。您若觉得他错了,那我训他就正在理,根本没错,您也不必说我。”宣楼口齿伶俐,直击贾母。   贾母抖着手指贾赦,脸色发青:“你你——”   宣楼见贾母一时语塞,也没耐心等她,继续说道:“您老偏偏不爱听我说什么偏心的话。您自觉您不偏心,可瞧瞧这事儿,您哪一样不偏着小儿子了。荣禧堂他们住着,府里的钱他们管着,人家训宝玉怎么打骂都行,您当他面没说什么二话。倒是我这里,住得又破又偏就算了,动了点钱你就气。我管自己儿子儿媳妇您不满;小辈暗讽我,我教训两下,您也气;总之,什么都是我的过错了。   既然做好做坏都是我的错,您还留着我干嘛,干脆把我往府衙里一送,一了百了算了!”   宣楼嘴上说一了百了,实则是在暗示贾母,逼急了他就去报官,看看外人怎么评判对错。大伯教育侄子两下罢了,在人类世界里,他到哪儿都有理!   “混账!”贾母气疯了,整双眼睛都充血了。   王夫人本来坐在一边假哭装可怜,以此来刺激贾母更加愤怒。这会儿她忽听贾赦伶牙俐齿的辩驳一通,惊呆了。她半张着嘴看着贾赦,竟然忘了用帕子掩饰眼角。   宣楼一眼瞟过来,冷笑:“弟妹也是个奇怪的,哭了半天眼睛还能这么干。”   王夫人心惊于贾赦的眼力,她和他隔着那么远,对方竟然能辨别出自己眼睛里没有泪。王夫人忙用帕子掩住眼角,使劲儿的搓起来,到底把眼睛搓红了才去看贾母。   贾母一眼瞟过去,果然见王夫人的反应有点怪。老大会这么生气,保不齐真是宝玉的态度不好。王氏会偏着儿子也在情理中,袭人那丫鬟也自然向着他家主子说话,这俩人的话有时也信不得就算宝玉的事儿理论不清,贾母对老大而今的态度却是颇有意见。   贾母叹口气,打发走宝玉,眼盯着贾赦:“老大,你抽什么疯。瞧你现在这样,倒觉得你以前吃酒玩女人好些了。看看你这些天都干了什么,好端端恩侯不叫,起个什么奇怪字儿叫的宣楼,还开了个更奇怪的铺子。三千两搭进去不说,还要硬拖着荣府给你赔数万两银子。多少人好心劝你你不听,你如此混账,还敢嫌我偏心?”   “看来有人故意没把消息告诉您,那三千两儿子早还了。”宣楼瞟一眼王夫人,又看向贾母,态度冷冰冰。对这老婆子,他实在是乐不起来。   “什么?你真还了?”贾母转而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犹疑半晌,点了下头,“媳妇儿也是才从凤丫头哪儿听说,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你把铺子卖了?”贾母又问。   宣楼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在贾母跟前晃了晃:“自然是开铺子挣得!我先前的话说到做到,从今以后我们大房不动公中一文钱。不知二弟妹和二弟能做到么?”   宣楼说罢,转而挑衅地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眼珠子慌张的乱转,好端端的挑出这种事儿做什么,二老爷那点俸禄都不够给她穿的。不花公中的钱,她就得拿自己的嫁妆倒搭,她才不傻,这事儿万不能答应。   宣楼嘴唇一勾,目光坚决地看着贾母:“既然他们做不到,就该把荣禧堂乖乖地让出来。”   ☆、第20章 揭露王氏   王夫人没想到贾赦的话里还有套,惊得瞪圆了眼,这回她是真着急了,转眸看贾母的瞬间,眼泪哗哗往下掉。   “媳妇儿住哪儿都情愿的,倒没想到大哥在计较这个。我这就叫人把老爷喊回来,搬走。”王夫人哽噎至极,越发显着可怜。   贾母刚惊于大儿子赚钱的事儿,忽见王夫人如此,也忘了她之前假哭的事儿,开始气呼呼地替着王夫人说话。   贾母指着贾赦的鼻尖,吼道:“你敢!是你自己不学好,败坏了门风,还好意思排挤你二弟的不是。家里的爷们就这么一个好的,正经读书做官,能撑门面。你瞧瞧你,你能干什么,住荣禧堂,你配么?”   “四品工部员外郎还能大过儿子头顶恩赐的爵位去?您要是说他的官位比得过我的爵位,儿子二话没有,此事再不提了。”   宣楼的话说得有技巧的,贾母必定不敢答应。   他这尊肉身承袭的是一品一等将军的爵位,比四品小官高贵太多了。贾母若是敢应他那句话,那就是大逆不道,鄙夷皇帝的恩赐。贾母若真如此做了,于人类世界的规则来说,她就是欺君犯上了,会要命的。老太太又不傻,她肯定不敢说。   他能言善辩这一招还是跟王熙凤学得。宣楼跟王熙凤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觉着她一张嘴顶过别人十张,十分有用,慢慢就跟着学会了。   此刻果然不出宣楼所料,贾母支支吾吾的气了半天,到底没敢应他的话。   “我是个讲理的人,也不是非要占着荣禧堂。不过这话儿得说明白,不是我不配住荣禧堂!”后来的话宣楼就不说了,让贾母自己琢磨去。   他配住荣禧堂,却没住在那里,说白了其中的原因就是贾母偏心。   贾母听得翻白眼,双臂直抖。   王夫人见状,忙扑上前去,一面跪在贾母跟前,一面扶着贾母的胳膊哭。“母亲,您千万别生气啊。都怪媳妇儿不好,是媳妇儿不孝,媳妇儿和老爷占了不该占的地方,让母亲为此操心受气啊!”   “你哭什么,你若不孝,这家里头就没谁称得上孝顺了!”贾母恨恨地瞟一眼贾赦。   “她是孝顺,您早晚能知道她有多孝顺,我是万万不及呢。”宣楼在一边冷嘲热讽道。   贾母听出来他话里有话,皱眉瞪他;只当他心眼小嫉妒,说怄气话。   贾母气得胸脯起伏不定,粗喘着气看着贾赦:“你这是打算逼死我们娘俩才甘心。”   宣楼见贾母似乎快要气晕过去,心知这老婆子现在是认死理儿了,他再多理论也没用,老太太要是真气晕了,自己反而容易被扣上不孝的屎盆子。宣楼决计先缓一缓,暂且把王夫人支走再说。   “我说了,荣禧堂可以不住,只是讲讲道理罢了。您随您的心思就好,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就您这么一位母亲,不听您的听谁的。”宣楼淡淡一笑,一句话风轻云淡,似乎突然把什么都看淡了。   道理摆在那儿,在场的人可都听着清清楚楚。于情于理,大老爷理该住荣禧堂。老太太太确实偏心了小儿子,大老爷为了孝道才让着二房罢了。   贾母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还以为老大知难而退不跟她计较了。她气得咳嗽两声,最终消了火。   王夫人缓过劲儿来,心里正要笑话贾赦出丑。她环顾四周,瞧了瞧屋内下人们的神态,突然发现大家似乎看贾赦的眼神儿似乎都敬仰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惊诧万分地看着贾赦,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味他刚才说的话,突然顿悟了。王夫人憋在肚子里的气难消,狠狠地攥着手里的佛珠。   啪嗒一声,珠串断开,一颗颗小佛珠散落四处。   贾母看着满地滚动的佛珠,蹙起眉头。   贾赦一瞧,勾嘴笑着看王夫人:“弟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你又胡沁什么!”贾母最忌讳这个,皱起眉头。她口里骂贾赦,眼睛却更加责怪地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委屈的看贾母一眼,闷闷的低着头认错。   “赶紧收拾了,弟妹也回去吧,快把着佛珠串起来。”宣楼道一句,踱步在贾母的左下首坐下了。待王夫人一走,宣楼便叫了娇红过来,对其耳语一番。   贾母当他调戏丫鬟,气道:“回你屋作去!”   “事儿还没理论清呢!往日顾念您年纪大,好多事儿不想让您操心。而今我发现了,越是瞒着反倒越让您误会,今儿个就让您一遭瞧清了也好。”   宣楼喜欢乘胜追击,不留后路。趁着贾母现在心存疑虑,他正好把事儿都给抖落出来,来个畅快。   不多时,贾琏带着王熙凤来了。王熙凤有几分不情愿,她脸上没了往八面玲珑的风采,反而神态唯唯诺诺。王熙凤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仿若做了亏心事儿一般。   贾琏不忘用眼神儿警告、提醒她。   宣楼瞧他们夫妻这样儿,心料娇红已经把事儿交代明白了。王熙凤还有些不甘心,一进屋的时候就往他这瞄了一眼。   贾母心怀疑问,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又看向贾赦,心料必定是有大事儿了。贾母面对这种情况,反而沉得住气了。她耐心的等着他们交代,先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儿,再行了断。   “老爷?”王熙凤祈求地看向贾赦,眼里有万般委屈。当初老爷不是和自己说好了,不提那事儿。   “老二媳妇儿,别怪我不给你瞒着,你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宣楼自然是暗指王熙凤背地里碎嘴阴他的事儿。   王熙凤也听明白了,心里簌簌发抖,不停的懊悔。   宣楼的话到贾母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贾母觉得是贾赦好心帮王熙凤隐瞒了什么,而且必定是大事儿!   “人我特意给你打发走了。今儿个你老老实实跟老太太交代,或许还有你的路可活。”宣楼再一次警告王熙凤,他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王夫人经常坐的地方。   王熙凤最善于察言观色,见大老爷此状,自然明白了他的暗示。大老爷这是让她出卖王夫人,可她如果真这么做,以后该怎么办?   王熙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没办法了,现在这情形自己只能选择大老爷这边。大老爷手握自己放印子钱的证据,这是铁一般的实证,一下就能砸死她。为了自己的以后,她必须出卖姑母,否则自己连在荣府做媳妇儿的资格都没有了。   王熙凤连连对贾母磕头顿首,痛哭流涕地先赔了错。   贾母瞧着她如此,揪心万分,问贾赦:“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宣楼就看向贾琏,示意他说。   “老太太,她糊涂啊,私自拿公中放了印子钱。”贾琏说罢,也磕头,流泪跟贾母求情道,“孙子虽不知情,却也罪无可恕。孙子万没想到她为了这个家要做到这等地步,早知如此,孙子断不会让她从二婶那儿接手管家。”   贾母皱眉,听出这里头的门道了,“怎么,这里头还干系到你二婶子?”   王熙凤哭得更凶,点了点头,再次冲贾母磕头。   “孙媳妇儿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冤枉二太太啊!她是我的婶子,又是我姑母,亲上亲,自打嫁进们来,我就把她当亲娘一般孝敬,连侍奉公婆都不如待她尽心,”王熙凤说到这话时,先看一眼贾赦,接着道,“姑母把管家大任交代给我的时候,我真真是受宠若惊,打着十二分的忠心跟着她,万事听她的吩咐。没想到自己最后被猪油蒙了心,好坏不分,真听了她挑唆,拿公中的银子去放了印子钱。姑母说了,只要有她罩着,这府里便没人敢管我,尽管让我去做去。得来的钱,我们二人分,我得两成,她分八成。”   “八成?”贾母瞪眼,跟着重复一遍。   王熙凤点点头,哭得稀里哗啦,直说自己错了,可见其悔悟的诚心。她最后干脆跪求老太太赐她一死。   宣楼知道王熙凤不会求死,求死这招不过是她招惹贾母怜爱的手段罢了。   王熙凤能不能把自己救活,全看她自己的表现。   若贾母肯舍了王熙凤,宣楼不损失,正好少了个敌人。若贾母舍不得王熙凤,宣楼也不亏。王熙凤今天出卖了王夫人,就算跟王夫人彻底了断了。她以后留下来,也只能同贾琏一样去依傍大房,听从他的吩咐。   此时此刻,宣楼只需要冷眼旁观一切,坐享其成即可。   王熙凤哭着把鸳鸯唤道跟前来,仔细跟她交待老太太的喜好。吃的点心该去哪儿买,哪家戏班子老太太爱听,什么地儿长的人参最适合给老太太入药……王熙凤说完这些,就跟贾母磕头告别。   贾母听得落泪,她再去瞧王熙凤磕肿了的额头,不禁更加心疼。贾母拉住王熙凤的手,恨道:“花一般的年纪,提什么死不死的,以后再说这话小心我扇你嘴巴。”   王熙凤一听贾母说还有“以后”,破涕为笑了。她跪着爬到贾母跟前,直道自己以后再不敢了。   贾母摸着王熙凤的额头,跟着笑了。她转而对宣楼道:“媳妇儿里头就只有她晓得哄我开心。错是错了,知错能改就好。老大,你可不能打发她走,她一走,我这一天天的还有什么可乐的。谅她是初犯,还受了她姑母的恶意挑唆,咱们罚一下她就算了,你就饶了她吧。”   “是!”宣楼点头,答应的十分干脆利索。   王熙凤感激地看大老爷一眼,泪如雨下   贾母见大儿子顺着自己,心里忽然松快不少。难不得老大之前针对二房,竟是王氏在背地里包藏祸心!   贾母皱眉琢磨了一下,看向宣楼,“老大,你真想住荣禧堂?”   ☆、第21章 黑白花猫   荣禧堂环境条件好,又离宝玉和黛玉的住处近,这俩人灵气浓厚,对他再好不过了。   宣楼可不会客气,跟贾母干脆道:“那地方本来就是我的。”   贾母见老大态度坚定,无奈地叹口气。本来这事儿的道理就摆在那儿,老大地位高于老二,袭爵又是嫡长子,他确实本来应该住荣禧堂。贾母知道自己确实偏着小儿子,以前他拿小儿子有出息做借口挡了那些人的碎嘴。但而今王氏惹事在先,贾政就算有疏忽管理之错。若老大坚持如此,老二确实不大适合继续呆在荣禧堂了。   贾母活到这么大岁数,最怕的就是被外人戳脊梁骨。她不能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贾母想留个慈善通情达理的名声,就得先堵住老大的嘴,暂且委屈老二。她在心里狠狠地肉疼了一下小儿子,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宣楼了。   宣楼也不管贾母怎么审问王夫人。告辞后,转身就张罗搬家。   邢夫人得到消息后有些受惊,不过缓过神之后,自是喜不自胜,觉得扬眉吐气了。   王熙凤失了势,日后只能跟大房一条路走到黑。这次搬家,为了讨好公公婆婆,她亲自出马,很快就办妥当了。   至于荣禧堂原本有的东西,就随随便便搬到原来大房住的院儿,乱七八糟的堆在那儿就不管了。   王夫人被贾母骂了个狗血喷头,就是不承认。她一贯装憨厚,以为自己闷闷不知声,过两天贾母气消了自就便会把事儿混过去。谁知她一回荣禧堂,竟发现大房二房调换了地方。   王夫人当即吓傻了眼,晕了头,身子摇摇欲坠。她见大房那些下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自己,脸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她倍感羞辱,咽不下这口气,硬撑着走到贾琏院里,要找王熙凤理论。   王熙凤一见王夫人,顿时没了好脸色。   王夫人还是头一次见王熙凤敢拿种态度对待自己,屏退屋内众人,便跟王熙凤算总账。   “你太让我寒心了,可忘了当初是谁把你领进这家的?凭你的身份,哪够得上这儿地方。要你放印子钱,是我见你嫁妆少,心疼你,你竟不识好歹反咬我一口。什么二八分,何时我们二八分了?”   “钱是跟太太五五开,但算上我担着的风险,说是二八不为过。别提我当初嫁人的事儿,要不是你硬拉着我来这,拿那些富贵锦绣忽悠我父亲,我今日何至于掉到泥潭里出不去。那会子就嫁个翰林做丈夫,平平淡淡一生,倒也舒坦了。”   王熙凤越反思过去就越觉得自己以前被王夫人利用了。这会子,反正屋里就她俩人,王熙凤也不介意说实话。她对王夫人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厚颜无耻!”王夫人深吸口气,开始不停的翻白眼,顺手丢了手里的佛珠。   王熙凤见状,怕王夫人在自己屋里出事儿说不清,忙叫金钏和玉钏进屋:“快扶着你家太太回去,我瞧着她似乎着凉了,回去好好地静养了。”   王夫人粗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却用眼睛直劲儿白她。   王熙凤就当做没看见,笑着带人出门,帮她婆婆布置房间去。   傍晚天凉了些,宣楼颇有兴致地参观了一下他的新住处。他特意去了书房,嘱咐棕竹把贾政原来放画的那个大瓷坛子还给他。   棕竹一捧,使劲儿抽了抽鼻子,“老爷,奴才怎么觉得这瓷坛子里有股骚味儿?”   “所以你得还给他。”宣楼呵呵笑两声,背着手出门继续转悠。   宣楼出了荣禧堂,往后走走,就是荣府的后花园,这地儿风景好又僻静,很适合打坐修炼。   宣楼往那边墙根走,想起了那只被埋的三花猫。宣楼弄了几只耗子、几条鱼,学人类那样祭奠了一下死者。   “喵——”一声尖锐的猫叫划破寂静。   宣楼抬手望去,见前头不远处的墙头上站着一只黑白花猫,绿莹莹的眼瞪得溜圆,看他的目光很凶狠。   荣府除了他,何时有第二只猫?   宣楼不悦的蹙眉,起身走过去。   黑白花猫像面临了巨大的威胁一般,尾巴上的毛瞬间乍起,变成粗绒绒的一条,她龇着牙露出两颗洁白而尖锐的利齿,嘴里发出愤怒时固有的“嘶嘶”声。   面对同类的威胁,宣楼感觉更加不爽,他加快步伐愤怒的扑过去。   黑白花猫嗷地一声大叫,转身顺着墙头一溜烟跑了。   宣楼眯着眼看着那猫消失的方向,一个人站在原处纳闷。   荣府四周都是他留下的气息,一直以来从没有第二只猫敢闯进他的地盘。难道是因为自己变太弱了?   宣楼感受到莫名的威胁,立刻原地打坐练气,聚精会神。他必须好好地利用荣府浓厚的灵气修炼,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   宣楼刚刚摒除杂念气沉丹田,便听见有人喊他。   宣楼烦躁的扣扣耳朵,忽然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虽说他附身的三花猫是个母的,有违他本来的性别,但好歹是个猫体,除了修炼,他没什么其它事儿可烦,日子过得悠哉又霸气。而现在做人就麻烦了,总被各类人和各种事儿烦扰。但为了存活和修炼,他还得必须适应人类世界。   “老爷,您在这儿啊,叫小的们好找。”棕竹气喘吁吁道。   石头瞧见不远处的地上摆着一排死耗子和死鱼,他下意识的扯了扯棕竹的衣袖。   棕竹也看见了,转头和石头面面相觑。   宣楼不满自己的修炼被打断,一脸不爽。   俩小厮也不敢问,赶紧说正事儿:“老爷,二老爷找您。”   宣楼一听这话,没好气地瞟他二人,“这种小事用找我?先叫他等着,等我有空的再说。”   宣楼说罢,便转身望着墙头,顺便再次思考了一下黑白花猫事件。   棕竹和石头告退,俩人一路悄悄地走远了,最后躲在假山后头观察老爷,却只见大老爷在那儿发呆。   石头搓了搓他的绿豆眼,纳闷道:“老爷也没忙啊!”   “你傻啊!”棕竹立马拍石头一下,拉着他快走。   贾政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气得肺快炸了。王氏那娘们不争气,惹了老太太,他的荣禧堂转首就成了大哥的。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贾政看见棕竹,忙问:“人呢?”   “大老爷正忙着呢,请二老爷略等一等吧。”棕竹敷衍道。   “他忙?”贾政冷笑一声,等着棕竹,“他一个大闲人,能忙什么。”   “忙着发呆也不理你!”棕竹心里回他一句。   贾政又气呼呼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扫一眼书架,本以为凭他大哥那水准,会放些春宫图之类,没想到竟摆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典籍,也有许多历史杂记和刑法律法。   贾政冷笑,挑眉问小厮:“你们老爷还弄这些书充门面?”   石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反驳道:“我们老爷每日睡醒了,必会看这些。”   “他还看书?”贾政调高嗓子。   “看!”棕竹也道,“老爷说只有了解了人才会战胜人。还说知什么比就不带了。”   贾政蹙眉想了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对对,好像是这句。”棕竹道。   贾政转眼珠子想了想,在回忆王氏刚才跟自己说的话,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大哥的算计?王氏说大哥为了谋划荣禧堂,故意针对二房,联合贾琏夫妻一起陷害了她……天哪,他一直以为他大哥是个浑傻子,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一层算计。   贾政背着手,在屋里头焦急地徘徊两圈,恨得咬牙切齿。   他还等个屁,不惯他毛病!   贾政交代棕竹让他家老爷回来去找他,然后快步就走了。   夜深,宣楼归来。   邢夫人迎出来:“本要备宴庆贺,却找不见老爷了,琏儿和凤丫头等你半天了,天大黑了才回去。”   “你们乐呵就好,何必等我。”   宣楼瞅了瞅自己刚磨好的指甲,总算没那么气了。宣楼躲在假山里修炼的时,有一帮婆子路过,碎嘴嘀咕大老爷和赵姨娘的关系微妙。那会儿他正在练气的紧要关头,不能动。   哼,都是皮子紧了,欠挠!   “二弟来找过你,等了会儿就气呼呼的走了,还留话让你去呢。”邢夫人小声道。   “不用管他。”宣楼看见桌上有个名帖,打开一瞧,竟是庆国公府那个张信,约他三日后巳时在铺子碰头。   邢夫人跟着凑热闹:“老爷出大名了,我可都听说了,外头都传开了,说老爷有神医妙药,转眼就治好了庆国公府的小公子爷。”   宣楼哼笑一声,灵气的妙处自然好,可他搜集起来也费力。可能是仙身不同的缘故,黛玉的灵气相比于宝玉稍微差了点。再说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宣楼还盼着她早点养好病。所以他的主意就得打在宝玉身上。   次日,宣楼就把贾琏夫妇叫跟前来。他先跟王熙凤道:“府里钱多了?搞出一些碎嘴的婆子来,暗地里偷懒耍滑、聊人是非,统统抓了处置出去。要重罚!”   王熙凤虽不懂其中缘故,但万不敢在大老爷跟前出岔子了,赶紧应承去办。   宣楼翘着二郎腿,用手挠了挠桌子。   贾琏听着心里直起鸡皮疙瘩。   “我决定给你和宝玉找个先生,好生教你们读书。”宣楼突然道。   “啊?”贾琏惊得傻眼了,不解道,“老爷,您请先生我没意见,怎么还有我的份?”   “我高兴,闲的。”宣楼抛给贾琏一个不可理喻的答案,转而带着贾琏去前院,指着西边的两间房,“一间上课用,一间给宝玉住。”   贾琏已经无奈的要哭了,幸好又想到一个能更好地回绝借口,“老爷,族里有学堂啊,宝玉为什么要来这学?这根本没必要啊。”   宣楼动了动眼珠子,立马拍桌定主意,“那咱就先把族里的学堂给搅黄了!。”   ☆、第22章   贾琏那张脸的表情就更苦了,老爷这是打算家里闹完去族里闹了。贾琏死活不同意,求他爹消停点。   “你想个办法,给搅黄了。”宣楼发命令道。   贾琏直摇头:“老爷,族学哪是说废就废的,有什么因由也不行。”   宣楼不吭声了,手挠着桌子,冷冷地看着贾琏。   贾琏受不住老爷这样,忙哭道:“那您容我几天,想想,成么?”   宣楼不耐烦的答应下来,打发贾琏上交抄好的书。   贾琏心虚的转转眼珠子,赶紧命人将本子抬过来,笑嘻嘻的现给宣楼瞧。   “老爷您看,四书五经统共两遍,都抄好了。”   宣楼顺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合上本子。他让人备笔墨,叫贾琏写几个字儿瞧瞧。   贾琏心虚了,提笔看一眼那本子,犹疑不知该如何下手。终还是在大老爷的几番催促下,下了笔,写了两个字儿。   宣楼扯开本子,拿本子的字儿跟贾琏比,一目了然。   贾琏苦笑着挠头,后悔自己没提前临摹一下字体。   “瞧这书页子有些旧得发黄了,你还拿来充数糊弄人。”宣楼没发火,不过说话的语气有些寒凉,惊得贾琏反而更怕了。   贾琏忙赔不是,表示自己一定会改正。   宣楼不在乎贾琏写什么,他不满的是贾琏不能完全服从自己的指示。他必须得给他调理好了,乖乖地听自己的才行。   “再给你机会是可以,但你免不了罚的。”宣楼知道贾琏素来好色,得让他心里知道疼了,才知道记住教训。“那个秋桐,发卖出去。”   “为什么?”贾琏激动地看着宣楼,他这段日子跟秋桐正是浓情蜜意时,这丫头招数多手法妙,勾得他日夜*。   “要你记住教训,至于打发她走的缘由嘛,交给你媳妇儿,她自然会处置。”宣楼轻轻松松地说完了,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喝茶。   贾琏却受不了了,痛心疾首,后悔自己没听老爷的话,害了秋桐。他闷闷回房,和王熙凤说了这事儿,便要去和秋桐告别。   王熙凤拉住他,“二爷多张个心眼吧,我的事儿是她告的状,我自己错了是活该。那平儿呢,她可是你心中的贤良。”   “怎么?”贾琏惊诧的看着王熙凤。   “昨儿个太太和我商量要降平儿为三等。我哪儿舍得她,跟太太好说歹说,才算给平息下来,”王熙凤努努嘴,朝着秋桐所住的东厢方向,“都是她干得。”   “贱妇!”贾琏其实早听过秋桐不安分,因这两日跟她厮混得开心,便不由自主地忽略那些传言。王熙凤这一说,他才算是恍然大悟。断然不伤心了,也不再去看秋桐,任由王熙凤去处置。   王夫人这两日躲在东苑静悄悄的。第三天,她估摸贾母消了些气,天没亮就去定省,右手有三根手指用纱布包扎起来,谁看都知是受伤了。   她捧着孝经,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贾母起床后,就唤她进屋。   王夫人一进屋便哭着认错:“媳妇儿这两日左思右想,确实错了。凤丫头是拿钱孝敬过我,我也听说些风声,却纵着她没去管。该罚!”王夫人说罢,便奉上孝书。   贾母本不满王夫人打诨,瞧了那血孝书,更是吓了一跳,她再看王夫人的眼神儿都变了。   王夫人痛哭不已,加之她脸色苍白,越显着可怜。   贾母无奈地打量王夫人,叹息两声,“你真当我糊涂了。你若诚心实意认了错,还可饶你。”   王夫人心惊不已,没想到贾母的心肠竟突然硬了。她嘤嘤啜泣两声,跟贾母重重的磕头,还是嘴硬说自己不知情。   贾母没放声。   王夫人觉得尴尬,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贾母冷静地叫人抬走王夫人,丝毫没心软,转而命人请宣楼来。   宣楼听说经过,笑着对贾母道:“瞧瞧,我早说了,她会写那玩意儿。”   贾母蹙起眉头,对王夫人的印象又坏了一层。那天她问责王氏之后,贾赦后脚就断言王氏会写血书装可怜,说她会死不认错。贾母还不信,今日竟真见识了。   “我叫人问了金钏那丫鬟,那血书确实是王氏现写的。老大,还没发生的事儿,你怎么预料到得?”   宣楼以前做三花猫的时候,经常在荣府的房檐墙头活动,府里人平日都干些什么,他也清楚些。王夫人这套章法,是她嫂子来看她的时候教她的。人做坏事么,都会假设一下意外发生会怎么应对。宣楼当时恰好在屋顶晒太阳,听个正着。   不过这会儿,宣楼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就把事儿推给已离府的秋桐身上。   “原来是她嫂子教的,可巧是让秋桐听见了,不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贾母皱眉叹一句,忽然抬眼看宣楼,“她嫂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宣楼摸着上唇胡笑道:“我觉得他们王家是一窝的坏,她嫂子如此,她哥哥能好到哪去?”   宣楼知道贾母疼惜贾政,但对王夫人可没那么宽容。宣楼跟王夫人算是有宿仇。她害了他的三花猫身在先,就别想有好下场。   直接碾死她,都是对她的宽容。   宣楼知道贾母对于王夫人来说多重要,他就偏偏要把贾母从王夫人的掌控中夺走,就先让她为此痛苦挣扎一阵子。   哼,慢慢地,折磨不死她!   宣楼心情不错,又摸了摸上唇胡,乐悠悠的抿着茶,越喝与好喝。他最近开始爱上一些人类的饮食了。除了喝茶,他吃的菜也多样化了,比如开水白菜、清蒸玉兰片和葱蘸酱。   贾母忽然想个事儿,笑问他:“老大,我听说你和庆国公的小儿子关系不错,还治好了他脸上的胎记?”   “那是!”宣楼洋洋得意的瞧着下巴,晃了晃脑袋。   贾母看他这副做派就不习惯了,再不想夸他,打发他快走。   宣楼正好觉得没趣儿,哼哼着调子慢悠悠的晃荡出去。   贾母瞧见这厮走路故意走的是一条直线,而且姿态散漫,心里就更不爽了。她真是犯傻,还以为老大能改邪归正。这厮是打骨子里浪荡透了,没救!   宣楼逛了一圈花园,依旧打坐完回房,正赶上张信上门。   “你怎么来了?”宣楼一脸嫌弃的看着张信,这会儿他打算睡觉了,不喜欢被打扰。   张信笑嘻嘻的拉住宣楼的胳膊,唤道:“宣楼兄,我一个好消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富贵朋友不?脸上有痘的!”   “啊,想起来了。”想到能来钱,宣楼精神了不少。虽说他这铺子开的‘首战告捷’,可三万两不是小数目,富人毕竟是少数,所以他不可能天天有活干。不过这也正好符合他的预期,如果让他日日忙得不可开交,那才叫烦呢。   “我才得机会见他,叫他见识了我这张脸,他真的为之所动了。”张信笑道。   “为之所动,就是还没定?那你跟我说什么,等人来了再说!”宣楼懒懒的打个哈欠,顺便伸个懒腰。   张信忙解释道:“哎呦,大哥,他这人特别谨慎,他能这样就不错了。我估摸着他调查确认之后,就会来了。大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得小心着伺候。”   宣楼一听伺候这词儿就十分厌恶,“买卖就是买卖,老子谁也不伺候!”   “好好好,当我说错了,你就像治我一样治他就好了。”张信嘱咐道。   “噢。”宣楼又打了个哈欠,催张信快走,他要睡觉。   张信纳闷的看着天上高高挂起的太阳,“今日难得天气清爽,凉风阵阵,正适合外出游玩,欣赏盛夏风景。大哥何故要在家中睡觉?”   “原因很简单,我困了!”宣楼又打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张信走不走,转身就窝在罗汉榻桑睡了。   张信愣愣的看着宣楼的睡姿,心满意足的笑了。“大哥真乃性情中人。也算没把小弟当外人看,小弟真真是不胜荣幸。”   张信自言自语完毕,冲宣楼作揖拱手,方转身告辞了。   宣楼睡得正酣,忽听人喊他,本能的翻身,捂住耳朵。   娇红急得不行,忙伸手推了推大老爷。   宣楼顺手一抓,娇红惊叫一声之后,他才算彻底醒了。宣楼坐起来,看着余惊未定的娇红,“什么事儿?”   娇红收回被老爷抓扯的衣袖,面色焦急道:“老爷,太太小产了。”   “小产?”宣楼反应了下。   “夫人竟已怀孕三个多月了,奴婢找劝她看大夫,她却不愿。”娇红说着哭起来。   邢夫人怀了本尊的孩子?   宣楼赶去的时候,屋里的丫鬟还在忙进忙出。水端进去的时候都干干净净的,出来都被染成了红色。   贾母刚巧赶过来,叫上宣楼一起在西厢等着。   王熙凤瞧完情况,赶紧来回报。   贾母紧张地问:“人怎么样?”   “血总算止了,大夫已经开了药。”   王熙凤劝老太太别操心,命鸳鸯搀着她去。等人一走,王熙凤便满面愁容的对贾赦道,“孩子都三个多月了,这一掉,极伤身。大夫说太太怕是不行了,还请老爷做主。”   宣楼皱眉,再救一个濒死之人,他不仅会耗费掉最后那一小块灵石,身子里的灵气也得掏空。他这段日子的努力便又白费了,还得从头再来。他虽对邢夫人印象不深,可她到底是本尊的妻子,救不救?   “老爷,要不要……准备后事?”王熙凤追问。   “不用!”宣楼转身取了灵石,迅速炼入体内。   王熙凤按照宣楼的吩咐,提前打发走邢夫人屋内所有人。   宣楼大步迈进屋,瞬间觉得眼前金光闪闪的,接着,耳边响起“嗙”的一声,他额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厉害。   宣楼瞬间暴怒,怒气冲冲地瞪眼。   邢夫人迅速捡起掉落的铜镜,照着宣楼的脑袋连环打,“我让你抢我肉身,让你抢我肉身,让你抢我肉身……”   ☆、第23章   宣楼反应过来,哪还会让这个疯婆子继续打他。他灵敏地一个转身,照着邢夫人的手腕就抓一下。   邢夫人反应得快,赶紧抽手,虽躲过了宣楼的袭击,却将铜镜丢了。   宣楼一脚踏在铜镜上,愤怒的眯着眼打量眼前的邢夫人。她穿着白色亵衣,胸口开了一大片,披头散发的,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不是要死了?怎么还活蹦乱跳地打她?   宣楼感觉到一股陌生气息,他环顾四周,再一次确认房内除了邢夫人没有第二人。   宣楼发现邢夫人现在整个人的表现和以往截然不同,她原本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一声,而现在的她眼睛里充满了憎恨和愤怒,还动手打了他。对方似乎十分针对自己,加上她之前说的那话,宣楼几乎可以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邢夫人体内的魂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你是谁?”   “我还要问你是谁呢!”邢夫人弓着腰,愤怒地冲宣楼龇牙,嗓子里发出呜呜声。   “是只猫?”宣楼意外的挑眉,没想到会在这里会碰见跟他一样修行的同类。   “要杀了你!”邢夫人说罢,便猛地跃起扑向宣楼。   宣楼向左边挪了一大步。邢夫人稳准狠地摔在了地上,尽管她四肢先着了地,但显然人类的身体并不大适合以这样的姿势落地。   邢夫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嗷嗷叫疼起来。   宣楼扯起邢夫人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掌控着她的脖颈,整个人愤怒至极。“杀了你,可好?”   “你你你你混蛋!”邢夫人哭着叫一声,挣扎着抓挠宣楼的手背,“是你抢了我的肉身在先!”   宣楼瞧她哭起来那副眼泪鼻涕横流的样儿,便嫌弃她脏,顺势松了手。   邢夫人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老她老实实地蹲在地上,但眼中的愤恨依旧不减。“你占我肉身七年,最后还把她害死了,你竟然都不记得。”   七年?刚刚坐下来的宣楼,侧首白一眼邢夫人,“你是三花猫?”   邢夫人点了点头,抽了抽鼻涕。   宣楼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邢夫人,“魂魄竟然还在,早该去地府了。”   “你太过分了!”邢夫人再次站起来,抖着手指责宣楼,“我可不是普通猫,我只是修炼方法不当,一时走火入魔,变成了幼猫。我告诉你,我原来很厉害的。是你害的我成了破流山上的游魂,后来我就附身在一只将死的黑白花猫身上,幸好老天开眼,让我找着了你。”   宣楼想起前两天闯他地盘的黑白花猫,恍然大悟,“那天在野外沐浴,我听见的猫叫声也是你?”   “是我!”邢夫人气呼呼的皱眉,掐着腰,现在她没有尾巴,只能通过这样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宣楼警惕地打量邢夫人,“你修炼几年了?”   “二……二十年。”邢夫人心虚道。   “呵呵。”宣楼完全不需要防备了,转头不看她。   “你你你什么意思啊?”邢夫人不服气的跑到宣楼跟前,给他晾一晾自己锐利的爪子。她一看自己修剪干净的手,意识到自己成人了,尴尬的放下手。   “我虽修为散尽,但不白活,我灵性高过你,一日练气便顶过你这种新手一年的,对付你就跟掐死蚂蚁一样简单。”宣楼笑眯眯的搓搓手,挑眉看邢夫人,“怎么样,还来么?”   邢夫人眼中流露警惕之色,她退了几步,识趣儿的摇头,剧烈咳嗽了两声。   “三花,你叫什么?”宣楼问。   “我不是三花,我叫万花!”万花激动喊一声,突然捂着胸,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宣楼无奈地摇摇头,太明白她这症状了,“就为了无谓的复仇,你和人类的肉身合二为一了?”   “我没有,”万花惊讶的瞪着眼看宣楼,“好像是我护魂法术破了。”   “半吊子!”宣楼扯住万花,把她丢到榻上,一掌击在她的前胸。   万花感觉到一股热流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刚才那种一点点被抽空感觉都不见了。   宣楼及时收了手,“欠你的,还你了。”   万花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甘心的瞪着宣楼,“喂!现在因为你,我魂魄和人类合二为一了,我变成了人类了,你怎么还?我不管,你得负责到底。”   “自己作死,就别赖别人。”宣楼起身要走。   万花一把拉住宣楼,阴测测地笑起来,“别以为你救我一命,我就下不去手。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毁了我的肉身的。”   “不是我毁的,”宣楼冷着一张脸看她,漫不经心地将王夫人谋害三花猫的经过讲给了她。   万花恨得牙痒痒,撕了床上的被,她用两只手不停地刨,将被里面的一团团雪白的棉花全都挖了出来,地上榻上四处散落着白棉花。   宣楼皱眉看着她,有点无语。   “我要把那个王氏撕成两半!”万花挖出最后一把棉花,恨恨道。   宣楼听困了,打个哈欠。   “还有你!”万花盯着他,气呼呼道,“你霸占我的肉身,没保护好我的肉身,害我魂魄游荡了七年,现在还变成了人类!”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宣楼又打一个哈欠。   万花恨得直咬牙,她也知道宣楼当时是万不得已,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万花气不过,立马蹦起来,要去找王夫人算账。“跟我认人去,我这就杀了那妇人和那俩丫鬟。”   “然后呢?提醒你,杀生后就是不能修行了。”宣楼困得不行,索性直接躺在四处散落棉花的榻上。   “也对。”万花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可我那天看你摆了一排耗子和死鱼,你早就杀生了。”   “那不是我杀的,这就是做老爷的好处,有人可使唤。”宣楼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合眼睡了。   万花气呼呼的在屋子里不停转圈,最后遛跶累了,她看着榻上熟睡的宣楼也跟着眼馋了,凑过去,在床榻的另一边窝团睡了。   王熙凤担心邢夫人坚持不了多久,虽然大老爷不许她准备后事,但毕竟事实摆在那儿,老爷顾念夫妻之情。可以说赌气的话。但这后事儿该张罗的必须得张罗,不然一旦邢夫人西去,她这个女管家的抓了瞎,岂不丢人。   王熙凤琢磨明白了,回身就把贾琏叫来商量。   贾琏可害怕忤逆大老爷的下场,直摇头:“还是听老爷的吧,到时就算有事,推他身上就是了。”   “可这种事儿不该是做儿女的去张罗么,丢人也是丢咱们的。”王熙凤担心道。   贾琏觉着王熙凤说的也对,迟疑了下,跟她道:“不如这样,咱俩瞧瞧去,再劝一劝老爷,事情到了这地步,他总不会忍心让太太死后没个着落。”   夫妻二人说定,便来到正院。   丫鬟们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没个主意。一见二爷和二奶奶来了,都急忙忙围了上来。   “刚刚屋里似乎传来太太的哭喊声,听着挺难受的。这会子没动静了,老爷也没喊人,奴婢们担心,又不敢进。”娇红担忧道。   王熙凤看眼贾琏,让娇红悄悄地把门打开。二人一进屋,就看见地中央摔瘪了的铜镜,桌子椅子七倒八歪。   大家怀着疑惑往里屋的方向瞅。   贾琏不敢招惹大老爷,打发娇红打头阵,先去瞧瞧。   娇红小心的掀开帘子,探头往里一瞧,看着满地散落的棉花,然后就看见床上窝成团儿的俩人。   这是……   娇红张着嘴呆滞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回身退了出来。   贾琏和王熙凤当即围了上来,问她到底怎么样。   娇红还僵着一张脸。   王熙凤最擅察言观色,一见此状,吓得捂住嘴,眼里便含着泪,“难道太太她——”   娇红忙尴尬地摆手道,“不是不是,太太她……睡着了。”   “睡着了?”王熙凤惊诧。   娇红点点头,“奴婢听见太太的呼噜声了。”   王熙凤不信,一把推开娇红,自己挑帘子进屋了,一瞧见床上那俩人,她赶紧捂住眼睛,红着脸退出来。王熙凤皱眉责怪娇红:“你这丫头,怎没说——”大老爷也在榻上!   娇红也红了脸,慌张的赔错。   贾琏听出点门道,拉着王熙凤出去。   “你请的什么大夫,还说人不行了。这话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着什么恶毒心思,巴望着婆婆早死。”   “你说什么呢,大夫的话我不信我信谁!谁知道那是个庸医,再说太太怎么样还不知道呢。”王熙凤皱眉,总觉得这事儿有点邪门。才刚太太小产的时候,分明脸色煞白,气若游丝,一瞧就是活不久了。这会子怎么有精神么谁叫打呼噜了。   贾琏伸手点了一下王熙凤的额头:“一准你看错听错了,别再办糊涂事,给我丢人!”   王熙凤捂着头,看着离去的贾琏,气得不行。她扯着平儿,恨恨道:“瞧瞧,我不留神把事办砸了,倒给他长了威风。这哪是夫妻,分明是冤家。”   “二奶奶别气,二爷也不过一时没明白罢了。”平儿劝完,推一下王熙凤的胳膊,朝门口努嘴,“姑太太和林姑娘来了。”   王熙凤忙整理衣衫,笑着迎了过去,把贾敏和黛玉接到她屋里说话。   贾敏是真心来瞧邢氏的,听说她正歇着,便要在王熙凤这里等着她醒。贾敏怕打扰王熙凤忙活事儿,便带着黛玉去逗弄巧姐。   王熙凤这两日弄得身心俱疲,也不大精神。巧姐儿一见她,活泼得直往她怀里钻。王熙凤才想起自己有几天没顾着她了。心怀愧疚,也不去忙别的事儿了,抱着她掉了几滴泪。   贾敏瞧出门道,跟王熙凤笑道:“以前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同你一样,件件事都想面面俱到,拔个头筹,就怕别人瞧不见我的能耐。可人嘛,精力有限,很容易顾得了这头就忘了那头。你比我聪明,切记不要走我的老路。照顾好琏儿和女儿,这些才是正经的。”   王熙凤想想这些天他跟贾琏的关系,再看看怀里的巧儿,愧疚地点头。姑太太真真是一语点醒了她。   “要多感谢姑太太提点!平常真没个人跟我说些,我是有些争强好胜了,觉着自己风光了,便目无下尘,该打,该打!”王熙凤说着,就抽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巧姐儿看见了,忙伸着小手拉住她。   王熙凤见状,又热泪盈眶,抱着女儿哭起来。   黛玉瞧着她们母女情深,感触颇多,不禁心中酸楚,也依偎在母亲怀里哭了。贾敏心疼地抱着女儿,低声安慰了她几句。   黛玉转而就甜甜的笑了,抹了脸上的泪水。她真没办法想象自己失去母亲的日子。特别是而今住在外祖母家里,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若没有母亲伴着,她怎可能活得快活。   所以,黛玉心里一直万分感激大舅舅的,是他救回了母亲的性命。在她眼里,除了爹爹和娘亲,便只有大舅舅最让她觉得敬佩了。   黛玉心系大舅母的病情,拉了拉贾敏的衣袖,小声问:“何时能去巧大舅母?我给舅母绣了个帕子,要送给她。”   “帕子?什么帕子?”贾敏竟不知道女儿准备的礼物,忙笑问。   黛玉小心的从袖子里掏出来,递给贾敏。   贾敏打开帕子一瞧,笑了。帕子对折的两个角上绣着花样,一角绣着灰灰的一块东西,像是个石头,另一角则绣着人参。   人参可以延年益寿,这石头于黛玉来说也是延年益寿的象征。   王熙凤听了贾敏的解释,直夸黛玉聪慧。那边儿也来人送消息了,说是大太太醒了。   王熙凤带着人出门,正巧碰见宝玉也来了。   宝玉笑着跟姑母请了礼,便笑着凑到黛玉身边,跟她讲自己今日看得杂记。   贾敏挑眉看一眼宝玉,问他:“你可知你大伯母病了?”   “什么?”宝玉脸色一下变了,摇摇头,表示不知。   贾敏看一眼袭人,见其低着头不敢吭声,也便没说什么,伸手牵着黛玉,转而对王熙凤道,“我们走吧。”   既然听说邢夫人病了,宝玉自然要跟着。   一行人进了屋,看见贾赦正坐在床边,丫鬟娇红端着一盅燕窝喂食邢氏。众人皆松口气,笑着到床前来探望邢夫人。   “好嫂子,放宽心,孩子没了就没了,还有大哥和我们在呢,再说琏儿和他媳妇儿也都会孝敬你,跟亲生的一样。”贾敏安慰道。   王熙凤见邢夫人气色不错,有些惊诧,不过转念一想,小产确实不至于要人命。她赶紧接了贾敏的话,笑道:“姑母说的极是呢。太太,我和二爷一直把您当自个儿亲娘般孝敬,您也千万别偏心,总想着那个去了的,不顾念我们。我们夫妻俩还等着您疼爱呢!”   王熙凤嘴儿巧,这一说,众人都笑了。   万花新奇的打量王熙凤,对宣楼道:“这……孩子好!”   王熙凤故意装模作样的仰起头,接下话:“世上找不着第二个了。”   众人又都被她逗笑了,万花笑得最厉害。   宣楼瞪一眼万花,提醒其注意形象。万花赶紧装模作样咳嗽两声。   王熙凤忙扶着她,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万花再次打量王熙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王熙凤感觉到邢夫人表达的感谢之意,竟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这是怎么了,她婆婆素来是个小心眼子,只顾自己,还总和她对着干。今儿个她却忽然和善了不少,人虽然病着,瞧着却比平常更美了。   “大伯母能笑,就是没事儿了。才刚我听说您身子不大好,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咳都能给吐出来呢。这下好了,可以安心咽回去了。”宝玉站出来,也想凑个热闹,逗大家开心。   宣楼瞅了一眼宝玉,发现他今儿个穿着便衣,脖子上戴着个金项圈,上头坠着一样东西。只消一眼,宣楼就被这块东西吸引了。   宣楼两步上前,就抓住宝玉脖子上的那块石头。他刚想问这是什么,便从本尊的记忆中搜索出了答案。   通灵宝玉?   ☆、第24章   宣楼看着此玉正面所写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既然是通灵的宝玉,还提到了仙寿,想必此石头是个极为稀罕的物件。宣楼虽感觉不到这石头的灵气,但总觉得这石头不简单。   “大伯父,您要看这玉,我摘下来与你。”宝玉说罢,便将宝玉扯下来,递到宣楼的手里。   宣楼笑笑,掂量了一下玉石,转而再看它后面的篆文,“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再想到此玉的出处,宣楼几乎可以肯定这块石头被人上了法术。难不得他感觉不到灵气,原来是有高人动过了。   宣楼今天为了治万花,耗费掉了最后一块钟灵石。本来还挺可写的,而今看来真是无处不惊喜,竟让他发现了通灵宝玉这东西。   宣楼把这块玉记在心上,等琢磨出法子破了这石头的法术,他就可以这块石头炼化成灵气了。宣楼想到这时,手里的石头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宣楼一笑,紧紧握住通灵宝玉,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决心。   “大哥怎么突然好奇这块玉了?”贾敏倒不信这个,特别是近来她从贾母口里听说了王夫人的作为,更觉得当初宝玉的出生是被设计好的。没听说谁家的孩子能衔玉出生的,八成王氏为了争名,自己弄了块石头作假。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块石头的效用,还特意在石头上刻上几个神叨叨的字儿。   贾敏而今怎么想,都觉得这块玉有点假了。   宣楼摩挲着下巴,笑了笑。他自然不能说实话,模糊意思道:“突然看这石头上的字儿,有了新的感悟。”   贾敏还以为大哥跟自己想的一样,很是欢喜,“我也琢磨过这玉上的话,真真是寓意深刻呢。”   贾敏的话里本是有暗讽的一味儿。不过话到宣楼这儿,就成了真的认同。宣楼赞赏的点点头,夸贾敏独具慧眼。   贾敏还以为大哥明白了自己的暗示,安心的笑了,心更加偏着贾赦这边。   宝玉听大家夸自己的玉,自然高兴,笑得最开怀。他拿回玉,就将其转送到黛玉手里,让她也瞧瞧。   “二太太来了。”看门的丫鬟传报道。   众人皆望过去,果然见脸色苍白的王夫人在金钏的搀扶下进了屋。王夫人一进屋,便直接朝床榻的方向扑去,嘴里喊着“嫂子”。   贾敏起身,让了地方。   王夫人便坐在床边,握住了邢夫人的手,“好嫂子,你觉得如何?”   万花一见是自己的仇人,眼瞪的溜圆,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万花发现王夫人竟敢抓着自己的手,愤怒更甚,立马抬手甩开她。   屋内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   王夫人被推得身子倾斜,幸好他身边的宝玉扶住了她。王夫人脸火辣辣的,她不敢抬首,已然知道现在的场面有多尴尬。   邢氏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嫌弃自己?   难道……她知道什么!   王夫人心里力神无主,假装羞恼委屈,不解的问她,“嫂子,我哪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你哪儿好了?恶人。”万花骂一句王夫人,转而看着宣楼,让他指认凶手。   众人又是一惊,皆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复杂的看着邢氏。   宣楼不喜眼前这闹腾人的场面,烦的直犯困,他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再受不了万花的闹腾,皱眉提醒她安分点。   贾敏却觉得大嫂和二嫂之间有事儿,忙问邢夫人:“嫂子,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万花想到宣楼教过她的事儿,她得借别人的手弄死王夫人,现在自己没有真凭实据的,就只能忍一下。万花不忿的摇摇头,还是狠狠的瞪一眼王夫人。   “好了,你嫂子伤心糊涂了,别理她。都散了吧,让她早点歇着。”宣楼打发走众人,先给万花一记警告的眼神,然后出门了。   王夫人没走,故意留在院里嘱咐婆子们如何照看大太太。她一见贾赦在,便问他,“大哥,刚才大嫂的话,你得跟我说明白。”   宣楼嫌烦,一面往外走一面不耐烦地对王夫人道,“你们俩的事儿,自己闹去,别找我。”   王夫人还要说,却见宣楼走的远远的,所有话都堵在胸口,憋得她喘不过气。她素来享受别人的敬重,何时被这样冷待羞辱,一口气没咽下,便翻白眼晕死过去。   宝玉本来跟着黛玉去了,半路被黛玉点拨了,才晓得去东苑找王夫人。   王夫人刚醒来,弄碎了两个花瓶,坐在贵妃榻上怄气。   宝玉悄悄地靠近,坐在王夫人身边,小心的问:“母亲,刚才大伯母那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能对您那样说话。”   王夫人一听,抬手就打了宝玉一嘴巴,气得直掉眼泪,“你混说什么,在你眼里,你娘就是那种人?”   “我没——”宝玉委屈的要辩驳。   王夫人却突然吼他:“你闭嘴!当我不知你心里想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害得,你就这么想你娘?你娘被人污蔑了,你不心疼,还帮着外人质问我。”   “我真没那么想。”宝玉嚎啕哭起来,委屈至极。   王夫人看他那副可怜样儿,深吸口气,“大人们的事儿有些时候阴着呢,我虽凡事但求问心无愧,却也拦不住那些心思歹毒的人恶意陷害污蔑。怪我不好,一时气恼了,委屈了你。”王夫人说罢,把宝玉搂在怀里。   宝玉泪眼婆娑的看着王夫人,眼里透着委屈和害怕,他在不敢多言了,只简单地安慰王夫人,“大伯母刚刚小产,心情抑郁,一时胡言乱语也是有的,母亲别放在心上。等过几日,她脑子清醒些了,母亲再去问,她一准得给您赔不是呢。”   王夫人消了火,渐渐恢复了冷静。她果然是做贼心虚了,想想对方若真有证据,此刻自己也不会安稳地在这里坐着了。既然没证据,拿自己就是清白的,刚才就是真被冤枉了。宝玉说得对,她一定要把这事儿理论清了。她是王家的千金,高门大户出身,绝不容她人有半点污蔑自己的意思。   万花找到宣楼之后,就认准荣府的灵气,再说她还要继续跟宣楼算账,找王夫人报仇,肯定不能离开。   宣楼拦不了她,随便丢了两本历史杂记,让万花自己去学做人,而后就把她里撂在后宅里不管了。因为本尊邢夫人大字不识几个,万花也就不识字儿了。她看不懂书,就想起有个女儿可利用,便叫迎春天天来她房里给她读杂记。黛玉和迎春的关系素来好,便也来凑热闹。渐渐地,探春和惜春都发现大太太不比从前那般刁钻小气,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宣楼这些天一直窝在他的耗子楼,等着张信说的那位要治脸的贵人,但始终没等来。   这一日,宣楼耐心耗尽,不愿在耗子楼继续等,叫上棕竹和石头俩人,跑京城渡口附近钓鱼去。宣楼终于钓了一条上来,便犯困了,直接在河边的草堆里睡了。棕竹把钓上来的活鱼放到一个木桶里,为了让老爷回去就能吃到做好的鱼,先行走提桶送了回去。   石头听着大老爷的呼噜声,也困了,就地躺着跟着睡。   半个时辰后,棕竹带着店里的客人来时,就看见草地上俩人并排伸长条睡觉的情景。大老爷更厉害,睡觉的时候双臂伸过头顶,抻得直直的。   棕竹不大好意思的对眼跟前这位客人赔笑:“让您见笑了,小的这就去叫老爷。”   锦衣少年抬手,示意棕竹不要出声。他抬头看天边的斜阳,闭上了眼,感受夏日黄昏的微微凉风,甚至能闻到了风里带着水、土和花的味道。   “难不得他们会睡着了。”锦衣少年爽朗地感慨一声,转而席地而坐,静静地欣赏四周的风景。   陈福瞧着着急,回身要去车上取个垫子,却被拒绝了。   宣楼感觉到陌生的气息,已然醒了,却一直眯着眼,听着那些人说话。   确如张信所言,他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势不大一般。   宣楼故意哼了一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棕竹忙扑过去,跟宣楼介绍那位贵公子。   宣楼转身打量他一圈。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修长,鼻梁高挺,凤目清明,自带皓月清风之气,只可惜好好的一张俊脸长满了红肿的痘子。宣楼还发现他身子四周散发淡淡的紫气,似有帝王命。   “这位是——”陈福正要介绍自家主子的身份,却被拦下了。   艾世清背着手打量眼前这位男人。虽气质慵懒,却长得英姿俊朗,凤目薄唇,自带高傲之态;双眸与人对视时异常明亮,却深不见底。只消几眼,艾世清便觉得此人不简单。   “你是荣国公贾源的长孙?”   宣楼点点头,勾起嘴角清浅地笑了,“公子上口便提贾源名讳,想来出身并不简单,何必掩掩藏藏。我已真身示人,你又何惧?”   “啊哈哈哈,没想到你贾宣楼还挺有意思。”艾世清大笑几声,也不客气了,告知宣楼自己四皇子的身份。   宣楼看过不少书,加之本尊的记忆,还晓得君臣礼的路数。   艾世清忙拉起他,“不在朝堂,勿需多礼。”   宣楼也不客气,直接挺直了腰板。   艾世清见状,又笑,心料他可能还是个有气节的人。这可和传说中的贾赦不大一样。   看来还是张信说话的比较符合真实情况。   艾世清评断完宣楼,便直接问他:“听说你能治好我脸上的东西,别怪我没提醒你,宫里多少御医都拿它没有办法,外用内用皆不见效。”   这脸上的痘他瞧着就讨厌,更别说素来注重仪表的父皇了。前几次父皇考核功课,他已不愿再多看自己。若再这样下去,他很容易就被父皇渐渐遗忘了。若只因这面疮的缘故败北,他怎能甘心。   宣楼看都不看他,直接点头,“能治。”   艾世清笑问他:“那你说说,我这病因因何而起?”   宣楼摇头,“不知道,我这儿不问病因,只包治。”   艾世清还头次被人这样拒绝,愣了下,转即哈哈笑起来。宣楼越是自信,艾世清反而越信他有这个能耐。   “难不得张信说你是性情中人。好,我就见识见识你的本是。”   艾世清上了马车,先行。   宣楼忽然想起隔壁铺子墙根底下的草被自己拔没了。他棕竹和石头套马车的功夫,赶紧在路边拔了些草塞进怀里。   到了耗子楼,宣楼就将青草磨碎,放在了白瓷碟子里。   艾世清见那绿莹莹的药,有些好奇,他端起碟子闻了下,笑道:“这味道倒清爽,有些像青草的味道。”   “草药草药,自然有草的味道。”宣楼随便忽悠了一句,将碎草糊糊抹在了艾世清的脸上。   除去眼睛和嘴巴,一张脸全抹全了。   其实宣楼完全不必抹得这么认真。他现在这么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就是看一下,四皇子顶着一张绿莹莹的脸还能不能威风。   宣楼总体欣赏了一下,叫艾世清闭上眼,开始正经运气医治。   起初被涂草药的时候,艾世清还在怀疑宣楼的水平,他不大相信有一种药能涂上立马就好的。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温热席面,是一种很*又很舒爽的矛盾感觉。艾世清突然有些相信自己可能会被医治好了。   艾世清洗过脸之后,宣楼递上铜镜。   艾世清看着镜中皮肤恢复光滑的自己,惊喜不已。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他真有些不敢相信。   “的确神奇!”艾世清几番确认自己的脸之后,不禁感叹。   “面疮并非大病,却跟本体条件有关,平日注重饮食和保养,方不会再犯。举个例子,人得了伤风,吃药治好了,但若下次不注意还是受热着凉,依旧会害此病。”艾世清的痘子和张信的胎记不一样,宣楼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一下。   艾世清点头,命陈福拿钱   宣楼考虑到他的身份特殊,摇头表示不要。   艾世清坚持,“不能因为我是皇子,而破了你的规矩,而且本皇子有钱。”   “要了钱,这单买卖便不划算了。不要,四皇子便欠臣一个人情,这人情将来许能救人命呢。”考虑到人类社会的诸多规则,宣楼觉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挺好。   艾世清惊奇的打量宣楼,笑声不止:“你倒贪心,罢了,钱你收着,人情依旧欠你,只要你包治我脸上的东西。”   宣楼点点头,觉得这个四皇子太精明。他以后若再起两次痘,自己就亏了,貌似有些不划算。   直到四皇子带人走了,宣楼还在纠结自己吃亏的可能性有多大。   傍晚,宣楼回去,发现家里热闹了。   王夫人突然生病卧榻,引来了王子腾夫妇上门探望。嫂子就陪着王夫人在东苑过夜。   王子腾和贾政则来了荣禧堂,二人要找贾赦一起喝酒。   说是打着喝酒的旗号,可傻子都看得出这个王子腾是来找茬的。他穿着一身官服,和宣楼假笑打过招呼之后,便背着手,上扬下巴,一副威风凛凛的做派。   王子腾翘着胡子,故意扫视一圈荣禧堂,言语讽刺道:“恩侯兄,啊,不对,是宣楼兄,搬了新住处,可喜可贺啊。”   宣楼嗤笑,回身懒懒地坐下,看都不看王子腾一眼。   “宣楼兄没听见我说话?”王子腾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   “荣国府本就是我的地方,住哪儿全凭我喜欢,算什么新住处?你在自个儿家,从东厢挪到西厢住,或是一高兴睡在了小妾房里,就称之为‘搬了新住处’?”宣楼呵呵笑两声,咂嘴感慨,“啧啧,瞧你这日子过得,还挺新鲜。”   ☆、第25章   王子腾眼睛微微睁大,看向贾政,好似在说:你大哥什么时候变得伶牙俐齿了?   贾政难堪地抬手,捋了一下胡子。   王子腾恨贾政不争气,瞟他一眼之后,故意冷哼一声,才将话锋转向宣楼。“宣楼兄,那我就不客气了,有些话该说就说。分明是你们欺人在先!舍妹说你们都误以为是她指使凤丫头放印子钱,她缺钱么?当初我们王家把人嫁到你们家时,金银珠宝拉了几车,会差那点印子钱?真是可笑!”   “谁会嫌钱多。”宣楼笑呵呵的摸着下巴,说了句大实话。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挣钱这玩意儿还真容易瘾的。因为有了钱,才好买鱼吃,才能去享受。   “你——”王子腾还没反过劲儿来,就被宣楼堵个正着,气得胸闷。   “再说了,老太太不过是问问,也没说真是她放了印子钱。毕竟出事儿的都是你们王家的女儿,我那儿媳妇,不也姓王么?俩人沾亲带故的,又一起管家,出了错惹人怀疑也很正常。”宣楼懒散的晃了晃脑袋,漫不经心地瞟一眼王子腾,“子腾弟弟,你说是不是呢?”   这一声子腾弟弟叫得,让王子腾觉着又肉麻又恶心,还气上加气。人都说学问大了的人,能言善辩。贾赦这厮肚子里屁点墨水都没有,他怎么反倒比读书人的嘴更厉害。   王子腾忽然有些明白贾政为什么被打发出荣禧堂了。就凭他数十年如一日稳坐工部员外郎的水平,还真斗不过贾赦。   王子腾开始正视贾赦,深吸一口气,决计不再轻敌了。   “我们王家女儿,岂容你怀疑?”王子腾真火了,吼一嗓子,脖子青筋暴突。   “啊,王家女儿是不该怀疑。”宣楼点点头。   王子腾以为他被自己的气势震慑住了,高扬着下巴,稍稍得意了下。   宣楼紧接着眯眼笑了,还是懒懒散散的态度。他翘起了二郎腿,脚尖悠闲地晃呀晃。   “可她现在是贾家的媳妇儿了!不然,子腾弟弟去问问你妹,她是想做回王家女儿呢,还是想继续当贾家的媳妇儿?”   宣楼说到后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渐渐变地阴冷。   她们王家的女儿岂是说休就休的!   王子腾心中一颤,蹙眉狠狠地瞪着贾赦。好家伙,这厮竟然敢当面威胁自己。   贾政听不下去了,他带着妻哥来理论家事而已,最后竟要成贾、王俩家结怨了。   “两位哥哥,快都别说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场误会罢了。”   宣楼和王子腾同时看向贾政。一个嘲讽,一个恨他不争气。   贾政本是好意思,见此状,脸上也挂不住了。他恨恨的冲宣楼发火:“大哥你就不该冤枉她,凡事讲求证据,你无凭无据,因何诬赖?”   王子腾见贾政终于争气了,态度好了些,赶紧附和他:“我们王家咽不下这口气。”   “有什么咽不下的?我们都咽下了。谁也没说你媳妇儿有罪,板上钉钉的事儿是凤丫头的,她是你们王家的女儿。既然你们想把事儿闹大那就闹大,任由外面人评说去!”   王子腾脸色青白不定,很是尴尬丢脸。他怎么忘了,她俩不管是谁出事,闹出去,丢得都是他们王家所有女人的名声。   他真是被贾赦戳到软肋了!   宣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而目光犀利的看着他二人,“我还有事,先告辞。顺便说一下,我不爱喝酒。”   宣楼说罢,遛着一条直线慢悠悠地走出门。   王子腾见他这副“耍贱”的样儿就气,握拳狠狠地砸一下桌子。   贾政吓了一跳,看王子腾的脸色,心里直骂亏了。他本来还想趁着大哥这次来商量一下自己升官的事儿,这下可好,全泡汤了。   王子腾被气得够呛,还丢了面子,自不愿在这多留。他抖着手指了指贾政,警告其道:“你若胆敢让我妹妹受委屈,有你好看!还有,凤丫头从此不是我们王家的女儿!”   贾政看着王子腾怒气冲冲地去了,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也憋着气。一面恨大哥贾赦惹是生非,一面又恨自己不该挑出这么一遭儿事。到头来,荣禧堂没要回来,还丢了自己的颜面。   贾政气得想吼,却因要顾及自己的斯文君子形象,吼不得,他便暗暗使气踢了门一下,反倒把脚踢疼了,害得他不得不脚单腿蹦,口里直吸冷气。贾政警惕的瞟向屋里的丫鬟,假装正常走路,却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去了。   等他人一走,丫鬟们在屋里便笑成了团儿。   宣楼就站在西厢房,人一走,便背着手出来,眯着眼看贾政离去的背影。他听见了正房内的笑声,走了进去。   丫鬟们立马噤声,垂首向大老爷行礼。别瞧大老爷平日散漫,这些丫鬟们最不敢得罪他。大老爷发威处置人来,比琏二奶奶都厉害。前些日子,就因为大老爷一句话,琏二奶奶打发走了府中许多婆子。虽说这些婆子们平日里确实偷懒耍滑,该被罚,但还是会叫她们怕的心慌一阵。   宣楼走向侧室,直奔罗汉榻方向。娇红立马会意,赶紧铺整好垫子。宣楼懒懒地一坐,半歪着身子问她们,“才刚我走后,那二人说什么没有。”   丫鬟们赶紧照样回他,还将贾政踢脚的事儿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宣楼听得乐呵,直赞这几个丫鬟有才能,一人分了一吊钱做赏赐。并且,吩咐其中一名丫鬟将王子腾的话学给王熙凤听。也好让王熙凤心寒,彻底断了别的念想。   众人丫鬟领了钱,十分感恩受用,谨听大老爷的吩咐。   宣楼唤贾琏到跟前来,追问他学堂事情的进度。   贾琏笑着挠挠头,为难道:“老爷,这事儿真不好办。想搅黄了,就得拿出大错来。儿子这两天可是卖力的去打听,学堂里确实有几个不安分的小子插科打诨,干些苟且的事儿。可这还不足以搅黄了,充其量也就是把那个几个小子打出去。”   “那就先放一放,不算是要紧事儿了。”   宣楼现在对圈住宝玉已经不上心了,他更在意的是宝玉脖子上的那块石头。若不出他所料,那块石头的效用必定比钟灵石厉害的多。石头一直在宝玉那儿,弄到手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怎么破解石头上的箍咒。只有让石头还原真身,他才能将石头切开炼化,为己所用。   宣楼琢磨了几日一直琢磨不出办法,就得另想法子。   “父亲,这些是儿子抄的书。”贾琏头一次这么刻苦的完成一件事儿,破觉得骄傲,亲手奉上自己的成果。   宣楼挑眉,瞧了瞧贾琏黑黄的眼圈,笑了,伸手拿起一本翻开瞧瞧。他看过贾琏写字,自然认得贾琏的字体。   “不错,看你听话,赏你五百两银子花去。你做什么去我不管,切记,不能耽误本老爷的正事。”   贾琏没想到还有奖赏,他自然欢喜。贾琏管家见识过数万两银子,这五百两数目虽然算大,但好在这钱他可以自行支配,这简直好极了。   贾琏高兴不已,主动给老也磕头谢恩。   宣楼免了贾琏的礼,让他说说王子腾这人。   “京营节度使可不是小官,他在皇城地下管着禁军,包揽治安,自然深得身上的宠信,据说一品大员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贾琏说完,见大老爷紧锁眉头,心料肯定跟那位舅舅今日的上门有关,“老爷,您不会是得罪了他?”   宣楼舒展眉头,呵呵笑起来。他故意慵懒的挑眉去看贾琏,“你觉得呢?”   贾琏心中一抖,想想大老爷近来凌厉的性子,心里真怕了。   “老爷一准儿没忍住脾气,他是个更狠的,手里握着重权,保不齐为难咱们,这可怎么办。”   “哼!”宣楼冷笑一声,直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合上了眼。   贾琏急了,趴在罗汉榻边上看着他父亲,“老爷,这事儿咱得防着。虽说有二太太在这,他为难不了咱们大事儿,可小事儿找上门来,却也十分扰人。总归他是会让咱们吃教训的,最重要的是他想震慑老爷。”   “嗯,就先让我见识见识他的厉害。”宣楼哼唧出这一句,便转身背对着贾琏,打算要睡。   贾琏赶紧悄悄地退下。   宣楼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儿没交代,猛地一下起身,叫住贾琏,“你派人去各处修仙修道的地方,帮我搜集一些书,讲一些仙神传说的,特别是上古时期的,内容有关石头之类的更好。”   “老爷要这些书做什么?”贾琏不解。   “当然是看了。”宣楼白一眼贾琏,表示他这个问题太白痴。   贾琏无奈的苦笑,他问得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宣楼说罢,又躺了回去。   贾琏话到嘴边咽回去,还是不问了,反正老爷的想法他从没参透过,好好办事儿就是。   ……   至初秋,天气早晚转凉。   近几日暴雨不断,护城河河水一夜暴涨三丈余。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参本,使皇帝下命工部另行修建了排水渠。这排水的地方,不偏不正,正好冲向了荣府京郊一处庄子上的地。   近两年来,荣府庄子的收成一直不好,唯有几处庄子收成好些,就包括而今被河水冲毁这一处。朝廷是给了些补助银两,却远不及损失的十分之一。   王熙凤气得不行,想要找王夫人理论,谁知王夫人先行一步,给贾母赔错,还哽噎地去解释他哥哥的难处。   这是一次警告。   贾母明白其中的道理,心知而今贾家拼不过跟王家,她只能假装糊涂,硬咽下这口气。贾母不但没有责怪王夫人,反将太妃娘娘上次给她的一对玉如意送给了王夫人,以表安慰。王夫人还不甘心,想要回荣禧堂。   三花刚学会怎么做人,这会儿就被这事儿气得跳脚,跑来跟宣楼龇牙:“必须给他们教训!”   “只要收拾了这个王子腾,她便没了靠山。”宣楼笑笑,不紧不慢地从罗汉榻上坐起。   三花点头:“好,那你收拾王子腾,我收拾王夫人,如何?”   “那太容易了。”宣楼得意一笑,转即吩咐棕竹准备两车稻草,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把车上的稻草全部用水浇湿了。   ☆、第26章   每年初秋,皇帝都会带各皇子和大臣们到京郊围场打猎,今年也不列外。   明儿个正好是皇帝出行的吉日。从宫门一直到城东的东华门,主干路一律戒严。护送皇帝一路出京的自然是京营节度使麾下的禁军。   平日治安管理如何,在皇帝眼里,就凭今天的表现了。   宣楼不在这时候给王子腾加点料,更待何时?   一大清早儿,宣楼叫起了邢夫人,带着她出门。宣楼先让邢夫人自乘车往城东的东华门去,命其在指定的地方等候。   邢夫人到了地方之后,发现这是一处四通八达的小巷,距离大街有几十丈远的距离。这会儿子皇帝还未到,街上的守卫并不算多,大概两丈远站一名。马车停在小巷之后,邢夫人就乖乖的呆在车内,车头冲着逃跑的方向,她则掀开窗纱,探出头去,看着西面的天空   宣楼算准吉时,直奔状元楼而去。今日状元楼人满为患,有很多富贵人为目睹天颜而高价预定包间。   宣楼早就定好了一间临街的雅间,楼下正是皇帝途径的那条路。这雅间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朝西的方向有一扇窗。从窗户往西不远处,正有一个甬道,夹在两堵墙中间。道很窄,只够一人通过。而今在甬道连接更深处小巷的地方,有俩乞丐刚刚将草垛堆好。   街上先有一队人马驶来,提着锣鼓的小吏走在前,先敲两遍锣,而后齐喊:“皇帝驾到,生人回避!”   话一喊,反倒招惹更多人来围观。街边的百姓们受了提醒,纷纷跪地,等待接驾。   宣楼关着窗,只留着一条缝隙观察。他才不会露脸,上赶着给人家下跪。   宣楼双眼放光,一直耐心的靠在窗前等待。果然,一炷香之后,他看到西面驶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队伍中间的马车为明黄,一看便知是皇帝的座驾。再细看,那马车前有人骑着马,他穿着一身名贵行服,年纪四五十左右,面色肃穆,身子周遭散发着淡淡道紫气。他眼眸中却带着些许慈祥,很关注四周的百姓。   宣楼瞧乐了,摸着下巴看了会儿,眼见着这行人走近了。他转身去开了西窗,驱动灵气,将不远处角落里的湿草堆点着了。   湿草难着,但一旦着起来便会浓烟滚滚。一车草的量其实并不多,但其制造的烟量足够让皇帝瞧个正着,特别是而今皇帝正在马上,视野开阔得很。   烟一冒出来,便有侍卫高喊:“走水,保护皇上!”   紧接着边有五队人马围在了皇帝四周,另有一队人马持刀朝甬道去。应道路窄小,浓烟又十分呛人,士兵们反倒被夹在甬道之中耽搁了救火时间。   宣楼见十二成了,笑了笑,随手关了窗,趁乱下楼,转眼间就混在人群之中。   王子腾正伴圣驾左右,一见浓烟冒起,心里便咯噔一下,直骂晦气。一面觉得羞愧难当,一面跑去指挥挽救。怎料属下无能,跑去甬道之后,,个个撅着屁股咳嗽回来。   这不是给他丢人么!   王子腾气得脸红脖子粗,挥手指着他们发号施令:“都给我回去,谁敢出来,军法处置!”   围观的百姓们慌了一阵,后来发现火势似乎没有蔓延的趋势,都开始瞧热闹了。   皇帝依旧面色肃穆,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了王子腾身上。   四皇子艾世清见王子腾指挥不利,忙另派一队人马,从状元楼后院翻墙过去,侍卫们很快便用水把火扑灭了。   艾世清得知是草垛着火,便忙去跟太子禀告。   太子赶紧拱手告知皇帝结果:“想来是因为柴草过于干燥,自己引燃了,并不是大事儿。父皇,不然先让四弟留在这处理,咱们先行赶路?”   皇帝看眼艾世清,转而冲太子点了下头。   王子腾尴尬的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等了半晌,他见皇帝没有提他,便继续厚脸皮的骑上马跟着队伍去。这一路上皇帝的安全还是要他全权负责的。   王子腾安慰自己一番,总算松口气。他随意的抬起头,正好瞧见东边远远地冒起了黑烟,紧接着又有一处,又来了一处。一共竟然有三处!   王子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吓得魂儿都没有了。他这才想起皇帝来,恐惧的慢慢地转头朝皇上那边瞧,可不巧,自己正好和圣上的目光不期而遇。   王子腾吓得全身无力,一不小心就整个人栽下了马。   此时,队伍停止了前进,众大臣们都看向了王子腾。   王子腾也不敢喊疼,连滚带爬地到了皇帝跟前,直门磕头赔罪:“必定是有贼子蓄意作乱,图谋不轨,臣这便派人去查明真相。”   皇帝看他那副德行,笑了,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冷漠和令人寒颤的威严。   “你去吧。”皇帝慢慢地说一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言语里充满了威胁。   王子腾心里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一定要对此事有一个万全的交代。不然他挨一顿骂是轻的,若是遭受贬黜,他真真是前功尽弃、前途尽毁了。   王子腾咬着牙,带人急忙赶到事发现场,火早已经扑灭了。王子腾看到的,不过是三个几乎炒成灰的草堆。踩一脚上去,风一吹,四处扬着灰,不大会儿的功夫,这些草灰就能被秋风吹没了。   “这是什么!”王子腾真要疯了。就因为这地破草,自己要承受皇帝的质疑。   兵士们素知王子腾的脾气,没人敢说话,都低着头不吭声。   “我问你们,是谁放的火?放火的人抓到没有?”王子腾吼道。   兵士们摇头,领头的装着胆子道:“回大人,属下们赶到的时候,就只见着这草垛着火,并没看到人。四周也没什么人影,就连巷子里的人家属下们都搜查了,家家户户为了一睹圣颜,人全都出去了。巷子里空无一人,更没人目击当时的情况。”   “这就完了?你们让我怎么去回皇上?难道要跟皇上说,可就这么巧,他出行的时候赶上了四个草垛子自己着火?”王子腾气得跳脚,吼得连脑门都能看得到青筋。   兵士们再不敢言语,纷纷低头不吭声。   艾世清兀自带着人侦查一番。他倒不在乎此事因由为何,他是很好奇这火怎么放得。显然这一出火是个引子,它先着了,才会引得城东那边三处也着了。   艾世清特意检查草垛,朝着街口方向的焚毁的比较厉害,说明火是从这边开始着的。艾世清有些想不通,草垛从这个方向引燃的话,放火的人必然只能朝着街面跑。而据当时的情景,他应该被官兵们堵个正着才是,可是当时通道里根本没有人。   艾世清琢磨不对,便摩挲着下巴抬手,正好看见了眼前的状元郎。如果从二楼朝西的这面窗射出一把火箭来,倒也可行。不过凭当时的情形,如果真有箭射出,不可能没人发现。   “殿下,这小小草堆着了竟然冒出如此多的浓烟,太奇怪了。”陈福刚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场大火呢。   艾世清恍然大悟,“是湿草。”   艾世清当即带人去了状元楼,直奔二楼朝西的雅间,却扑了个空。艾世清便询问掌柜,得知的确有一男人花钱订下此间房,心中怀疑更甚。   “那你可见他带了弓箭或是包裹之类的东西?”   掌柜的直摇头:“那位爷穿的风流潇洒,只手拿了一把扇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他这样来的,也是这样去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   艾世清不悦的蹙眉,骑马奔城东。   路上偶然晃过一个身影,艾世清勒住缰绳,搜罗街边的人群,果然看到了熟人。   “贾宣楼!”   宣楼刚干了爽事儿,正美颠颠的撅着屁股看着街边的老大爷吹糖人。听艾世清一叫,他便听出是四皇子。也懒得动,晃晃悠悠的拿起糖人,一边欣赏一边往巷子里去,假装没听到四皇子的话。   “贾宣楼!”艾世清又喊一声,三两步冲上前,拍了他一下。   宣楼无奈了,只好预备行礼。   艾世清忙拦下,“我穿着便装,就不必了。”   “殿下在这儿做什么呢?”宣楼一边假装疑惑的询问他,一边将自己手中的一个糖人递给艾世清。   艾世清愣了下,还是伸手接了,顺便欣赏了一下,“手艺精湛,这猪八戒做得栩栩如生。”   “像,是真像。”宣楼举着自己手里的糖人,点头附和。除了送给贾琮和巧姐儿的孙悟空,他自己也做了一个,宣楼特叫人家按照王子腾的样子捏得。   艾世清没多计较他的话,问他在街上做什么。   宣楼比量手里几个糖人,“今个皇帝出巡,来凑热闹,顺便给孩子们买点玩意儿回去。”   皇帝一走,街上的摊贩们趁着人多都急忙摆摊出来,倒也十分热闹。   艾世清点点头,心里自嘲刚才自己的多疑。这个贾赦除了治痘,平日就是个闲散人,他既不做官也不谋权的,设计放火的事儿应该不可能是他。   “听说起了几场火,不知道有事没有?”宣楼摩挲着下巴,看向艾世清。   艾世清轻笑,挑眉看他:“当然有!据我所知,王子腾是你弟弟的大舅哥,你们贾、王俩家可不止连着姻亲呢。告诉你,他摊上大事儿了。”   无比兴奋地花朵在宣楼的眼眸里绽放。   “嘎嘣”一声,宣楼将手里糖人的人头咬掉。他一边脆脆的嚼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感叹:“是么,那真可惜。”   ☆、第27章   艾世清观察贾赦一番,摩挲着下巴笑了。看起来他并不惊讶王子腾的下场,而且一点都不为之着急。艾世清转念一想,又有点明白了,贾赦身为荣国府大房,一直被二房贾政压制,必定心中有积怨。   艾世清来了兴致,故意调笑贾赦,“你二弟还住在荣禧堂?”   “不想四皇子还挺关心微臣的家中事,连微臣家中的小小荣禧堂都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艾世清咳嗽了一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曾暗中调查过他。   “可不巧了,微臣刚搬进去。”贾赦心不在焉的回他,将手里没头的糖人全吞进了嘴里,咬得细碎细碎的。   艾世清瞧他吃得面向凶恶,觉得十分可笑。这糖人是得罪了他?   “你倒有能耐,偏心的父母可不容易对付。”艾世清趁贾赦不注意,苦笑一下,他对此也算颇有感触了。他们这些皇子之中,父皇唯对太子格外宠爱。   “都是小事,这点家事都管不了,还能干什么?”贾赦随口回他,眼巴巴看着手里剩下的糖人,觉得自己似乎买少了。   这糖人的味道还不错。   贾赦稍微顿了一下,张嘴一口咬碎了剩下的俩糖人,嘎巴嘎巴全给吃了。   艾世清愣了下,指着他手里的三根光秃秃的棍子,“贾宣楼,那两个你不是买给你儿子和孙女的么?”   “再买。”贾赦回身去跟做糖人的说,再要十个。   艾世清不解的看着贾赦的背影,对此人有种说不出的印象,太怪了。   陈福怕耽搁太久,皇上那边不好交代,上前提醒四皇子该走了。   艾世清点点头,和宣楼告了别,骑上了马。他带着两个随从一溜烟骑马跑到京外,方停下来,慢慢地往猎场方向去。艾世清还一直手握着糖人,趁身后随从不注意的功夫,他用自己的身体当着,低头偷偷咬了一口。   呸呸呸,都是土味儿。   他也是傻了,骑马跑这么久,糖上自然粘着尘土。   艾世清丢了糖人,自嘲地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挥鞭继续策马奔驰……   宣楼到家的功夫,手里的十个糖人没了八个,剩下那俩,他还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刚巧他进院子里时,贾琮正和奶妈在院子里玩,一见贾赦,便奶声奶气地扑上前叫父亲。   贾琮一见父亲手里的糖人,就高兴地跳起来,直嚷着要。   宣楼见这娃长得圆滚滚的,十分不舍地给了他一个,但之后,他看贾琮的眼神儿怎么都不顺溜了。   贾琮有些怕父亲盯着自己,背过头去,找奶妈抱。   奶妈觉着老爷心情不好,赶紧识趣儿的将琮四爷抱走。   宣楼就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这个,好想吃,有点不想送了。   “大老爷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娇红笑脸相迎,猜道,“剩下的这个糖人,老爷必是想送给巧姐儿的了,奴婢这就给送去?”   “噢。”宣楼不情愿地松手,看着娇红离去。   邢夫人跑出来,四处看看,打发走闲杂人,拉着宣楼赶紧进屋。   “怎么了?”宣楼皱眉瞧她。   三花扶额,戳戳自己的脑袋,“我最近总觉得头晕,今儿个晕得特别厉害,感觉脑子里像有另一个人跟我说话似得。”   “开什么玩笑。”宣楼没耐心搭理他,扭头喝茶。   “真的!”三花死拽着宣楼,瞪他,“我还想问你呢,你当初给我运气的时候,是不是趁机使了什么怪妖法?”   “没有。”宣楼干脆答道。   王熙凤见着老爷出门带回来的糖人,竟欢喜得不得了,她高兴地接过来送到巧姐儿手上,看着巧姐儿馋兮兮的舔着糖人,心里头暖暖的。大老爷外出想着巧姐儿,给她带个小玩意儿,可比年节直接给赏钱更叫人欢喜。   这才是一家子人该过得日子!   王熙凤高兴不已,这就牵着巧姐来谢恩。   宣楼在邢夫人房里坐了会儿,便闻着屋子里的香味儿不舒服。“你屋子里怎么总有股子奇奇怪怪的味道!”   三花大吸一口,“不知道,我倒觉得挺好闻的。”   王熙凤忽听此话,心中起了疑。回想上次太太小产时,她刚进屋也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儿。   请安之后,她仔细闻了闻,召唤娇红:“可在太太屋里熏香了?”   娇红点头,“用得宫廷进贡的百里香,还有百年犀角。”   宣楼闻言,皱起眉头,低头沉吟。   王熙凤摇头道不对,终于辨清这味道了,转身看平儿。   平儿早就心里清楚,张大眼示意王熙凤,小声道,“是麝香。”   王熙凤皱眉,立马训斥了娇红不尽心。“太太小产的时候我就闻这屋子里有股味道不对头,不过那会子都伤心着太太的身子,倒忘了注意这东西。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娇红吓得痛哭流涕,跪地直喊冤枉。   王熙凤不信她,命平儿寻香找源头,果然在邢夫人的寝房内的两个白玉瓶中找到了两块麝香。   “你还有什么话说。”王熙凤把两块麝香丢在地上,转头要跟贾赦和邢夫人解释。   宣楼烦躁的抬头,先开口示意王熙凤:“我知道这东西的效用,女子怀孕最为忌讳此物。照理说这是家里头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你怎会不知避讳?”   “太太两月不曾有月事,奴婢就怕太太有身孕,熏香时特意避讳此香料,断不敢用。这对瓶儿前些日子送来后,奴婢动都不曾动过,怎可能无缘无故的往里方麝香。奴婢冤枉,求老爷太太彻查此事,为奴婢做主!”娇红哭着磕头,以示清白。   “我看这瓶儿不便宜,谁送的?”王熙凤追问。   娇红愣了下,哑着嗓子回道:“也不是谁送的,前些日子二太太突然提起这对瓶儿,说闲着也没处放。太太便说要,就从后楼搬了过来。”   “二太太……怎会送的这样巧?”王熙凤脸色大变,看向宣楼和邢夫人,她故意夸张神情就是给这二位提个醒儿。   “又是她。”三花恨道。   宣楼已经不算惊讶王夫人的手段了,其实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不在麝香上头,而是娇红所言的百年犀角。此物可留魂,才刚三花说头疼,莫不是因为这东西的缘故。   宣楼突然抬头盯着三花,观察其神态是否有异状。   “你看我做什么?”三花不解地瞪回去。   宣楼没说话。   三花气得啪啪拍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找她算账去!”   “太太留步!”王熙凤忙拉住她,小声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太太有身孕的事儿府中人并不知晓,这对瓶儿又是太太命人自己拿得,她大可以以此为托词反咬咱们一口。前些日子二太太的娘家人刚来算账,惹得老太太都得拉下脸面跟她客气。咱们这会儿去了,打草惊蛇不说,也是徒增麻烦。不如将此事交给媳妇儿去办,媳妇儿暗中寻找证据。”   “她说的有理。你就算找她算账,需得再等两日的,等她娘家败落了,随你处置。”宣楼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见三花似乎没什么问题,生龙活虎的,也便不操多余的心了。   娘家败落?王熙凤惊讶的看大老爷一眼,心里纳闷,却也没多言。反正王子腾早放话了,王家不认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了。   贾敏带着黛玉来玩儿,先去了凤姐儿房内,听说凤姐儿去了邢夫人房里,她便留着黛玉同巧姐儿在房内,自己抄近路来了这边。   院里没人,丫鬟们都守着正门,倒忘了看着通往凤姐儿那边的路。   贾敏一路顺畅地来到正房门口,将才刚屋里人的话听个正着。   一对玉瓶儿。   贾敏颇觉得熟悉,这东西她也有,可巧也是王夫人送的。那会子她跟二嫂子好得跟亲姐妹似得,自然稀罕她送的宝贝,一直放在内室供着,而今仔细想想,那对瓶儿里保不齐也有什么东西,不然自己怎会那样巧,孩子怀一个掉一个。不过因她房里也有别的熏香掩盖,此事她真不大确准儿。   贾敏紧张的搓搓手,赶紧领着黛玉回房。她执笔便要写信给林如海,打算交代此事,她下笔之后又不知该如何去写。这一切都是她的怀疑,而且怀疑的又是自己娘家亲戚,纵然是对自己的丈夫她也开不了口。一旦事实并不是如此,她又该怎样面对林如海。   贾敏放下笔,左思右想,最终决定还是该亲自回去一趟。   贾敏看着坐在那头玩九连环的黛玉,笑着上前搂住她,跟她商量此事。   “娘亲打算回扬州跟你父亲商量事情,商量完了,就回来。留你自己在外祖母家可行?”   黛玉一听母亲要走,眼里起了泪花儿,抱着贾敏,要和她一起回去。   “你身子弱,不宜来回折腾,我去去就回,保不齐还能催催你父亲,叫他尽快进京,到时我们一家子就团圆了。”贾敏笑着刮黛玉鼻子一下,嘱咐她要听话懂事,不准哭鼻子。   黛玉不想母亲为难,点点头,拉扯她的袖子嘱咐:“母亲一定要带父亲一块儿回来。”   “好。”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禁不住热泪盈眶,“回头我便跟你外祖母说,叫你暂时搬去荣禧堂后头跟着迎春住。你们姊妹亲近,平日也有个伴儿。你有事儿别委屈自己,告诉你外祖母,再不济就去找你大舅舅,他是最心疼你的。”   黛玉点点头,一一将母亲的嘱咐记在心上。   贾敏想起宝玉,蹙眉再嘱咐一句:“你宝兄弟顽劣了些,你外祖母只心疼他一个,少不得娇惯纵容,少教了他几样规矩。别学他那样,也少往来。”   ☆、第28章   贾敏以回扬州探夫为由,暂且告辞荣府。   贾母自是舍不得,不过见其将黛玉留在府中,料知她能去而复返,心里稍稍安下。   这两日宣楼越发的学会关心人了,也不去耗子楼那里坐镇,整日就赖在邢夫人的房内。三花一日比一日头疼的厉害,脾气不好,闹不消停。唯有宣楼在的时候,她才能老实些,捂着头趴在床上不作声。   宣楼特意查问过娇红,百年犀角是在邢夫人小产之后点燃的。当时清扫之后,屋内血腥气重,照例是要熏香去异味的。   百年犀角有留魂增强魂魄力量的效用,有时甚至可以让魂魄显形。   不过照理说,当时三花已经附身在邢夫人阳寿已尽,魂魄该即刻归西了才是。犀角点燃是她死之后的事儿,邢夫人的魂魄应该不会留下。   但是看三花而今头疼的症状,宣楼又不禁有些担心。还有一种可能,三花本就道行不足,她附体了邢夫人时,四周恰巧有游魂吸入了犀角的能量,趁机也钻入邢夫人的肉身。宣楼之后医治三花输送灵气,正好将他们的魂体合二为一,造成一体二魂的结果。其实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的,游魂根本没那么容易出现,只有非死亡造成的魂魄离体才能是游魂。   宣楼想明白这些,忽然放下心了,懒懒地喝一口茶,然后起身跟三花告辞。   邢夫人突然从榻上做起,恍惚的看看四周,转而精神了,恶狠狠地瞪向宣楼:“你想去哪儿?”   “耗子楼。”宣楼看都没看她,直接抬屁股要走人。   “你给我站住!”邢夫人蹭的跳下地,三两步拦住了宣楼,抓着他的衣领子眼瞪着溜圆。   宣楼的灵力在三花之上,三花从来不敢这么不知深浅。宣楼怀疑对方的身份,对上了他的眸子,探究。   屋里的丫鬟吓坏了,邢夫人竟敢有胆子这样对老爷?众人忙跟大老爷解释说邢夫人头疼糊涂了,凑上前要拉走邢夫人。   宣楼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邢夫人扯紧了宣楼的衣领子,冷笑:“怎么,你怕了?”   “怕你个毛!”宣楼一掌推开邢夫人,看起来他没怎么用力,邢夫人却踉跄着连退数步,捂着胸口叫疼。   缓了会儿,邢夫人又冲上前,伸手要抓宣楼,却被宣楼一个凶狠地眼神吓得缩了手。邢夫人愤怒不减,万般憎恨的瞪着宣楼:“你是谁?为什么占了我的身体!”   “贾恩侯?”宣楼微微抖了抖眉毛,脑子里将所有情况快速梳理了一下。宣楼转即就笑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瞧着二郎腿,脚尖晃啊晃。“倒把你给忘了,你就是个游魂。”   真贾赦怒发冲冠,火急火燎的在屋里转圈,叫嚣着让宣楼把肉身还给他。他遛跶的功夫,正好看见铜镜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吓得连退几步,接着又冲到铜镜前,仔细看自己的脸。   俩只手在邢夫人的脸上左戳右揉。   “我真成了她了!”   那天真贾赦睡醒了之后,就发现自己飘在空中,他眼见着另一个自己在府里头活灵活现,闹出各种戏码,而自己只能干着急,看得见一切,却不被别人看得见听得到。后来,贾赦挣扎了几天就认命了,在荣府里乱飘。再后来邢夫人小产,眼见着她要咽气了,他凑上前去微微怜悯了一下,不想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推入了黑暗。   奶奶的,他在黑暗世界里挣扎后许久终于见光了,竟成了邢氏那娘们!   贾赦摸够了自己的肉身,转头憎恨地看着宣楼:“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贾赦说罢就扑了过去,身体却瞬间被弹了回来。   宣楼收手,给贾赦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我爱要你这破身子?算我倒霉!”   “你还倒霉?你他娘的讲不讲理?”贾赦气得面红耳赤,偏拿他没办法。“不行,我要去叫人,跟他们说你是妖怪,一把火烧死你!”   “他们也能一把火烧死你,信不信?”宣楼挑眉笑着,反问贾赦一句。   贾赦顿时萎了,低着头看自己的身体,气得抬手猛捶柱子。   宣楼瞅着邢夫人的肉身而今现出一副爷们样,禁不住嗤笑起来。   荣府灵气充沛,他很喜欢,还有那块通灵宝玉可琢磨,所以谁都别想弄走他。这个贾赦而今跟三花共用一个肉身,是够添麻烦的,但他的修行绝不能因此而受干扰。   “既然做过游魂,你就该知道这家是个什么样,你弟弟弟媳早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找借口弄死你。而今你要自作死,正好遂了她们的心愿。”   贾赦闻言呆滞,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些日子,他旁观了不少的府中人和事。这个家嘴脸丑恶的人比比皆是,真够恶心人的。   “呸!呸!呸!那些个夸二弟忠厚君子的都是瞎了眼了,还有那个王氏,真他奶奶的狠,就是她弄掉了我的亲生骨肉!”   虎毒尚且不食子。   贾赦自然在乎那个没出世的孩子,更何况这娃娃是他人中年得来的,多么不容易。   “呵,你知道就好。”宣楼坐姿愈发慵懒。   贾赦突然瞪向他:“你是比我出息点,但你占我肉身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掌拍你魂飞魄散可好?”宣楼说着,运集手里的灵气,打向邢夫人的肉身。   贾赦立即咳嗽一声,口吐鲜血。贾赦擦了一下嘴角,看着手上血淋淋的东西吓坏了,惊恐地看着对方。   其实宣楼刚才那一招不过是舒经活络用得,他自不会乱杀生去破他修行之路。   宣楼根本不怕真贾赦,更何况他而今在邢夫人的肉身里,他对自己更加没有威胁了。“我说我是荣府的大老爷,根本没人敢质疑。你呢,你说你是谁?你跟我比起来,更像是妖。”   宣楼得意一笑,弹出灵气,使得贾赦跪下了。他高傲地站起身,垂眸俯视贾赦。   “别跟我谈条件,你没资格。”   “你——”贾赦气得无以复加,气儿不顺了,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要么适应,要么去死。”宣楼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他的脑壳,警告道,“三花既能学着做人,你也要学着做邢夫人。”   宣楼说罢,自带一股清风,拂袖而去。   贾赦俩眼一番,气晕了过去。不大会儿,邢夫人又睁眼了,她坐起身来,眼珠子灵动的转了转,撒欢跑出去找宣楼。   宣楼刚回房躺下,就被三花叫起来。   三花得知因果经过,气得跳脚,嚷着要宣楼帮她解决。   换体是需要巨大灵气的,宣楼可再没有钟灵石给她浪费。宣楼懒得搭理她,冷冷的回应:“自己想办法去。”   三花不高兴了,开始不停地数落宣楼的过错。   “是你非附身这尊肉身,出了事你自己解决。我已救你一命了,别再跟我提其它。”宣楼不耐烦的教训三花,警告她再不听话,就把她丢到外头去。杀不了生,人类不还有一招休妻的法子。   “你无耻!”三花撅嘴,到底老实了,“反正我强过他,只有我睡觉的时候他才能出来,也不耽误我什么。倒是你,你才麻烦呢。哼!”   好容易打发走三花,宣楼打个哈欠,要睡觉。偏偏这工夫有人来报,说张信来了。   宣楼厌烦的翻个身,不搭理来人。   小厮尴尬的等了半天,不见老爷反应,便去前厅,支支吾吾的跟张信解释老爷无法见客。   “这不对啊,我先前下过帖子,说要拜访的。”张信笑呵呵地辩解,转头尴尬地看向同他一起来的四皇子。   这回他丢脸可丢大发了!   艾世清正背着手参观荣禧堂,忽听这话,召唤那小厮来,对其耳语一番。   小厮惊讶的看着艾世清半晌,才反应过来,屁滚尿流的下跪,给四皇子请礼。   “免了吧,快去叫你家老爷来。”艾世清冷言道。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也不顾大老爷平时的威严,赶紧把他拉起来。   “老爷,四皇子驾到,驾到了!”棕竹抖着嗓子喊。   “烦!”宣楼皱着眉头,懒懒的睁眼,顺手挠了挠棕竹的胳膊。   “哎呦,老爷您就是把我挠成丝儿也没干系,此刻贵客临门,您得去迎接啊。”棕竹急得脸上冷汗直冒。   “啊!”宣楼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洗了脸,方前往荣禧堂。   棕竹早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冲老爷这散漫的性子,荣府保不齐真会被四皇子抄了!   艾世清一见宣楼来了,扬起嘴角讽刺:“荣府大老爷公务繁忙!”   宣楼僵硬的弯下腰,抖着嘴角,学书里那样说话:“四皇子见笑,不敢当。”   艾世清见宣楼还算恭敬,方笑了笑,让他起身。所谓礼贤下士,若非他觉得贾宣楼是个有才的,早将此人丢进大牢里拍板子了。   “圣上秋狝归来,训骂了王子腾,将其贬为四品宣抚使,次月到福建上任。”艾世清说罢,特意瞟一眼宣楼。   宣楼呵呵笑两声,难掩兴奋的神情。   艾世清见状,估摸自己先前揣测对了,对宣楼反而另眼相看,“堂堂京营节度使因几个草垛着火就被贬职了,有趣。”   艾世清假意说给张信听,但看得是宣楼的反应。   宣楼早知道艾世清察觉出什么,但他感觉到艾世清对自己并没有敌意,故而才不防备什么,自已地高兴   艾世清又故意提了提贾政,和宣楼再约改日吃酒,方告辞。   艾世清的贴身太监陈福却留下了,笑眯眯的问宣楼:“贾大人,以后有什么难办的事儿,拿着这东西尽管去找副骁骑参领白智通。”陈福说罢,就将玉佩交代了宣楼手里。   宣楼把玉佩丢给棕竹,回身去找三花,本是要通知她王夫人没了靠山哥哥,以后可以随意折腾了。   他一进院,跟邢夫人撞个正着。宣楼瞧着这厮走路左右摇晃的架势,不用问就知道是谁了。   “干什么去?”宣楼问他。   贾赦哼哧两声,不爽的小声回应宣楼:“我能做什么,下面的玩意儿都没了,喝点酒总成吧。”   “放心,我不会劝你。巴不得你干点什么,好让我能有理由休了你。”宣楼扬眉,挑衅的冲贾赦笑。   贾赦顿时萎了,皱眉嘟囔:“才不会让你得逞!”   “王子腾贬职了。”宣楼又道一句。   贾赦两眼放光,转路屁颠颠地朝贾母院子的方向去。“我这就告诉老太太去,让她素日偏心二房,这回脸丢大了吧,哈哈哈!”   ☆、第29章   贾恩侯得意洋洋地大跨步往贾母院里去,路上碰见俩丫鬟三婆子,个个拿奇怪的眼神儿瞄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姿态不对,赶紧放缓了脚步,像个女人那样走路。   但是,他不会!   贾恩侯就让娇红在前头走,他学了学,扭扭腰腰,晃晃屁股的。学两下,他就要吐了。   “太太,您先前一直头晕不好,要不咱还是回去歇着吧。”娇红担忧的搀扶着邢夫人,委婉地劝她回去。她瞧太太不大正常,此刻若真去老太太那儿,保不齐会惹麻烦。   “小妮子,你懂什么?”贾恩侯冲娇红魅惑一笑,伸手勾了她下巴一下。   娇红立刻滞住,完全无法理解大太太刚才的举动。   贾恩侯拉住娇红的手,执意往前走,“傻丫头,而今正是让她明白的好机会。”说罢,他轻轻挠了娇红手心一下。   娇红全身打了个哆嗦,悄悄的放慢脚步,保持自己和王夫人的距离。   到了贾母院,贾恩侯先冲娇红眨了眨眼才进屋。   贾母正哄着宝玉吃点心,见着邢夫人进来,忙道:“来的正好,正要打发人去你那儿。快把林丫头给我叫来,整日叫她闷在屋子里做什么,来这儿跟宝玉玩,多有趣儿呢。”   贾恩侯特意看眼宝玉,质问他:“你今儿个不上学了?”   宝玉看眼邢夫人,总觉得她哪儿不对,赶紧缩进贾母的怀里。   贾母来气了,瞪她:“瞧你把这孩子吓得,他今儿个闹肚子,才不去的。”   宝玉低头咬一口手上的桃儿。   “闹肚子还敢吃桃儿。”贾恩侯呵呵笑一声,故意嘲讽宝玉。   贾母听着皱眉,更看不惯她。“前些日子瞧你小产,我心疼没说你。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哪还有个正经太太的模样,半点规矩不懂。”   以前贾母嫌弃她懦弱,管不住丈夫。而今她又一副不正经的样儿,还有胆子讽刺宝玉了,贾母更嫌弃她。   邢氏果真是小家子出身的,上不得台面,而且越来越不像话!   “闹肚子本来就不能吃这东西,我说的没错。”贾恩侯不敢直接对抗贾母,眼睛看向一边,嘴里还是不服气的小声嘟囔。   贾母深吸口气,无奈地看着邢夫人,“你来做什么?”   “有一事儿知会您,今儿个,嗯,老爷从四皇子——”贾恩侯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称呼另一个自己为‘老爷’,说话有些磕巴。   “什么?”贾母若不是听到四皇子这三个字,肯定不会开口问她。   “二太太来了。”   看门的突然来报,王夫人随即便笑着进了门。金钏跟在她身后,手端着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盅熬好的人参乌鸡汤,正是王夫人拿来孝敬贾母的。   王夫人见邢夫人也在,笑得更是得意,亲自端起汤盅孝敬贾母。   贾母看眼王夫人,没理会她,转而眯眼瞅着邢夫人,“你说的可都是真话,四皇子?四皇子能跟老大说话?”   虽然贾母口中的‘老大’指的不是自己,但贾恩侯还是觉得万分骄傲,高兴地扬着下巴显摆,“自然是这样。”   王夫人闻言脸色大变,手抖了下,鸡汤差点洒了出来。   “今儿个还是在四皇子主动上门的,还等了老爷一会子呢。”贾恩侯见王夫人生气了,更要多说两句。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儿。人活了那么大了,还不知分寸,一旦冲撞了四殿下可怎生好。”贾母忧心的皱眉,直担心。   王夫人跟着忧心地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得了。”   贾母闻言更担心,瞪向邢夫人,“有闲心管宝玉,倒不去说说他。”   王夫人一听还有宝玉的事儿,不满的瞅向邢夫人,询问经过。宝玉眨巴水灵灵的桃花眼,小声跟母亲举起手里的桃儿。“真没什么,伯母不让我吃桃儿,我不吃就罢了。”   王夫人更加气上加气,把宝玉护在怀里,心怀冷意地看着邢夫人。   贾恩侯哪会受她这份儿闲气,立马反驳,“少听他胡扯,是我不让他吃么,老太太说他闹肚子,我说闹肚子不宜吃这个,有什么不对?难不成又不闹肚子?呵呵,我懂了,他是为了不去学堂!”   宝玉被戳中心事,吓得忙往王夫人身后躲,就怕有人追究就他的责任,赶紧先抹泪哭鼻子。   王夫人反而不急不慌地哄着宝玉,她语气平和,似乎很讲道理一般,“孩子总有不听话的时候,嫂子别见怪。”   贾母见状,把过错全怪在邢夫人身上,赖她挑事儿。“好端端的,你对个孩子使什么气!”   “我那有,这事儿是弟妹先问的。”贾恩侯觉得自己快变辩白不清了,这王氏果然厉害的,难怪先前都能把王熙凤捏在手里。“我今儿个来也没想说这孩子。”   “那嫂子还有什么大事儿?”王夫人可不信她那套,故意问,也不过是想多吸引人注意,好让她更出丑。邢夫人越被贾母瞧不上,她就越有可能翻身。印子钱的事儿,贾母这里还在给她记账,她一定要趁着贾敏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表现,挽回地位。   “弟妹神算,这回可真是大事儿,”贾恩侯瞧一眼王夫人,见其闻言反而神态更加得意,她就恶心,赶紧跟贾母道,“弟妹的哥哥王子腾被贬黜到福建了。”   王夫人手一松,一盅鸡汤全掉在了递上,摔了瓷盅不说,鸡汤四溅,竟还脏了贾母的衣裳。   贾母蹙起眉头。   王夫人忙赔错,也不顾不得贾母态度如何,转而指责邢夫人:“你胡说,若真被贬黜,我怎会不知晓。”   “说了是四皇子从宫里带来的消息,必定作准。你且等一等,自然会有来报的。”贾恩侯话刚落下,便有人来通报,说是王家来人找王夫人。   贾母半信半疑,正好趁机将人唤到跟前来。   果真如邢氏所言,王子腾被贬福建了。   贾母心沉了半截,忧愁难平。   “就因为几个草垛着火,皇上就要贬黜我大哥?这分明是有人眼红他,阴谋算计他。”王夫人红着眼哭道。   宣楼怕贾恩侯一人在贾母这儿惹事儿,想想还是跟来了。   贾母一见他,赶紧再次确认消息。   宣楼解释道:“确如弟妹所言,就是几个草垛着火的简单事。本来有北静王和八皇子替他求情的,皇上说‘小事不做,大事难成’给驳了回去,再不让人求情,就此贬黜了他。”   “怎么会这样。”王夫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直往下掉。   贾母摆摆手,叫人把王夫人弄走,心里确实有几分遗憾。   “而今这四大家子,子孙多受祖宗庇佑过活,唯有王家长子有些建树,身居要职,眨眼的功夫竟遭贬黜了。”   虽说前些日子贾家跟他有些误会,但贾母还是打心里希望贾家在京能有个王子腾这样的靠山依傍。   宣楼看穿贾母的心思,悠闲地坐下来,得意地扬眉,冲其道:“靠人不如靠己。”   贾恩侯见宣楼如此嚣张,嫉妒的直咬牙。他以前在贾母跟前,可从不敢这样。贾恩侯随即看向贾母的反应,贾母竟然隐忍着没说他。   太可恶了!   “老大,听你这话的意思,咱就家以后就靠你了?”贾母还在考虑四皇子的事儿,开始对大儿子抱有希望了。   “您说呢?”宣楼微微一笑,姿态孤高,万般自信。   贾母瞧他那样就觉得无奈,“你不给我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您不会还指望你‘老实忠厚’的二儿媳妇吧,对了,还有一个官品万年归然不动的二儿子。”   “老大,你说的什么混话!”贾母拍桌,气愤的呵斥他,“哪有做大哥的这样贬低自己弟弟的。”   “那要看弟弟一家对大哥干了什么。我这么说他,已经够厚道的了。”宣楼说罢,便瞧着邢夫人,示意她好好讲一讲王夫人是怎么谋害她小产的。   贾恩侯赶紧将事情经过交代清楚。   贾母听闻,心惊不已,有些难以相信。   宣楼嗤笑,跟贾母感叹道,“这不算什么不稀奇事儿了吧。她使唤人的能耐向来一招胜过一招。印子钱的事儿在先,装麝香的瓶儿在后,绝不是冤枉。其实邢氏怀孕的事儿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娇红先前就曾怀疑,跟别人提过几嘴。若有心打听,她怎会不知道?   此事还在查,我自会将房里的人一一审问,一准儿能抓到源头。今天提前跟您说一声,也是让您心里先有个准备,以后注意些,别再被她给蒙蔽了。”   贾母听得哑口无言,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贾恩侯俩眼直放光,万分崇拜的看着宣楼,恨不得拍手叫好。   贾母缓了会儿,终于沉住气,眼盯着宣楼:“那就先听你的,我等你的证据。”   “若此事查证属实,我断不会再容忍二房,这个家从此以后便有他没我!”宣楼眼瞪着贾母,放狠话道。   二房一再闹事,打扰他修行,何其可恶。   贾母对上宣楼的眸子,竟莫名的有些怕他的眼神儿。她想说些什么,但看大儿子神态决绝的模样,终化作一声叹息,点了点头。   宣楼又想到了宝玉,提高了音量,语气不容置疑,“但宝玉必须的=得留下!”   贾母以为大儿子是为了顾念她的感受,悲怆之余竟有些感动,含泪点了点头。“你便是不说,我也不能把宝玉交给那样的人养着。”   ……   隔日,王夫人红着眼来给贾母赔错,言辞恳切:“家兄贬黜,令荣府蒙羞,媳妇儿罪孽深重。”   贾母一听她说的是这个,蹙起眉头,但还是忍住了审问她的冲动,笑着叫她起身。   王夫人受了贾母几句安慰之后,才话入正题,“我那妹妹昨儿个来信,说要进京来。”   “这是好事儿,正好你心情不畅,你们姊妹相见,也可互相开解勉励。”贾母笑得客气。   王夫人当贾母还如往常那样关心自己,开心地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笑颜,“真盼着她们能早点到。”   ☆、第30章   薛姨妈在来京的路上收到大哥被贬职的消息,心堵了一路。薛蟠起先也跟着郁闷了一会子,转念一想,自己进京以后没有了舅舅的管束,倒不失为一种福气,他乐得自在。薛蟠心里直叹‘塞翁失马之福’,赶起路来也脚底生风,只盼着早些进京可以风流快活。   宝钗素来懂事,体谅母亲,日日伴其左右劝慰。   薛姨妈伤感几日,终是要过自己的日子,为薛家和宝钗的以后谋划。   “你大哥就不提了,他爱怎么样我都懒得管。倒是你生的机灵孝顺,最善解人意,我若不能为你谋个好归宿,怎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   “我才不要嫁人,在母亲身边一辈子就好。”宝钗娇俏一笑,贴在薛姨妈怀里撒娇。   薛姨妈轻轻地敲一下她的脑袋,“可不许再这样说,这事儿你得上心。你姨妈的小儿子模样好,性情温和,人又聪慧,是个有极为有前途的人物。我听说可算是百年难得一见呢。他那个姑母,早早的就带着女儿进京在荣府住下了,好端端的娘俩跑这老远做什么?”   宝钗立刻会意母亲的意思,更不愿意了,“既是他们有意,我们便更不能搅和了。好娘亲,应了我,可别伤了和气。”   “知道了,你啊,就知道为别人着想!”薛姨妈笑着摇摇头,暂且不跟她辩解这个,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到了再说。   眼看再有十几里路就赶到京城了,薛姨妈没急着进京,而是吩咐薛蟠示下,现在小镇的客栈里休整,再派个人去荣府送信。   次日,一行人方到了荣国府。   王夫人早早地便知会了贾母,自己本要同邢夫人、王熙凤等人一同亲自前往二门外迎接。奈何她住在东苑,王熙凤托词有事不便行走。邢夫人就更不给她面子,睡个懒觉起床,直接去了贾母那里等着。   王夫人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来迎接薛姨妈。   薛姨妈从带着子女从东侧门进去,先瞧了王夫人的住处,发现她住的院子竟是原本花园的地方隔断出来的,心里有些酸楚。   “好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原不是说住的荣禧堂?”   王夫人皱眉:“别提这事儿了,话长着呢,便没在信里和你多说。”   薛姨妈料知此事时机不对,也便不多言了,转而欢喜的将宝钗引荐给王夫人。   王夫人赏了一对儿宝石金镯子给她,又有一尊玉佛儿送了她,图个平安吉利。   见面礼十分贵重,薛姨妈也看出王夫人对宝钗的喜欢,欣慰至极。   姐妹俩说了一会子话,王夫人便带她去见贾母。   ……   三花从上次吃了贾母送来的百合酥,就喜欢上了,时常馋得要命,便开始撒娇粘着贾母。宣楼便说她为了一口吃的全然没了尊严。三花发现在贾母那儿还以搜罗到更多的好吃的,干脆整日泡在那里。   贾母起先烦她烦的紧,却耐不住三花总来跟她撒娇儿,三十几岁的人了,不知道为何,总有小孩子的心性。偏偏贾母就喜欢这套,被三花粘了几日,竟真的习惯下来了。忽有一天她若不来,贾母还不适应。   因为嘴馋,三花比往日精神百倍,白天几乎不睡,所以贾恩侯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来。因为邢夫人的身体也是需要时间去睡眠歇息的,贾恩侯晚上的活动的时间就短了,基本只有一两个时辰。   贾恩侯的确不满,却也没办法,只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摸摸丫鬟的手,偶尔调戏一下小妾,解解馋。   不过这种事儿在下人眼里,却成了‘大太太和蔼可亲,体恤下人’的证据。邢夫人白天受贾母疼爱,晚上被下人们敬爱,渐渐地,贤明远播了。   今日,三花着贾母等薛姨妈,顺手就啃了两块点心,点心渣还粘在嘴边儿。   贾母看着她吃的真香,本没来早上有胃口的她,也来了胃口,跟着吃了一块。   鸳鸯直笑,“太太再早点来,连我的活儿都省了,再不用发愁怎么哄着老太太吃饭了。”   “哪能白养了你,不能叫你省了心去。”贾母对鸳鸯玩笑道。   三花却认真地点头,想想贾母这院儿厨子是全府最好的,早饭一准儿也好吃。“行行行,明儿一早醒了我就来,也省了我那儿的厨房开火。”   “馋嘴的猫儿!”贾母笑个不停。   三花却更高兴了,点点头,十分认同贾母的话。   王熙凤随后到了,凭她的巧嘴儿哄弄几句,就把贾母说的乐翻了天。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笑声哈哈。   这工夫有人来报,王夫人带着薛姨妈来了。   贾母理了理衣衫,待听见脚步声传来,贾母方站了起来,在邢夫人和王熙凤的搀扶下略微向前迎一迎。   薛姨妈笑着见礼,又引荐了宝钗和薛蟠二人。   宝玉对新来的皮肤雪一样白的宝姐姐十分好奇,三两步上前,便和宝钗交谈起来。   三花素来不待见王夫人,王夫人的亲戚她肯定也不会搭理,就坐在一边瞅着黛玉和迎春她们玩儿。   宝玉仔细问过宝钗的情况之后,便将姊妹们引荐给她。待他说到黛玉时,宝钗特意多瞧了两眼,赞叹黛玉才貌兼备,转即又跟三春姊妹个个问好,还拿出见面礼分给大家。   探春稀罕的拿着珊瑚金花钗,笑着称赞:“还是宝姐姐想得周全,这见面礼真好看,我想客气都没得客气,就不客气的收下了,谢一声给宝姐姐。”   宝钗笑着点头:“我就喜欢妹妹这性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是份心意,快收下。”   惜春和迎春也都客气的谢过,收下了。   黛玉听探春说什么周全的话,心猜她暗讽自己当初进府没送见面礼,心里有些不舒坦。她看不惯宝钗一来就收买人心,宝钗给自己的玩意儿她也不稀罕,转手递给紫鹃收着去。   宝玉却很欢喜家里又来了个花一样的姐姐,兴奋不已,高兴地跟黛玉赞叹这宝姐姐的美好。   黛玉打量宝玉几眼,保持自己与他的距离,敷衍着点头应承。   迎春素日与黛玉相处最久,自然瞧得出黛玉的心思,拉她到邢夫人身边坐着,掏出个鲁班锁给她玩。   “这东西早玩过了,有什么趣儿。”黛玉笑道。   “有没有趣儿,看你什么心情。无聊了,不想搭理谁,就拿这个玩儿正合适。”迎春暗示她不想搭理谁就不去理,找个理由推了就是。   黛玉素来机灵,迎春一开口她就明白了,会心的笑了,不好意思的抿着嘴角,感激道:“迎姐姐最知我心,待我最好了。”   迎春笑着点头,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在扬州时,黛玉如何照顾得自己。礼尚往来,这是互相的。而今黛玉在荣府,姑妈又不在,自己照顾黛玉是应该的。   迎春小声对其道:“再忍会儿,咱们就走。”   三花竖着耳朵听这俩孩子嘀咕什么,听到后来,忍不住了,冲黛玉和迎春道:“忍什么,想走便走。”   俩姑娘同时看向邢夫人。   三花起身,过去跟贾母嘀咕两句。   贾母转即对黛玉道:“身子不爽利,就先回去。迎丫头你陪着她!”   黛玉感激地看一眼邢夫人,同和迎春去了。   宝玉一挺着急了,跟贾母道:“我去瞧瞧林妹妹。”   王熙凤立马截话笑道:“你瞧什么去,人家姑娘闹肚子,要去歇着,有你什么事儿。家里来了客人,还需得你来招待呢!”   贾母附和。   宝玉无法,蔫蔫地坐回去,不高兴了。   宝钗本来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印象颇好,确实觉得宝玉如母亲所言,模样性情都十分不错。本是挺高兴的,这会子见他因黛玉而闹脾气,心却悬了起来,对其的印象打了折扣。不过再想想,像林姑娘那样婉转风流的人物都被他所倾倒,宝钗又觉得自己一时受点委屈没什么了。   宝钗没脾气的劝他:“这会子人都在呢,不好都走了,你不如再忍一忍,等过会儿自我亲自陪你过去。”   宝玉点点头。   薛蟠给各位女长辈行了礼之后,不宜久留,便退下去拜见两位姨父。他先去的贾政那里,听着他说教了几句便就熬过去了。出了门他就松口气,再去荣禧堂也不怕什么。贾赦与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真正亲近的亲戚,他自不敢说自己。   到了荣禧堂外,薛蟠在偏厅略等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得以进门拜见。   一进屋,薛蟠就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赦大老爷正歪在罗汉榻上,眯着眼,一手托着下巴,头只打晃,似乎困乏得很。   薛蟠忙行了见面礼。   宣楼迷糊糊点了下头,最终拽起手边的垫子,一头靠在上头了。他舒爽地枕踏实了,才懒懒的抬眼瞧薛蟠。   这孩子长得身材高大,眉目俊秀,打眼瞧着样貌还算不错,只可惜没什么气质,像个流氓,眼神儿流气,还有几分呆。   宣楼对于入侵他地盘的陌生人都要查家底。   “听说你在金陵犯事儿弄死了人,来京是为了避难?啧啧,你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而今又这么没出息地逃跑,脸面丢尽了吧?”   薛蟠惊奇的看着大老爷,真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眼跟前这位不怎么熟的‘姨父’竟然一开口就跟他说这个。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好想叫他娘来救场。   “瞧瞧,连回我话的勇气都没有,更是没出息。”宣楼乐了,笑得很鄙夷。   薛蟠被激怒了,怒视宣楼:“大姨父何出此言,晚辈有没有的做过您。您说的那些事儿早解决了,根本不算事儿,您为什么贬低我、骂我?”   “你来我家,我是主,你是客,我爱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不高兴,你就滚呗。”宣楼懒懒的伸个懒腰,闭上眼准备睡觉,嘴里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第31章   薛蟠气得全身颤抖,隐忍着吩咐告辞,转身就去找母亲评理去。薛姨妈还在陪贾母聊天,顺着贾母的喜好说事儿。薛蟠叫人捎了几次话无果,气得在院外跳脚,就要闯进去。   院里的婆子赶紧拦着他,薛蟠却不甘心,冲着院里喊他母亲和妹妹,“咱们快走,可不在这吃这份儿闲气。荣国府算得了什么,谁家祖上没显赫过!”   婆子们一听这话,知道薛蟠这是瞧不上他们荣府了,大家听着心里都气,好像他们谁要强留着薛家人在这似得。众下人们假意去拦着薛蟠,却不真拦着,一面喊着阻止,一面暗中给薛蟠让出一条路,让薛蟠直冲进贾母屋里出丑去。   薛蟠一进去,婆子就率先跪下,一脸为难地给贾母赔错,“奴婢们拦不住薛大爷。”   贾母自不会责怪下人,打发她下去,看向薛蟠。   薛姨妈脸色尴尬不已,赶紧上前打发儿子快走,嘴上不好死的跟贾母赔不是。   贾母也听过一些薛蟠的事儿,就当他混账。权给薛姨妈一个面子,不去计较了。   薛蟠却不让劲儿,一把推开拉扯他的薛姨妈,冲其喊道:“何苦在这受闲气,你和妹妹这就跟我回老宅住去。”   “你干什么!”薛姨妈气急了,拍薛蟠胳膊一巴掌,直落泪。   宝钗忙过来搀扶母亲,也跟着哭,指责薛蟠不同事理。   “我不讲理?不讲理的是他们!大姨丈嫌弃我在金陵打死了人,惹了官司,打发我们趁早滚呢。”薛蟠吼道。   屋内众人闻言具是一惊。先惊得是薛蟠能将打死人的事儿轻而易举的说出来,再惊得是大老爷的言论,又一次语出惊人了。   “他真这么说?”贾母本就被薛蟠气得不行,忽听还有老大的事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众人赶紧围上前来劝慰老太太,更埋怨薛蟠不识好歹,不懂分寸,他不该这样来捣乱。   薛蟠见众人都怪他,气得发脾气,转身晃着屁股就走,表示他就不住荣府了。   薛姨妈脸上挂不住,不知该怎么面对众人,俩眼一番,假装晕了个过去。王夫人很配合的大叫,叫人搀着薛姨妈去了梨香院。   贾母稍稍缓过来,就要把此事理论清了,赶紧叫来宣楼询问。   宣楼睡的正香,被人弄醒了,脾气不大好。一进屋听说是因为薛蟠的事儿,更没好气,“我是长辈,训诫他几句怎么了?他不爱听就罢了,还要死要活得闹到这来。正当自己是尊佛了,我们都得供着他!早知道他是条疯狗,我何苦把他当人看,还好心提醒他。呸!”   “说的什么话,他怎么说也是你外甥。”贾母略微提醒宣楼一句,倒没有再深责怪的意思。才刚薛蟠那副样儿确实像个疯狗,半点规矩不懂,还当众羞辱她们荣府,贾母对他很失望。连带着对薛家人的印象都不好了,这儿子毕竟是薛姨妈一手教出来的。混账可能是天性,但连基本礼节都不守,那便是家中长辈的教养问题了。   贾母这边还未理论清,王夫人便传话过来,说是要留薛姨妈一家住下。贾母本是有这个意思,而今闹这么一出,她倒有些不愿意了。   恰巧宝玉来了,笑嘻嘻的跟贾母请了礼,说了许多甜话。又将一尊玉佛供上来,说是薛表哥孝敬她的。   贾母不动心,打发他还回去,“纵然是客,也没见过这样无理取闹的。”   “老祖宗,快饶了他吧。我那薛大哥就是个呆直的性子,肚子里墨水少,听一是一,品不出深意来。大伯父说的话他没领会透,他还以为咱们一家子嫌弃他惹了官司呢,一时心冷了,就着急来护着姨妈和宝姐姐,倒把咱们都给得罪了。”宝玉解说道。   贾母依旧冷着脸,“他若真知错,就不会使唤你来。”   宝玉赶紧晃动贾母的胳膊,跟其撒娇道:“薛大哥是真知道错了,自觉没脸皮来见您,就在外头跪着呢。”   贾母略微惊讶地看着宝玉,起身去瞧,果然见薛蟠伏地叩首,规规矩矩的在原中央跪着。   宣楼瞅着薛蟠撅屁股的样儿,冷笑不止。   贾母拗不过宝玉的软话,转变了态度,跟宣楼商量,“暂且饶过这孩子一回吧,也是你说话太重了,她们才来咱们家做客,就受了冷脸,难免多想。”   “爱住住吧,但别叫我瞧见他,见一次我骂一次。”宣楼态度刚硬,说完边甩着袖子走了。   贾母被宣楼气得够呛,原地缓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老大定是把邢氏小产的罪过怪在了王夫人身上。贾母也好奇这件事的真相,不过在没有证据之前,她不会乱猜忌王氏。王氏伺候自己二十多年了,也算是尽心尽力。王氏她可能是有些小心思,但害人命这种事儿应该不至于。   她毕竟是宝玉的亲生母亲,贾母总要给她留些面子。况且家中来客,真打发走了,未免太失礼了。   贾母便命人传话过去,将薛家人留下。   王夫人虽然住在东苑了,但不能苦了自己妹妹,还是将薛姨妈安排梨香院住下。   “以后见我麻烦些,我常来你这就是。无聊了,你就去老太太院里,陪她说话也可。”王夫人嘱咐道。   薛姨妈点点头,心里还计较刚才薛蟠的事儿。虽说自己儿子是混账,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还是她唯一的长子,薛姨妈素来把他当心肝宝贝一般疼爱的。   “你家大老爷未免太不留情面,话说狠了,就算是蟠儿他亲舅舅也不曾这样怒斥过他。”薛姨妈无奈地陈情道。   王夫人自觉丢脸,尴尬的拉着薛姨妈的手,跟她赔错,“而今也不知怎么了,自打从扬州回来之后,他说话就不给人留情面。府里人谁都惹不起他,老太太而今都得让他三分。以后见着他们,绕路走就是。”   薛姨妈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姐姐,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大姐早些年的响快劲儿都哪儿去了,岂能任由他们欺负?”   王夫人无奈地叹口气,到底把印子钱的事儿说给薛姨妈听了。   薛姨妈直叹她糊涂,“难不得你被打发到东苑去了,原来犯了这样大的错。大姐你也真糊涂,若真缺钱跟我说就是,何苦弄下一个这么大的把柄给别人。”   “我有我的难处,你外甥女儿还在宫里呢,我总不能叫她一辈子做侍女熬不出头。钱是年年要,金山银山都要往里头填,怎好总跟你借。还有,我正好要和你说,千万别让宝钗参加什么侍选了,那里面就是个吃人吃钱都吐不渣的地方,太难熬出头了。”王夫人接连叹息诉苦,心里却还是寄希望于元春能能给她长脸。   “原来如此。”薛姨妈拍拍王夫人的手背,劝她宽心。“这些日子我勤快点去老太太那儿,多帮你说说好话,老人家听久了,自然会体谅你。”   ……   薛姨妈才到府中不出三日的功夫,府里头便传出金玉良缘的流言。   贾母听说之后,只觉得这是宝玉受人喜欢所致,是天大的好事儿,并不在意。   王夫人发现贾母态度纵容,心中大喜,越加恣意地命人传颂。   耗子楼的口碑越来越好,在京外都极为有名了,听说有不少患有皮肤顽疾的外地富户听闻消息之后,都慕名赶往京城求诊。   宣楼这段日子在耗子楼接了两单生意,还是闲的一天没事做。   今儿个打坐练气之后,宣楼就乱翻贾琏帮他找的书。有关石头的传说不少,但没一种是宣楼要的。宝玉身上的那块通灵宝玉显然是一块极为鲜有的灵石,必定为上古之物,他具备极高的灵性,并且通晓人意,保不齐解开法术之后,此石头还能言善道,如人一般思考……   宣楼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乎要求的说法,有些失去耐心了,一脚踹倒那叠没读的书本。他随意一瞟,瞟见“女娲补天”四个字,宣楼忽然有所顿悟。赶紧将那本书捡起,顺着女娲补天石这条线索查找。   既知其源头,便可得方法应对了。   女娲本体为蛇,他用百蛇的灵气炼出一道复原符,打在通灵宝玉的石身,便可将令其恢复原形。   择日不转如撞日。   宣楼打算今日就立即行动,他先命棕竹和石头去给他弄百余条蛇来,一定要从林间新抓的,他只需蛇身上些许灵气,不杀生。而后他则急忙回府,将宝玉骗到跟前来,哄其吃酒。   宝玉却不愿与大伯父独处,总坐不住,闹着要走。   宣楼动动眼珠子,想想自己若这么直接拿他的玉,为免嫌疑太大。宣楼赶紧去王熙凤来,自己出了三百两银子,让王熙凤带着姊妹兄弟们在贾母那里摆宴席瞧戏。王熙凤只当是大老爷为了孝顺贾母,她乐不颠的愿意拍这俩人的马屁,自然尽心尽力。   次日,王熙凤不禁凑齐了姊妹们,还叫上了东府的婆媳俩,一家子的女眷凑成一桌十分热闹,吃宴之后,哄得贾母去瞧戏。又准备了数十斤上好的鹿肉,叫上李纨、黛玉、迎春等人在别处凑上一桌另玩,宝玉那边不用叫,自然就凑了过来。王熙凤带头起哄,让几个姊妹灌醉了宝玉。   黄昏时,袭人同麝月几个搀着宝玉回房,走的时候,袭人平明瞧见了宝玉脖子上挂着的通灵宝玉。一行人回房,为宝玉换衣服时,袭人发现宝玉的脖子上的金项圈光溜溜的,先前缀着的通灵宝玉不见了!   ☆、第32章   起初袭人并不敢声张,同麝月、晴雯等人挑着灯笼连夜找寻,但凡宝玉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仔仔细细的找。   宝玉却并不上心,一头歪在床上,还在怄气今天黛玉不理他的事儿。   袭人跑遍了园子一无所获,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再细问宝玉,让宝玉仔细回忆今天走过的地方。   “你不说了,走的时候还瞧着那玉挂着,要掉必是掉在路上了,跟我今儿个去哪儿有什么干系。”宝玉怄气道。   袭人见他半分不心疼自己,气得直掉泪,“我是觉得瞧见了,可谁知是不是我眼睛瞧岔了。我瞧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把二爷的玉找回来。那东西在老太太眼里,就是你的半条命啊,丢了,全都是我们的不是了。你就是不心疼自己,能不能可怜一下我们?”   宝玉见袭人真气了,有些心疼,忙转变态度,跑过来哄弄袭人。袭人偏不听他劝,转个身去,兀自在那边垂泪怄气。   麝月等丫鬟们忙去劝她,都向着袭人说话,劝宝玉别任性。   晴雯胆子大,上前扭宝玉胳膊一下,骂道:“我们姐妹几个都被打出府,你才高兴呢。”   “我可没那么说,我哪舍得。”宝玉一急也哭了,早把跟黛玉怄气的事儿忘在了脑后。   袭人见宝玉真伤心,破涕为笑,反过来哄宝玉。   宝玉呆呆傻傻哭了一会子,方好了些,他仔细回忆今天去过的地方,亲自带着丫鬟们走了一遍。   “四处都找遍了,草都快拔没了。没了就没了,明儿个我自己回老太太去,就说是我嫌弃那东西,自己给丢了,跟你们没干系。”宝玉道。   袭人皱眉道:“也不是全走到了,这些地方仔仔细细找过,便是真没有。”   “姐姐的意思是林姑娘那里?”麝月歪头问。   袭人点头,给麝月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宝玉一想到黛玉,有几分兴奋,才刚他也想通了,正想要去给林妹妹赔不是。   宝玉二话不说,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往荣禧堂后的抱厦去。   黛玉谨遵母命,素日惜福养身,早睡早起。这会子沐浴之后,正更衣预备睡下,忽听窗外有人悄悄地喊。   黛玉吓得连退几步。   紫鹃气得不信,忙叫雪雁和王奶妈在里屋护着姑娘,她则掐着腰冲出门去瞧是谁。   门一开,宝玉就要往里钻,被紫鹃一巴掌推了回去。   “二爷这是做什么,姑娘家的房里哪是你嘴随便进的?”   宝玉不解道:“这有什么,家里哪个姑娘姊妹的闺房我没进过,以前从不计较什么。”   “二爷心大,我们姑娘可不那样,还求您守点规矩。”紫鹃二话不说,堵在了门口。她早就受了大太太和姑太太的吩咐,最要注意宝二爷。   宝玉急了,跺脚道:“你当我什么了。我才多大,她才多大,砸你眼里我难不成我是什么□□贼子了?”   袭人也不满,皱眉跟紫鹃道:“我们来没别的意思,二爷的玉丢了,别的地儿都找过了,就林姑娘这里没找过。也是着急,今晚找着了,也免得明儿个一早老太太着急上火。”   “玉?”紫鹃眯起眼,盯着宝玉脖子,果然什么都没带。   别的玩笑怎么开都好,紫鹃才刚那副对自己抵触的模样,好似把他当成了登徒子一般,宝玉极为不满,更不愿忍受。他气得拉住袭人的手,就往里冲。他就要建林妹妹,也要向紫鹃证明,他见贾宝玉不是她以为自的那样的人!   “你干什么!”紫鹃用身子挡着门。   “我要见林妹妹,你别挡着,袭人,去把她拉开。”宝玉喊道。   袭人早就不满紫鹃一副护着外人的态度,同麝月等人左右拉住了紫鹃的胳膊。   “闹甚么!”凭空响起一声吼,震得房上瓦片都在颤。   宝玉、袭人、紫鹃等人惧是吓了一跳。大家四处查看,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没见半个人影,倒是把几个守院的婆子震过来了。迎春和司棋、秀桔也都闻声出门来,问是怎么了。   众人都慌张的摇头,找不见那一声吼来自哪里。   迎春看着宝玉:“才刚在屋里就听外头叽叽喳喳的,还以为哪个小丫头不规矩。原是你们拌嘴呢,这会子了,你怎不去歇着?”   宝玉忙将经过道出,委屈的请迎春来评理。   紫鹃当然不能说林姑娘在屋里沐浴,脸色略微尴尬,只懊恼的指责宝玉不懂规矩。   迎春素日总和黛玉泡在一起,对紫鹃也了解几分。今见她的脸色难看,心里料知她有苦衷。再想想门口闹了这会子了,屋里的黛玉还没有动静,想必是极为不方面献身。   迎春转头看那几个在院中间瞧热闹的看门婆子,皱眉骂道:“你们也都是死人了,瞧不见宝二爷在这?”   婆子们悻悻的低头,俱不敢吭声。   “不就是块玉么,若真在屋里,紫鹃她们早瞧见了还给你,用得着你亲自来找。”迎春唤宝玉随她去。   宝玉却不肯,痴痴地站在屋门口,喊着“林妹妹”。   “啪啪啪!”什么东西从房顶上掉下来,摔得很响。   众人吓了一跳,这才抬头望院前面的房檐上瞧,赫然站着一个人,只瞧得见黑漆漆的轮廓,辨不清面目。此人背着手,面对着她们的方向。   迎春见他身形是个男子,大惊,忙用帕子掩住半边脸。   司棋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冲上头大喊:“什么人?”   宝玉的身子往袭人身后移了移,大呼来贼了。   “我看你才是贼!”宣楼坐在房檐上,一腿翘起,看起来很悠哉。   “大伯!?”宝玉惊呼,瞪圆了眼。   迎春早辨出父亲的声音,忙叫人搬梯子,请老爷下来。   宣楼摆摆手,轻松一跳,便稳当的落地了。   众人又是一惊。   “父亲,您怎么在那上头。”   “赏月,”宣楼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微醺的笑着,“刚读了李白的诗,好奇诗中的意境。”   迎春再仔细看他手里的酒杯,竟然是一只金樽。   迎春有些头疼了。李白的诗……本意不是这样的,好么!   “莫使金樽空对月?”宝玉惊奇的挑眉,看着宣楼。大伯父果然胸无点墨,连这么简单的诗句都读不明白。   “嗯,本老爷刚刚印证了,他的话是错的。”宣楼晃晃手里的酒杯,对着天空的明白,笑道,“金樽对月,很美。李白竟不懂得一个人的享受。真可惜啊!”   众人听着老爷的话好像也挺有道理的,竟无言以对。   宣楼动了动眼珠子,盯着宝玉:“你来做什么,姑娘家的房间还真不是你能进的,以后不管是林姑娘的,还是姊妹们的,你都不许进!”   “大伯,这是为什么?”宝玉不满地抗议。   “为什么?你脑子里装的是屎么,猫都知道的道理,还用我说?”宣楼食指直门的点宝玉的额头,宝玉脑袋被他拨弄得来回不停的律动。   宝玉委屈的直掉泪,却不知为何,脑门就是躲不开大伯的手指,像中邪了一样。   “怎么回事,吵吵吵,吵什么,还让不让老爷睡觉了。”贾恩侯本来打算洗个澡,伺机逗弄娇红,听外头一直吵个不停,终忍不住绕路到后头来瞧怎么了。   贾恩侯一见宣楼也在,谨慎了些,先问了经过,才加入宣楼的阵营。他幸灾乐祸的指着宝玉的鼻子,骂道,“天天泡在女人堆里,骄奢好色,跟我,不对,跟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偏老太太把你当个宝贝似得疼,什么都管着你。你娘也不管你,由着你浪荡!”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我只是想看林妹妹。”宝玉见这么多人都指责他,一张口说不过,委屈的直哭。   袭人等见这架势,后悔不已,又因为丢玉的事儿晚不敢找贾母评理,只能干受气。   贾恩侯说得嗓子干了,看宣楼停手,也上前去,跟着点了宝玉额头两下。   宝玉哭得快泪干了,却无依无靠,每个人肯为他说话,更为伤心难过。   “你林妹妹不稀罕你赔罪,你也不是来赔罪的,分明是想找茬侮辱人家名声。趁早滚了,别污了我这块地方。”宣楼恼怒的打发走宝玉,另一只手一直紧攥着颤栗不已的通灵宝玉,不放松。   人都散了。迎春放进屋去瞧了瞧黛玉,听说才刚她正在沐浴,迎春又气又恨,只愿没了宝玉这个弟弟才好。   宣楼站在门口,看着眼盯着他的贾恩侯,撇嘴笑:“你不进去?”   “我不方便。”贾恩侯背过手去,扬起老爷的气势。   宣楼瞟一眼他身下穿着的洋邹红的裙子,笑出了声。   贾恩侯也意识到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萎靡的叹气。转而,他眼盯着宣楼:“宝玉丢的玉,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宣楼整个身体蛰伏在黑夜之中,目光幽幽地盯着贾恩侯,起了警惕之意。   贾恩侯忙摆手表示:“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能不能让我换个身子,就算回不去了,给我弄个富贵人家年轻公子的身子也好。”   宣楼感受到掌心的通灵宝玉剧烈的颤抖,白一眼贾恩侯,“待我成了大事,自有你好处。现在你要做的是安抚后宅,不要再让杂事扰了我修行。”   宣楼低头,看着手里的金樽,微微勾起嘴角。百蛇的灵气已经收集在金樽之中,接下来就可以还原通灵宝玉的真身了。   贾恩侯听了宣楼的话,俩眼亮了,想想以后的日子,乐颠颠的跑去安抚林黛玉。   宝玉哭成了人,半倚在袭人身上,几乎是被丫鬟们架着回去的。袭人一进屋,看着满屋地四处爬行的蛇,吓得哇哇大叫,转身就跑。同行的麝月等也怕,都吓得脑子空白,慌不择路。   泪眼迷糊的宝玉被她们‘一不小心’丢尽了蛇堆里。   ☆、第33章   一大清早儿,薛姨妈便尽心挑拣衣服,还将她最喜欢的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插在了宝钗头上,务必将其打扮得富贵精神。今日薛姨妈要带着宝钗去贾母那儿好好说话,顺便也要提一提这‘金玉良缘’的巧妙。   薛姨妈备足了精神,带着几样小玩意儿赶早来陪贾母。一进门见到的却不是贾母的笑脸相迎,贾母正坐在贵妃榻上,仰着头痛哭。   薛姨妈大惊,忙询问经过。   贾母见是薛姨妈,一把抓住了她,哑着嗓子喊道:“宝玉身子不好了。”   薛姨妈忙问贾母怎么回事,人她才看上怎么就身子不行了?   “通灵宝玉丢了,又受了惊吓,今儿个早上醒了之后,就疯疯癫癫的说胡话,拦都拦不住。”贾母哀戚戚抹眼泪,看眼那边更为伤心的王夫人,心里更难受愧疚,“也不知怎么,屋子里突然冒出上百条蛇,可把这孩子吓坏了哟!”   “蛇?”薛姨妈皱眉,也看向王夫人。她眼中的意思表达很明显,暗示王夫人这其中有蹊跷。   王夫人虽垂首伤心,却不忘眼观六路。先前她不敢乱说什么,怕惹得贾母又嫌弃她。这回自己妹妹来撑腰,她自然不怕了。不过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更好。   王夫人揉红眼,抬头看着薛姨妈,“可就是怪事了,蹊跷至极。”   薛姨妈点点头,转而扶着贾母,温言建议她:“此事一定要仔细查清楚才好。”   贾母点点头。   王夫人提醒道:“怎不见大哥大嫂,放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理该知道消息才对,难道是……也罢了。”   贾母见她欲言又止,让王夫人细说。   王夫人推脱半晌,踩在贾母的强烈要求下,支支吾吾说出了宝玉昨晚在荣禧堂吃瘪的经过。   贾母甚为气愤,想想宝玉现在的情况,自然把罪过都怨在了大房身上。“都叫来评理!”   三花被叫醒了,才从脑子里搜寻到昨晚发生的事儿,懒懒地的躺在踏上窝团儿。让人速速去请宣楼处理。   宣楼昨儿个晚上费尽力气做灵符施法,此刻乏得很。纵然是雷劈到头上,他也不愿意醒的。丫鬟来叫人时,自然是无功而返。   三花也不管了,翻了个滚儿,继续睡。贾恩侯倒是有机会冒出来,不过昨儿晚上他兴奋够了,再说他最怕面对他那个不讲理的偏心娘,所以此刻他也偷懒躲了起来。两个灵魂都困了,邢夫人自然处于睡眠状态。   来传话的嬷嬷见大老爷和大太太没一个肯搭理她的,倍感受辱,气呼呼的倒腾腿儿,麻溜地跑到贾母跟前告状。   夫妻俩人叫都叫不来,都在睡觉!   贾母气愤之极,带着人亲自去荣禧堂。   赵姨娘一看事儿闹起来了,赶紧寻个借口,功成身退。   王夫人巴不得事情闹大,越显贤惠的扶着贾母,一路上温温柔柔的劝慰她别生气。王夫人表现越孝顺,就越发衬托贾赦夫妻的散漫无礼。   贾母拄着拐杖到荣禧堂的时,邢夫人还睡眼惺忪,卧在榻上不曾起身。贾母本要冲进去骂,得幸娇红机灵,他借口邢夫人身子不爽快,搪塞住了贾母。   贾母考虑到邢夫人中年小产,并不好养,这才半信半疑放过了他,转路到荣禧堂前院找贾赦。   贾母从荣禧堂后走,过了西小门,上了回廊,再往东就能直奔贾赦所住之处。可她以上回廊,抬眼看见院中央的东西,吓得俩腿发抖,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荣禧堂原本四四方方气派的庭院没了!   四面回廊原本围着的宽敞院子被一块巨大无比的青色石头占上了。   这石头有三丈余高,赫然高过了屋顶,挡着正房方向所有的阳光。贾母所站之处,正属于石下荫蔽的地方。   幸亏是大白天,还有点余光照亮前路,若是黄昏时,这地方恐怕黑漆漆的找不见前路了。   王夫人早被眼前的巨石惊呆了,她弄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提前听到半点风声。若荣禧堂内搬运这么一大块巨石,少说也得百人之力,声势浩大。可最近府内一直平静如常,并没什么特别。   贾母气得用拐杖敲地,怒气冲冲的盯着王夫人:“这么大的事怎没人说一声,我要不来,你们是要瞒我一辈子么?”   贾母认定王夫人是知情者。   王夫人动动嘴唇,想辩解,但看眼前这块巨石,她若真解释自己不知情,贾母恐怕不会相信。老太太必然以为搬这块石头府里闹出很大响动,她不知道,只是因为有人被刻意瞒着。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不知情!   贾母见我王夫人一脸不服气的样儿,狠狠地瞪她一眼,“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没出息,拿出你们王家千金样儿。老大闹出这种事儿,你们怎么能瞒着不说?糊涂!”   “母亲,媳妇儿是真不知情。”王夫人到底没憋住这份儿委屈,坦白了。   贾母更为鄙夷地看着王夫人,“到现在了,你还糊弄我。我老婆子是被土埋半截了,可还不傻!”   “媳妇儿知错。”王夫人隐忍的抿嘴,违心的赔错。   贾母冷哼一声,一边眯着眼打量这块巨丑无比的石头,一边气呼呼的往贾赦房内去。   早有看门的人机灵,跑去禀告了大老爷。   宣楼和衣而眠,被弄醒了,还有些不愿意,起身之后睡眼惺忪地乱抓。   棕竹早弄明白了老爷的习惯,赶紧捧来一段用草绳缠裹好的木头,让老爷挠抓。“稻草柔软,老爷就不会弄痛手了,嘿嘿。”   宣楼被棕竹一提醒,收了手,斜眼看他。   棕竹赶紧解释:“老爷放心,小的和石头嘴很严,绝没有对外透露半分。”   宣楼伸手又在木桩上抓了抓,挑眉看棕竹,“你怎么看老爷我这个癖好?”   “不过是个癖好罢了,谁没点特别的习惯。不瞒老爷,小的睡觉就喜欢抱一个,”棕竹笑嘻嘻道,说完见老爷神色怪异的看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话没说全,“是喜欢抱一个木枕。”   宣楼点点头,慵懒的站起来,由着棕竹给他整理衣衫。   棕竹麻利的弄好,趁着老太太进门前,赶紧给老爷奉上一杯浓茶,给他醒脑。   宣楼喝了茶之后,还真的彻底精神了。   宣楼快走两步,就算迎了迎贾母。   贾母面红耳赤的住着拐杖进门,一见宣楼,她就挥起手中的木杖朝他打去。   众人惊呼,忙劝阻贾母。   贾母反而更来劲儿,一下一下朝宣楼打去。   宣楼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因为他发现贾母没有一次方向打对了,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偏左或偏右。   这老太太真能逞强啊!   众人拉着贾母左左右右拦阻了半天,热闹得很。宣楼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倒显得有些寂寥了。   贾母见他一副死鱼样,更气,到底因为身子耗得没力气了,被王夫人搀着坐下来。   她先不提宝玉的事儿,抖着手指着门外的那颗巨石,“你干了什么!”   “哟,您瞧见了?我刚弄来的,摆在院里多显着大气。”宣楼明知道贾母不喜欢,却偏偏表现着很高兴的模样。   贾母被他搞得上起步接下去,全身战栗发抖,“不孝子弟,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先前是我瞎了眼了,叫你这么个混账搬进荣禧堂来。”   贾母说罢,就作势拿起拐杖继续打。   王夫人这回也不装慈善了,不拦着贾母,又使眼色给其他人等,示意她们都不要拦着。   宣楼三两步上前,从侧面握住了贾母的手腕,轻松夺了她手里的拐杖,一把将贾母推到鸳鸯的身边,冷言吩咐鸳鸯好生照看贾母。   贾母气得大哭:“好你个混账东西,敢动手对付我!我也不念什么母子情了,走,咱这就去见官,叫外人评评理!”   “哪只手打您了?您身上是红了,肿了,还是青了,紫了?是您不问是非道理在先,一进门就动手打我,我何曾动过一下拦着你?才刚不过瞧你身子支撑不住,呵,早知道我就该坐在这,我还不愿动呢。”宣楼冷笑一声,转身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一脸不忿。   贾母气急,气儿都喘不匀了,胸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抖着嗓音骂宣楼不是东西。   宣楼再插不上话,也无所谓,呵呵笑两声,权当是狗吠了,不以为意。   贾母见他越发不听自己教化,气晕了头,翻起了白眼。这才停了嘴,缓了缓气儿,打算歇好了之后继续骂宣楼。   “您说完了?”宣楼起身,将屋门敞开。他面对着那颗巨石,背着手,身子异常挺拔修长。   众人就那么看着宣楼的背影,不禁感慨大老爷自带的清风之气。   混账老爷竟也能如此有气质,天理不公啊!   正当大家腹诽不已时,那人忽然声音幽幽:“这石头……用来凿国公爷的雕像,正合适。”   贾母瞬间呆滞,她盯着宣楼的背影,一口气没喘上来,噎晕了过去。   ☆、第34章   大儿子拿国公爷的事儿堵她,她是没话说。   贾母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喘不来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众人慌乱不已,等贾母缓过劲儿来,才稍稍放心。婆子要背着贾母回房,贾母不肯,把宣楼叫到跟前来,非要把事儿理论清楚。   “事前没听你解释,是我不对,可你那态度是该改一改。”贾母自以为晓之以理,态度仁慈至极了。   宣楼却并不领情,绷着一张脸的看着她,面无表情,“没人受了不白之冤,还会高兴的。”   “罢了,不跟你说这个。既然这石头是你用来孝敬国公爷的,我没什么话好说。只是你将它放在这里,实在是有碍观瞻。”贾母皱眉道。   “孝敬国公爷的东西,您说有碍观瞻?”宣楼发现的拿祖宗压贾母挺好用的,便一时用上瘾了。   贾母瞧出他是故意作的,气歪了嘴,“我是说这东西放着不方便,送后园去,或另找个地方放着都行,你摆在荣禧堂前面,家里一旦来了客人,怎么看?”   “爱怎么看怎么看,我就不信他们还管得着我家里事。”宣楼根本不吃平常人这套,硬是把贾母气得再没话说。   大儿子跟前憋了气,贾母就冲下人们发火,连带着王夫人也跟着遭殃。“怪你不早点告诉我,那会子有动静我就去拦着他,何至于到今天他拿国公爷压我。”   王夫人真委屈:“媳妇儿真的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贾母瞥她一眼,眉头蹙得更紧。   王夫人一咬牙,踌躇地跟贾母道:“等老爷回来,媳妇儿就他商量,看看能不能劝大哥改主意。”   “最好如此。”贾母总算消了一口气。不过想起荣国公老太爷,她心里又堵得慌。这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素来多事儿,挑她这个儿媳妇儿的毛病,还把贾赦接到自己跟前教养,结果就养出而今这么个混账样。   贾母不喜他,可他是自己的公公,是荣国府的祖宗,她面上就必须得敬着他。   人一心虚就会怕很多事。贾母就心虚,不敢沾荣国公雕像的事儿,二儿媳和二儿子能去解决最好不过。   王夫人见贾母状态不佳,心里沉甸甸的。宝玉无缘无故病了,本来她配着贾母去大房评理地,结果半点道理都没理论着,反而被冤枉了,憋着一肚子的委屈不说,还另领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待贾政黄昏归来,王夫人为难的将这件事转述给贾政。她生怕贾政责怪她惹事,故意告知是贾母吩咐下的。   贾政自诩正人君子,最终笑道,自然要尊重孝敬老母亲的话。特别是在大哥闹事儿不听话的情况下,更显得他这个老小仁厚懂礼了。   贾政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快步冲到荣禧堂,听看门的小厮说大哥就在院内,他卯足了劲儿往里冲。进了正堂,没人,转路去书房、厢房、甚至厨房,都没人。   贾政折腾的满头大汗,泄了气,站在回廊上喘息。他转头瞅瞅那块巨石,现石头顶端好似有个人形。贾政命小厮将灯笼调高,伸脖子仔细看。   忽然,黑影压了下来。   贾政歪了身子,用手掩住额头。   一阵风拂过,贾政打个激灵,试探的抬头,发现黑影并没有如期压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面前。   “大哥?”贾政惊讶地打量宣楼,“你什么时候会轻功了?”   “学得,准确的说是气功。”书读多了,人接触多了,宣楼糊弄人糊弄得也很顺溜了。   贾政发现自己每次见大哥都会心惊一把。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意外事件。   “有事?”宣楼神清气爽的问。   贾政皱眉:“听说你今儿个快把母亲气炸了。大哥,那是咱娘,你不该这样,你该孝敬她,顺应听她的意思才对。说句不中听的,老太太没几年活头,你就不能让让她?”   宣楼背着手欣赏这石头,甭提多开心了。他刚才试着炼化了一小块,石中灵气逼人,确实是好物。这回做人他不算吃亏了。   宣楼高兴地用手拍拍石身,突然间石头颤抖,大地晃动。   贾政吓得惊慌失措。   宣楼转身,立刻用灵气画符拍在了石身。   “大哥,刚才是……地动了?”贾政睁大眼。   “没事。”宣楼用帕子擦擦手,嫌弃的将帕子丢在一边,转头问贾政的来意。   贾政无语至极,“我刚说过,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谁都别打这石头的主意,我的。”宣楼阴测测的看着贾政,将其视为威胁。   贾政简直要气内伤了,他瞥一眼那块巨石,皱眉道:“谁稀罕你这块丑不拉几的石头。我是说你该顺应母亲的意思,把这石头搬出去,别放在荣禧堂挡路。”   “不挡路,反正原中央也极少走人,大家都在回廊遛跶。”宣楼心情好,难得文邹邹的跟贾政解释一回。   “不行,母亲让你搬你就搬。放在这,确实妨碍待客。”贾政冷哼道。他太厌烦大哥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儿,这回非叫他吃教训不可。   “我要亲自动手雕琢这块石头,孝敬祖宗,诚心天地可鉴。这石头就放着,而且谁都不许碰。”这东西放在那儿他都不放心,唯有放在他眼跟前他才觉得安全。谁敢打这块通灵巨石的主意,谁就是心怀叵测,她就收拾谁。   “你——不可理喻!”贾政拂袖转首,背着手背对着宣楼。“宝玉还病着,我回来没先去看他,跑来跟你说这些,还以为你能通情达理,看来是我犯傻了,期望太高。”   宣楼闻言一笑,眨了眨眼睛,“你一直都犯傻,什么时候聪明过。”   贾政转身的瞪他:“你什么意思?”   宣楼早从别人口里听说贾政的情况,不顾情面地笑话他,“二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窝都不挪一下,你真当自己有什么能耐?还脑子灌水,楞装大头,非在家里头养了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清客。他们都住在我这荣禧堂前头,天天凑一起唧唧喳喳的,比家雀儿都吵得慌。”   一切影响他修行的人或物都是万恶的!   “天天吃的比猪多,一整连二两猪肉钱都出不来。留着做什么?你爱养把他们都搬到自己屋里养去,不许花公中。”宣楼计较起来就不是人,贾政不是想找他麻烦跟他算账么,那他就好好扒拉扒拉手指跟他算一算。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的清客?他们每个人都有才华,满腔抱负,不过是一时失意无法施展,我只是暂时接济他们度过难关罢了。待它日,他们飞黄腾踏,自有道理。”贾政解释道。   “狗屁道理!别跟我讲你的道理,就说你领不领走?不领走,我明儿个全都遣散了。”宣楼瞪眼冷对贾政,横着一张脸,毫不留情。   贾政气得直哆嗦,却每个办法。他现在住东苑,地方本来就小,算上王夫人和三个姨娘,已经够挤了,根本没有清客住的地方。   作为文人,必有一身傲骨。   贾政自觉自己一直在顾念大局,让着大哥。奈何而今大哥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实在是不能忍了。   “既然彼此嫌弃,何必共处一室,不如分家算了。”贾政皱眉冷哼。   “好啊!”宣楼拍手叫好,此举却导致贾政更为生气。   贾政抖着手指了指宣楼,在对方冷冰冰地目光注视下,他到底没敢说什么别的话,带着满身怒火告辞了。   宣楼高兴地拍了拍通灵宝玉,纵身一跃,又坐在了顶端。他用灵气切割一块下来,继续炼化,通体酣畅……   宝玉病的不轻,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整日痴痴颠颠,一会儿清醒喊着贾母和爹娘,说自己难受被困住了;一会儿又迷糊,叫唤着仙子来救她。   王夫人日日垂泪,求贾琏和贾政勤快些往外跑,寻名医回来诊治。贾政起先跑得勤快,过了几日,灰心丧气,只当这是命中注定,不管了。贾琏心软,舍不得一条命去,依旧四处想办法。   宣楼不管这事儿,开始整日闷在荣禧堂,痴迷修炼。三花也分了一杯羹,跟着修炼,不过她的慧根不如宣楼,精进程度不算快。   贾恩侯一般晚上的时候才出来,做久了女人,他也没什么兴致调戏丫鬟了。最近,他找了个好玩的事儿,便是跟着黛玉和迎春俩丫头学画扇面儿。他以前爱玩扇子,总是从别人手里鼓弄古扇攒着,自觉挺有趣儿的。后来有一天,他偶然看见黛玉这丫头画扇面儿,轻轻柔柔下笔,描绘出的山水却颇有风骨,他觉得挺可乐的,便迷上了,让黛玉教他,这一学就上瘾了。   黛玉和迎春俩人也愿意做女先生,一本正经的教邢夫人画着玩儿。   贾恩侯以前从不觉得,而今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迎春和外甥女林丫头都这般惹人怜爱,与她们相处越久,贾恩侯就越觉得愧疚,自省当初自己作为长辈的失职之处。   ……   今儿个贾琏跑了两处地方抓药,弄了个偏方来,先到大老爷和太太这里回禀。   正赶上天黑,三花歇息,贾恩侯跑出来了。他还算关心宝玉这个侄子,不大信贾琏这个不靠谱的偏方,让他先给鸡吃了试试。   鸡死了。   贾琏吓得丢了药,再不敢乱弄东西。偏贾母那边催得紧,叫人没办法。   王熙凤心疼贾琏,帮其开脱了几句,却惹得贾母更激动。   “你们若保不住她的命,我也不要活了!”贾母说着,就捶胸,含着心肝疼,不如撞柱一死了之。   王熙凤赶紧拦着,她眼珠子动了动,忽然道:“什么药多少大夫都试过了,就是不见好。我看这未必是病,保不齐撞邪了,不如找马道婆试试?”   贾母忽然想起宝玉还有那么一个挂名的干娘,点点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马道婆乐得接这个活,她先忽悠贾母拿一千两银子买油捐灯为宝玉消业障,才甩着拂尘进屋来瞧宝玉。   宝玉的毛病马道婆看不大明白,不过她到底懂些邪法,一进荣府就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儿,于是趁机跟贾母说:“这地方有妖怪作祟,因宝玉天真纯善,才容易被邪气入侵。要想去了宝玉这病,就必须使法子打出府中的妖孽。”   贾母点点头,只要能医好宝玉,她自然什么都肯答应。   马道婆说着拿出罗盘,她看眼王夫人,转而拿着罗盘做样子四处走,最终冲向了荣禧堂前方。   ☆、第35章   宣楼驱走院中所有人,正端坐在通灵巨石上练气。忽然,他感觉到一股生人气息靠近,警惕的睁开眼,跳到了房顶。   马道婆确实懂些祸害人的邪法,自以为可以糊弄千军万马,无人能破。靠近荣禧堂后,她从黄布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东西,她打开黄纸包,先给众人瞧瞧纸包里的粉末,朝着荣禧堂的方向一撒,喷一口水上去,粉末立刻变蓝了。   贾母觉得神奇,忙问马道婆这是什么东西。   马道婆提起木剑,指着荣禧堂的方向连退几步。贾母等人也跟着一惊一乍的,互相搀扶者向后撤退。   马道婆拱手冲贾母鞠躬:“不瞒老太太,此处有妖物作祟。难不得宝二爷昨儿个从这儿离开后就痴痴颠颠。作孽,作孽啊!”   “你是说府中真有邪物?”贾母瞪圆了眼,半信半疑的看着马道婆。   马道婆有抓一把□□,冲着东面撒了一下,白色粉面落在干燥的石砖上,丝毫没有变色。马道婆再取粉末,洒向荣禧堂方向的拱门边上的花丛,白色粉末落在挂着水珠儿的花、叶上,立刻变成了蓝色。   贾母真被糊弄着了,点点头,示意马道婆继续。   马道婆提起拂尘,大摇大摆的入了过了荣禧堂的侧门,往院里去。她一上回廊,忽觉得阴凉,下意识的打个哆嗦。贾母还以为她感应到什么,忙问她如何。马道婆顺势点头,神神叨叨的咕噜几句奇怪的话,甩着拂尘一惊一乍的跟贾母说:“这里有妖,有妖!”   贾母急了,慌忙道:“还请大师帮忙看看。”   马道婆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有些迟疑。   贾母忙让鸳鸯递上银票,表示诚意。   马道婆瞄了一眼,估摸了下钱数,才撞模作样的闭上眼,哼哼叨叨几声,便睁眼跟贾母道:“还要仔仔细细走一遍这里才行。”   贾母点头,带着王夫人、李纨等人站在原处,眼看着马道婆去各屋施法驱妖。   宣楼以前倒是碰见过一个道长,懂些法术,还能跟他过了两招,还是被他给打跑了。宣楼就不明白,这些学做道长的人类图什么,一副肉身凡胎,能辨识妖体却又打不过妖,白白闹一场,最后就是个送死的结果。   当然,他不杀生,但别人会杀生。   像之前那个死活不饶他的道长,和他打输了之后自作聪明,使法术幻化成了一只大雁,结果刚在空中飞个直线,就被其它人类射杀了。   这个道婆,瞅着比那个道长还蠢。   宣楼稳稳地坐在房檐上,冷眼看着马道婆在荣禧堂乱蹿。   贾母耐心的等着马道婆走完,慌忙问:“可找到妖了?驱走没有?”   马道婆眼珠子动了动,余光瞥向贾母身后的王夫人,神态犹疑不定。   “怎么?”   “老太太,此妖看来是个极为机灵的,躲了起来。保不齐附身在哪个凡人身上,以此来蒙混过关,欺骗我们的肉眼。”马道婆神叨叨道。   “那该怎么办?”王夫人赶忙接话,眼盯着马道婆。   贾母被忽悠住了,一门心思的看着马道婆,期待她的解决办法。   马道婆原地徘徊想了想,转而忽然抬头,看向贾母,“最近家里头可有什么人忽然性情大变,连素日的癖好也都变了的?”   贾母心中一震,皱着眉没说话。   王夫人夸张的震惊起来,接着看向李纨、王熙凤等人,用眼神示意大家答案。   王熙凤沉下心思,怀疑的目光在王夫人和马道婆之间来回徘徊。才刚马道婆直奔荣禧堂而来,她就觉得不对,原来是要闹这一出。   好个歹毒心思。   王熙凤自然不能让王夫人得逞。她才不管老爷太太是不是妖呢,而今谁对她好,她就认谁。“哎呦,这可说不好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时想不开心气儿不顺就改了性的,多了去了,都成妖了?”   贾母看向马道婆,忽然觉得王熙凤说得有理,不能因为简简单单的一点就判定大儿子和大儿媳就是妖。   “自然不行,不过我有妙法,可从这些人之中辨出真妖来。”马道婆自信地笑道,挑衅的看一眼王熙凤,心里早已经憎恨上她了。   王熙凤自不会惧怕一个道婆,冷笑着直视她,看她敢耍什么花招。   “近来转性儿最明显的,那要数大哥大嫂了。”王夫人小声跟贾母嘀咕一句。   贾母立即瞪王夫人:“胡沁什么!”   “老太太,清者自清,何惧验证?不如就让大老爷和大太太来验证一下,也让众人都免得担心了了。”马道婆笑道。   贾母想起老大而今那性子就头疼,不过转念一想,老大从前可从没这样让她烦躁过,以前混账不听话,可都知道躲着他,现在这厮恨不得天天上门来气他。   听了马道婆的话之后,贾母心底是有些怀疑了。一咬牙,就让人去找邢夫人和宣楼。   坐在房顶上的宣楼热闹早看乏了,枕着双臂躺下来,闭着眼,享受暖阳的照耀,感觉舒服极了。   三花被硬请了过来,不大愿意的看着马道婆。   马道婆见其不尊重自己,更气,冲三花身上撒粉末,粉末飘在空中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火。   众人吓了一跳,三花更为受惊,双手环抱着前胸,跳脚逃开,失控的哇哇大叫。   三花最怕火了。   马道婆见状,立即上前,又撒了一把粉末。   三花看着第二团火迎面扑来,再次失控,尖叫着往院外跑。   王夫人那容她跑出去,早带足了人手,拦住了邢夫人的去路。   “这是……”贾母皱眉,怀疑的看着马道婆。   马道婆乐呵呵的凑上前,拿出纸包给贾母瞧,“这是能识别药物的药粉,一旦碰见妖气就会灼热成火。但若撒在正常人身上,自不会有问题。”马道婆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撒了些,转而又客气地跟王夫人、李纨告罪,将粉末撒在了她二人身上,皆没有问题。   “难道她……会是……妖?”贾母疑惑的看向邢氏,眉头皱成一团。   王夫人急忙将贾母护在身后,她一边用身体挡着贾母,一边怒气冲冲的看着三花,“说!你到底是不是妖!”   三花脸色大变,自知自己身份暴露了,挣脱要跑,却被那俩婆子死死地抓住。三花气急,打算先王夫人等人承认自己的身份,吓一吓他们,然后再运气打走这俩婆子逃跑。   “我就是!”   啪!一片瓦砸在了三花头上。三花痛得捂头哇哇直叫。   众人抬手,就见衣着一袭玄色锦袍的大老爷英姿飒爽的从房顶飘了下来。   大老爷确实……是……飘着……下来的。   院内众人除了叫疼的三花外,皆神态一致,全都惊呆了。   宣楼而今有钱,有气,有石头。   他的修炼日益精进,体力异常好,已经不屑于隐藏自己。他背着手踱步到马道婆跟前,用犀利的目光审视她。   马道婆被瞧得不自在,更被大老爷那副唯我独尊挡我者死的眼神吓着了,慌张的冲其点点头,行礼。   王夫人回了神,轻轻地咳一声,提醒马道婆别忘了正事。   马道婆恍惚抬头,退了几步,看着宣楼。她迟疑了下,把手伸进黄布包里,要掏火粉儿撒在宣楼身上。   宣楼一把抓住马道婆的手,夺了粉末,悉数倒在她的头顶。   马道婆吓得大叫,闭上了眼。半晌,她发现自己头顶很安全,没起火,稍稍松了口气。   宣楼撇起嘴角,吩咐王熙凤去备水。王熙凤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地吩咐丫鬟去办。   马道婆抖了抖身子,不解地看着大老爷,对方寒冰般的眼神儿令她心里禁不住发抖。   宣楼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灿烂如花。   马道婆愣了,不仅被大老爷威武温和的模样所迷惑,也跟着笑了。   宣楼从腰间拿起一把扇子,在马道婆的头上蹭了蹭。   马道婆的头顶燃起了幽幽地蓝色火光。   马道婆起初还不解地看着赦大老爷,转即闻到了烧焦的头发味儿,她感到头顶的火热,才反应过来赦大老爷刚才的举动造成的后果。   马道婆用左右手相继拍打着脑袋,嗷嗷叫。她头发烧的正旺,手一拍,手掌的皮肤也灼伤了。   丫鬟端来的水盆时机正合适,一下子头泼在了马道婆头顶。   马道婆的发髻烧焦了一半,发髻乱作一团,半长不短的贴在她的脑壳四周,模样很是邋遢吓人。   贾母带着媳妇儿们接连退了数步,惊诧不已地看着这场闹剧。   三花情绪稳定多了,看着宣楼替自己出了气,直门叫好。   “您也该瞧清了吧,什么有妖,不过是玩些粉末把戏糊弄您。”宣楼叫人把马道婆的包翻开,里面有三包黄纸包的□□,却作用不同。一种遇水就会变蓝,一种就是纯面粉,还有一种就是能起火的。   “原来才刚粉末掉包了,难不得撒到她自己身上没事儿。”贾母叹道。   包里头还有草人,两份契约书,都是马道婆祸害人的罪证。   王熙凤叫人一并带走,送去官府。   贾母安慰了邢氏,亲自送她回房,才转而愧疚的跟大儿子告辞。   宣楼端坐在正堂之上,看着全程躲在贾母身后缩脖子的王夫人,冷笑道:“今儿个的事儿没完,我必要和你理论清了。这个家,有我,没你!”   ☆、第36章   王夫人一直垂首,有些走神,没寻思大老爷和她说话。   宣楼话一出口,四周立刻静了,大家都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感受到四周人一样的目光,尴尬的僵着脖子,委屈地看向贾母,转而又无辜的扫视众人。“祸害人的是马道婆,大哥,你怪我做什么?您若说二房就是碍着您眼了,让我们都搬出去,我们二话没有这就走。可您若说是因为我犯了错,我绝咽不下这口气,今天一定要把话给论清了!”   王夫人说着就垂首痛哭,无辜至极。   贾母想到病重的宝玉,为顾全大局,呵斥宣楼不要乱言。   宣楼眯着眼,目光阴测测地瞟向王夫人,“理论?好啊,那就理论理论。”   宣楼三两步走进正堂,一屁股坐了下来。贾母等人随后也入座了。   王夫人见这架势有点心思,但想想才刚马道婆什么都没说,再说此事也并非她亲自出马,使唤了个中间人去利用马道婆。而今无凭无据的,她不信对方会把自己怎么样。   热茶刚上,宣楼掀起茶盖,就在茶碗的边沿上轻轻敲打。宣楼时不时地瞄几眼王夫人,保持着沉默,许久之后,他见到王夫人额头起了冷汗,才勾唇开口说话。   “这马道婆刚被掀了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骗人,图的就是个财。反正也就是弄些戏法在人前忽悠人的,她随便撒撒粉末就是,再不济挑个下人出气也可,用得着冒险去得罪世家府上的主子么?今日她一来,偏偏直冲着荣禧堂和邢氏,为什么?说她没受人指使鬼都不信。”   贾母和众人俱是一惊,反应过来宣楼说的很有道理。之前马道婆来荣国府,她们是相信她会道法,自然而然受法力指引而来。而今她狗屁不是,偏偏来找大方人的麻烦,正好证实了她是受人指使,目的明确。   贾母怀疑的看向王夫人,这其中最可疑的就是她。别的人,还不至于算计到大房的头上。   王夫人惊慌失措,赶紧起身走到贾母跟前,眼眸含泪,委屈地摇头跟贾母表示自己的清白无辜。   “她一点也不无辜!”宣楼斜眼瞟向王夫人,抬手丢了茶杯,已引起众人的注意,“就是她害得邢氏小产,险些丧命。”   “大哥!你不要血口喷人!”王夫人一听这话就心虚,她心里越是没底,面儿上她就越表现的理直气壮和无辜。   “一对白玉花瓶早不早晚不晚刚好赶在她怀孕的时候弄过来,俩瓶子里刚巧就装了麝香。这样的巧合就跟今天马道婆的事儿如出一辙,惹得人深思呐。”宣楼审视王夫人,见其虽略显慌乱了,但还依旧从容自若,嘴边的冷笑声更大。   王夫人拭泪后,委屈辩解道:“马道婆的事儿我早说了,真不清楚。至于那白玉瓶儿,我也是好心提一嘴,没曾想大嫂真去拿了还放在了寝房内。”   “你似乎一点都不奇怪白玉瓶内有麝香?”宣楼反问道,目光十分犀利的紧盯着王夫人。这是他第一次当众提此事,一般人听了都会本能的好奇花瓶内为何会装麝香。而王夫人却急于辩解,想摆脱掉她与花瓶的关系,却疏忽掉了更为让人觉得矛盾的情况。   “我是奇怪,但你冤枉我在先,我自然要急着跟你解释清楚。”王夫人真慌神了,解释的时候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你若是无辜,便该奇怪这麝香的来源,而不是去解释你大嫂如何主动自己的去拿花瓶,其实谁怎么拿的花瓶不重要,害人命的是花瓶里的麝香!”   王夫人脑子空白,支吾住了,她慌张的转头看贾母的神色。贾母显然怀疑她了,正气呼呼地等着她。王夫人急得忙摆手,跪下地来,跟贾母表明自己的清白。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巧啊,早知道会惹麻烦,当初真不该提玉花瓶的事儿。母亲,媳妇儿真的是出于好意。无凭无据的,您千万别冤枉错了好人。”王夫人伏在贾母脚边,哭诉道。   贾母皱眉看着王夫人,对她这负姿态有些厌烦。大儿子说的没错,太过巧合的事儿本身就有问题了。这个王氏心黑手黑,从出了印子钱那事儿之后,贾母就不信什么‘好心’‘巧合’了。   但是无凭无据,她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贾母看向大儿子,沉着脸问她:“你这么想打发她出府,就得有真凭实据。你,有证据么?”   “母亲要什么样的证据?瞪她拿着刀亲自杀人才算?”宣楼打量胆颤的王夫人,嗤笑道,“要证据很容易,把金钏玉钏姐妹俩叫来,在加上周瑞夫妻俩,好好审问这四个人,必定有证据,保不齐还能多添几条罪。”   “你血口喷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王夫人一听宣楼的办法,急了,一批屁股坐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贾母有点心动,抬眼瞧丫鬟们,没发现金钏和玉钏的身影,估摸这俩丫头正在东苑房里守着,赶紧命人将这二人押压过来。   王夫人风一般地扑上贾母,哭喊着:“你们欺人太甚,你们不能这么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岂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啊!”   弱女子……这三个字从王夫人嘴里出来,听得宣楼特别想笑。   贾母被王夫人吓着了,皱眉沉默。   王夫人伸手抓住贾母的裙角,喊道:“您没证据,便不能这样冤枉我。贾、王两家是世交,您这么对我,就不怕被别人笑话么?我要回娘家,我要找大哥大嫂,我要让大家都帮我评评理!”   宣楼右手手背托着下巴,鄙夷的眯着眼看着王夫人。“王氏,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真以为我憋了这么久,就是单单张一张嘴,随便说花瓶儿的事儿么?你想要真凭实据是么?”   王夫人听着预感不妙,观察宣楼。   贾母听说宣楼手里还有证据,忙叫她呈上来。   宣楼勾勾手,叫来刚才跟他悄悄附耳说话的小厮。   “你说罢!”   小厮低着头,冲着贾母唯唯诺诺道:“姑太太回来了。”   ☆、第37章   “敏儿回来了?”贾母惊讶的站起来,忙欢喜的叫人去迎贾敏。   王夫人稍稍松了口气,趁机拭干泪,起了身。她期盼贾母为贾敏转移注意力,正好把眼前这事儿给过了。   宣楼拦住了贾母:“在此等着就是,她马上就来。”   “老大,你早知道她要回来?怎么不早说……”贾母蹙眉嘟囔着,察觉出大儿子的不对头,隐隐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正好遂了她的心思,咱们好好聊一聊这白玉花瓶的事儿。”宣楼晨起的时候就得了消息说贾敏今日回荣府。本来这事儿他是该只会贾母的,可巧那会子他犯懒,一心想着修炼的事儿,倒给忘了。不过也好,此刻突然袭击,倒叫王夫人心里真没了底,彻底慌张了。   宣楼说罢,自交带着冷笑,眼盯盯的看着王夫人,一刻也不放松。   王夫人预感情况不对,一面用帕子拭泪装委屈,一面暗暗心惊。提到白玉花瓶,邢夫人这里她是不怕的,因为是邢夫人自己取得瓶儿,赖不着她。但说到贾敏,她就不得不害怕了,当初他就是用这个招数对付贾敏过,那对瓶儿可是她亲自送得。她本意就是见不得贾敏好,贾敏做小姑子的时候仗着贾母的宠爱,在荣府里作威作福,没少让她吃瘪。王夫人心里隐忍憋气很多回了,奈何她是做媳妇儿的,只有受气的份儿,闹不过贾敏,但这份仇恨她从没打算咽下去过。贾敏不让她好过,她势必不会让贾敏好过。   贾敏大婚前,有老太太和太爷的护爱,王夫人干不了什么。王夫人就想法子让贾敏出嫁以后过不好。一个女人,大婚之后最大的不幸莫过于生不出儿子。   后来,王夫人陆续听说身在扬州的贾敏小产的消息,心里甭提多高兴了,甚至还曾得意过自己的招法。   一对白玉瓶儿。   王夫人没想到这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办法,现在就要成了她要命的把柄。   贾敏身穿一袭洋邹红的百花穿蝶群,挺胸抬头,高昂着下巴,徐徐迈步走进了荣禧堂。她高傲如故,眼底却有几分悲凉和愤恨。   贾母却只见到女儿的精神,放了一百二十个心,高兴地唤她快到自己的身边来坐。   贾敏看着坐在左下首的宣楼,与众人寒暄之后,便坐在贾母左下首边儿。   贾母笑道:“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早,还以为你会在家呆些日子。”   “这回能赶早回来,多亏了大哥帮忙。”贾敏看眼宣楼,笑了笑。   “噢?你大哥还能帮你什么?”贾母惊讶地问。   “您的女婿承蒙四皇子的提拔,不日便要调进京城入职了。我们夫妻再不必分别了,黛玉亦能日日见到她的爹爹了,这自是好事儿。”贾敏笑道。   贾母抖了抖眉毛,转头看着宣楼,“有你的功劳?”这家中能与四皇子说上话的也只有老大。真没想到啊,一辈子窝在家里吃酒玩小妾的老大能有这样的门路。   “也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四皇子请我吃酒,随口提了句。”宣楼确实说的是实情,他只是随口提了在扬州的妹夫,当时四皇子也没怎么在意的表态,谁曾想事后四皇子派陈福传话来,知会了这么个消息。   贾母高兴不已,直拍手赞好。她想到黛玉,忙叫人去把黛玉唤来,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这丫头。   王夫人赶紧附和,故作高兴道:“媳妇儿亲自去带她来。”   “不急,先把眼前的事儿办了。”宣楼冷冷地睃一眼王夫人,背着手站起身,上下打量她。   王夫人被宣楼看得极不舒服,连忙退了几步,双手护在胸前,警惕的看着对方。   “真看不出,如此面目的妇人会是个蛇蝎歹毒心肠的。”宣楼言语中带着叹息声,似是无奈,又似是讽刺。   贾敏抿起嘴角,从进门开始,她就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嘴唇的微微动了动,本想要辩解,宣楼却先一步她出声了。   “你陷害我们大房也就罢了,毕竟承袭爵位的规矩在哪儿摆着,我们可能挡着你们二房的路了。可妹妹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她嫁扬州去,远远地,根本碍不着你什么,那样狠毒的对她,害她绝后没儿子,图什么?”   贾母一听后面的事儿,惊得瞪圆了眼,抖着手指着王夫人,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惊恐地看着宣楼,转而看着万般憎恨自己的贾敏,含着泪摇头,小声道,“我没有。大哥,你不要血口喷人,让妹妹误会我。”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的是你吧!”贾敏气哭了,又笑了,红着眼瞪着王夫人,“枉我往日当你做亲姐姐般看待。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你了,你不喜欢我就罢了,哪怕骂我两句,排挤我也好,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要你恨到让我绝后啊……”   贾敏说道最后哽噎不已,几乎说不出话了。   贾母震惊地挺着自己大儿子和女儿的控诉,仍旧无法相信事情的真相,无法想象她素来以为仁善忠厚的二儿媳妇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王夫人噗通跪地了,跟贾母摇头:“媳妇儿真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没有良心么?”贾敏大神吼道,她眨了下眼睛,泪珠儿连成串地往下掉,“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来人!”   贾敏说罢,便叫人搬上了一对白玉花瓶。花瓶儿白而清透,仿佛少女的肌肤一般光滑,这对花瓶儿都带着凤凰雕琢的耳儿,雕工精巧,简洁而不简单。   这对花瓶比起邢夫人那对贵重许多,成色一看就是皇家的贡品。   贾母瞄上一眼便想起来,这是王夫人送给贾敏新婚的礼物。其价值十分珍贵,贾敏也十分喜欢。贾母还记得当时贾敏很高兴,跟自己提过几回,她也是那时高看了二儿媳,觉得她为人厚道又大气。   贾敏亲手拿着一个瓶儿,送到贾母跟前,将瓶口对着贾母的鼻子。“母亲一闻便知,这瓶里装的什么东西。”   贾母吸了下鼻子,闻到了浓烈的麝香味儿,脸色突然大变,转而憎恨的瞪向王夫人。   王夫人缩着脖子,低着头,战战巍巍的跪着,谁也不敢看。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麝香荣化了黏在瓶壁上,不仔细看底部侧面,根本瞧不着。”贾敏冷笑着解释,简直佩服王夫人的手段。她为了害自己绝后,可真是煞费了苦心。   “好歹毒的心思!”贾母看着瓶里倒出刮出来的麝香渣块,愤恨不已。   “幸好我怀黛玉的时候去庄子住了几个月,才免遭了滑胎的罪。可到底还是被伤了胎,黛玉出生后才会身子不足。那会子我还真傻,还以为自己命不好,身子不好,没养好孩子。真没想到啊,这一切都是她干得!我的好二嫂!”贾敏说道最后,激动不已,嗓子几乎要喊破了。   王夫人簌簌发抖,哭着抬头求贾母再查,万不敢承认是自己干的。“一定是有谁想陷害我,妹妹家里不也有过两个姨娘么,这些个下贱货最是不省心的,保不齐包藏祸心,谋害了女主子。”   宣楼嗤笑:“事到如今,你还能这般推脱罪责,也是厉害。”   贾母一听宣楼的话,更气,拿起桌上的热茶,就朝王夫人的脸上泼去。   王夫人惊呼一声,抖着手捂着滚烫发红的脸,嗷嗷哭叫。   “不要脸的东西,蛇蝎毒妇,竟敢毒害我小女儿的子嗣,你死八百回页免不了罪!”贾母气道。   王夫人疼得直哭,听贾母这样说,也不挣扎了,所幸坐在地上,捂着连流泪冷笑起来。   小女儿,小女儿……老家伙眼里只有小女儿!小女儿为她奉茶,伺候她后半生了么?这些活儿都是她在做!   宣楼见王夫人竟还有些不忿,已经完全受不了这妇人了。劝她赶紧认罪,趁早把她打发出去,倒也耳根子清净了。   “同样的招数你也用在了邢氏身上,根本无从辩驳。痛快人认罪,,我们或许还能可怜你,为你的儿女,保你个名声。不然,真送去见官了,你们王家的脸上可不好看,还有你远在福建的大哥,若是摊上这遭事儿,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进京了。”   王夫人没想到大老爷这么快把话谈到这了。想想自己的下场,以后的日子,王夫人怕得不行,忙给贾母和贾敏磕头赔错,解释自己当初真的是情有可原,迫不得已。   贾敏听了王夫人的理由,更觉得可笑可气,“就是因为我抢了你的风头,你要害我子嗣?天啊,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我从前真是瞎了眼,被你给蒙蔽了。”   “好孩子,不怪你。怪我,怪我啊,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二哥去这个毒妇!”贾母痛心疾首,哭着拍大腿,万般悔恨。   王夫人黄忙摇头,跟贾敏解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贾敏越听她的话越觉得可笑、可气、可恨、可耻。   宣楼歪着头,翘着二郎腿,他挠了挠耳朵,很是厌烦王夫人的哭闹,叫人赶紧把她押下去,起个契约令其画押认罪。   贾母好好抚慰贾敏之后,就让贾敏去了黛玉房里,自己则留下来跟宣楼商量处置王夫人的事儿。“你妹妹被她害惨了,绝不能轻饶她。”   “人给您,您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宣楼愉快的放手,让贾母随意去处置王氏。像折磨人害人命这种事儿他可不会做。   阿弥陀佛,他不杀生,他还要修行。   贾母恨得直咬牙,自然愿意处置王夫人,干脆应下:“好,此事就我来处置,必给她一个好结果。”   宣楼点点头。   贾母默了会儿,眼眸异常冷漠,“让宝玉来荣禧堂住吧,你来教养。”   ☆、第38章   贾母还要等王夫人娘家的消息,暂时将王夫人圈禁在东苑的寝房内,除却一日三餐开门入内,其它时候不准任何人入内。   贾母对外宣称王夫人生病卧榻,需要静养。孩子们尚不知晓此事,多数都听从贾母的指示,不去东苑打搅。偏贾探春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带着自己亲自熬得参汤,现巴巴的跑到东苑要孝敬。看门的丫鬟不让她进,贾探春的当成下人作威作福了,好一顿撒火谩骂。   丫鬟们到底扛不住三姑娘的泼辣,不小心让贾探春闯了进去。   王夫人心高气傲,受不得侮辱,才被囚禁两天就已经萎靡不振,真病了躺在榻上。   贾探春一见披头撒发无精打采的王夫人,忙拿帕子抹起眼泪来。   王夫人没想到还能见到外人,趁机一把抓住贾探春,“你宝二哥身子怎么样了”   探春哽咽着抿着嘴角,迟疑的看着王夫人,不大敢说出实情。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连你也瞧不上我了。”王夫人苦痛的皱眉道。   “没有,宝二哥还是那样,疯疯癫癫的。母亲您刚才说的什么话呢,您不过是病了,好好静养,以后自然和以前一样。”贾探春来之后,就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了。门外的丫鬟婆子不经心怠慢不说,门内的王夫人也没了往日的威风,纵然是生病也不至于把人骨子里的傲气给病没了。贾探春心有怀疑,遂后来添上一句,试探王夫人。   王夫人叹口气,甚至不敢直视贾探春的眼睛。“我知道你这孩子孝顺,你惦记着我以前待你的情分便好。”   “母亲待我的好我自然记得,只是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贾探春接着试探。   王夫人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依靠在床榻上,再没说话。   探春本来不想说那件事,不过见现在这情况,她也不打算刻意‘孝顺’瞒王夫人了,何必瞒着。“宝二哥病是没好,老祖宗倒是把他送到了荣禧堂去住着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整个人想发疯了的牛一样,猛地扯住探春的胳膊:“什么?把宝玉送荣禧堂去?谁管他,难不成是你大伯?”   探春点点头,发现王夫人越来越可疑,她现在的反应完全跟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了,哪还有大家太太的风范。难不成二太太要倒台了?   贾探春心中起疑,识趣儿的不再多事,死命的扒开王夫人拉住自己的手,急忙客套的劝慰王夫人几句,便匆匆起身告辞。   王夫人哪肯让她走,蹭得起身,朝前一扑,将探春扑倒在地。探春“啊——”的叫一声,被自己的两个丫鬟扶起来,也不管身后的王夫人如何,主仆三人落荒而逃。她刚出了门,就看见刚才守门的丫鬟带着六七个嬷嬷围上前来。   “太太跟三姑娘说什么了?”领头的张嬷嬷问。   “没说什么。”贾探春底气不足,发髻凌乱,低着头,口气没刚才进门时硬气了。   “三姑娘,劳烦您跟奴婢们走一趟,给老太太回个话。”张嬷嬷冷着脸道。   “这么大点的小事儿就不必麻烦老祖宗了吧。”探春难得说一回软话。   “三姑娘,这可不是小事儿。老太太示下,不许任何人私下见二太太,您破了规矩,此刻若不去回,回头老太太问起来,奴婢们几个都得被打出府去。不是老奴不给您面子,实在是没面子可给。”张嬷嬷说罢,便伸手示意方向,让探春走在前头。余下的六名嬷嬷站成了弧形,三面包围了探春。   探春见状,火气上来了,“你们当我什么?走就走,我孝顺,看自己母亲,有什么错,就不信老太太因为这个骂我。你们几个,在我跟前作威作福,一会儿到了老祖宗跟前可别掉份儿!”   侍书怕把事儿惹大了,拉着探春,小声嘀咕,劝她不要冲动。   探春一把推开侍书,怒气冲冲的对着张嬷嬷等人,“谁怕谁!”   宝钗躲在院墙后听了半晌,适时地出来劝架,使唤丫鬟给六个嬷嬷每人三两银子。“小小心意,嬷嬷们拿去吃茶,别嫌弃少了才好。妹妹这儿我代她赔不是,她也是一时气上头了,没多寻思。我看这事儿大家各退一步,别捅到老太太那儿才好。大家丢了面子或是吃亏都是小事儿,若惹得老太太心烦不高兴了,才罪过呢。张嬷嬷,您说说,咱们这些做小辈的,还有你们做下人的,不都是盼着老太太的好好地别生气么?”   宝钗一袭话把两边的人都给捋顺溜了。   张嬷嬷得了钱,也消了气,笑道:“宝姑娘说的极是,是奴婢们思虑不周了。”   宝钗笑着点点头,拉着张嬷嬷小声道:“你肯给三姑娘留面子,她心里自然感激你,日后总有用处。这会子她心情不好,犯犟劲儿,别介怀。”   既然宝姑娘如此低三下四的求情了,张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冲两位姑娘点了点头,带着人告辞。   探春知道宝钗怎么劝的,搁在平时肯定要生气的,非要计较个清楚。今儿个她万不敢了,她自己心里也怕。   “宝姐姐,刚才多亏你了,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宝钗无所谓一笑,特意看眼王夫人所在的屋子,屋门紧闭,门口还站着俩丫鬟,表情十分生硬。算上刚才闹那一出,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王姨妈这不是生病是被圈禁了。若真如此,她和母亲、大哥还住在荣府,未免太过尴尬了。   当然为了确准消息,宝钗要向探春证实。   “姨妈怎么样?”宝钗拉着探春一面往外走一面小声问。   这一走,探春就明白宝钗的意思了。她来这自然是看王夫人,这会子决定不看直接走,心里的想法恐怕和自己一样了。既然都心知肚明,探春所幸直接点,为难地对宝钗摇了摇头。   “是身子不好了,还是……”后面的话宝钗没好意思直说。   探春也选择委婉的回答方式:“身子还算精神,只是……”后半句话她也卡在嗓子眼不说了。   宝钗心知肚明,却假装听不懂,忽然拉着探春,笑道,“既然姨妈要静养,我们就不去打搅她了。反正也出来了,我打算去林妹妹哪儿瞧瞧,你去不去?”   探春刚才受了惊吓,没什么精神,摇摇头,直说自己头疼。   宝钗与其一同坐轿子到了西侧门,笑着目送她离开,便沉下脸来,原地呆站了半刻,转而告知莺儿去传话给薛姨妈。   宝钗为探听风声,故意先去了凤姐院,假装路过。可巧听见平儿在门口吩咐婆子去审问金钏玉钏俩丫鬟。宝钗偷听了两句,真的得到答案了,心也彻底忐忑起来。   她假装笑了两声,先让平儿听见噤了声,才从回廊的拐角处走出来。挺胸抬头,笑意绵绵。   平儿先愣了下,转而面色恢复了往常,热情迎了迎宝钗。问清来意,还亲自送她到了黛玉房里。   告辞之后,平儿心存怀疑,将此事如实交代给了王熙凤。   黛玉正端坐在案前作诗,见宝钗来了,心生奇怪。她素日不愿和宝钗走动,总觉得她为人做作,刻意讨好府中各色人等。说好听点这叫结交关系,不好听的就叫心怀动机目的不纯。宝钗方先前对自己热情了几回,不过自己不买账,她接连碰壁之后,早识趣儿不找她了,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又来了。   黛玉不喜她,却不至于失了礼节。她笑着放下笔,让宝钗坐,又让雪雁冲好茶来。   宝钗品了品茶,直赞好,“是今春宫里进贡的佳品,金坛雀舌。我家里也有点,母亲要留着待贵客用,舍不得拿来与我喝。可真好,到妹妹这儿喝着了。”   黛玉浅笑:“大伯父叫人送来的,知道是稀罕物,我也不舍得喝。大伯却捎话说‘舍不得喝就成旧茶了,留着也没用’。”   “有道理。”宝钗笑了笑,没想到荣府的大房老爷混得如此好,连这等比金子都贵的好茶都舍得随便送人。当年姨妈真真是嫁错房了,就是给大房老爷做填房,也比现在风光。   “你来找我何事?”黛玉问。   宝钗愣了下,转而笑道:“才刚探春妹妹去东苑瞧姨妈,被拦了回来,说是不许我们小辈去探病,也不知因为什么。”   黛玉知道原因,却不能说,颔着头不吭声,谨记母亲的嘱咐。   “妹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宝钗把手放在黛玉的手背上,轻声引导。   黛玉为难的抬首看着宝钗,摇了摇头。   宝钗嗤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素日你见我总要讽刺我两句,今儿个倒安安静静起来。”   “谁讽刺你,不知好歹。”黛玉客气的笑了笑,巧妙地反驳了宝钗。   宝钗猜测出黛玉知情,沉默了下,决计直接开口逼她说清楚,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宝玉的声音,似乎是隔得很远喊得。   “啊啊啊啊,林妹妹,林妹妹,你在么,你出来看看我好不好!”   ☆、第39章   宝钗猛地站起来,看黛玉:“这是宝玉的声儿?”   黛玉不觉得什么稀奇,稳坐如故,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了?”宝钗说罢,就要冲出去看看。   黛玉这才起来,跟宝钗解释,“不必管他,他被圈在前院,入口有铁门作挡,过不来的,”   黛玉顿了下,看着宝钗的后背,又补充一句,“你也过不去。”   “什么?”宝钗回头,皱眉看着黛玉,心里的怒火直往外冲,却还得忍着不能发作。   平儿受二奶奶吩咐,带人送了两碟糖蒸酥酪过来。她正好听见俩姑娘说到尴尬处,忙笑着跟宝钗解释:“宝二爷前几日就能下床了,丫鬟没看住,查点栽进井里去。老太太说她管不住了,让大爷教导宝二爷。二爷来之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老爷担心他再乱闯伤了自身,就把前后院的入口上了铁门。宝姑娘别见怪!”   平儿解释的很好听,把大老爷圈禁宝玉的事儿硬生生圆成了是为宝玉好。   宝钗稍稍消了气,别眼黛玉,冲平儿笑着点点头,转首就把头上的宝蓝点翠珠钗拿下来,簪在了平儿头上。   东西太金贵了!   平儿万不敢收,跟宝钗互相推脱半晌。   黛玉冷眼看她二人推搡半天,瞧不下去了,对平儿笑道:“你就收下,她家不缺这个,你不收她心里才过不去呢。”   宝钗看眼那点翠的发钗,肉疼的动了动嘴角,她家是不缺金银,可这个钗工艺精巧,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做出来的。此钗可是正经宫里的东西,别说她这里,就是黛玉这样的管家女儿闺房里也未必有一个这样的。宝钗故意将此钗送给平儿,实则是想表态给黛玉瞧:她们薛家没了荣府二房做靠,一样有财有势。   平儿早看出这头钗不一般,万不敢收,这东西二奶奶那儿都未必有,她留下了也不敢戴在头上,否则就是以下犯上了。   “你再不收,林妹妹都好看我笑话了。你忍心让我丢人么?”宝钗略带讽刺的笑问。   黛玉瞟一眼宝钗,冷笑一声,索性不说话了。   宝钗见状,也不相让,问她笑什么。   “你送她东西,干我何事儿,合着她不收还赖到我头上,成了我的不是了。难不得府里头的人都说我刻薄,什么都不做都能得罪人了。”黛玉不会宝钗明里暗里那一套,也不想跟宝钗客气,就直接讽刺回去。   宝钗脸色略微难看了些,不过想想黛玉那性子府里人都知道的,她笑一笑,反而显得她更大度。   平儿见俩姑娘气氛不妙,怨自己拖延,确实讨了林姑娘的嫌弃。她忙将头钗还给宝钗,劝宝钗就算上次也换个便宜的银钗来。宝钗也不坚持了,将头上另一个银蝴蝶的发簪送给了平儿。   事情送算了了,俩人出了门去。   外头宝玉看见宝钗的身影,喊叫声更厉害。   过了会儿,宝钗的丫鬟莺儿来传话给黛玉,说宝玉要见他。   黛玉心烦的坐在贵妃榻上,本不想见,听着外头宝玉狼嚎般的叫喊,更觉得烦,起身冲了出去。   宝钗正站在铁门前,流着眼泪,看着脸贴着栏杆的宝玉哭诉。   黛玉瞧宝钗那样儿,心里更膈应。   “林妹妹,你快过来!”宝玉一见黛玉就痴了,伸手冲着院里的黛玉喊。   黛玉面朝着南边,侧脸对着宝玉的方向,头都不转一下。   “你赶紧回去,别闹了,当心大伯再打你。”黛玉冷眼警告宝玉后,转身就要走。   宝玉见状更疯了,跳着脚,一边哭一边问黛玉怎么了,“林妹妹,你为什么不理我?打从你来开始,我一直掏心掏肺的对你,可你却总是不冷不热的待我。我在你眼里,都不如紫娟那丫头招人稀罕了,为什么……”宝玉说着,哭得更凶。   贾敏重新布置好了翠兰园,来接黛玉回去住,刚巧碰见这光景,若非此刻女儿站在院中央,没搭理宝玉。   院内众人忙给姑太太请安。   平儿也没走出去,一见姑太太黑着脸,心里头抖起来,直骂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真要惹了一身骚。   贾敏看见站在铁门前的宝钗,近的恨不得跳过去跟宝玉抱一起了。   宝钗笑着过来给贾敏请安,解释道:“我来瞧妹妹,听见宝兄弟喊叫,就过去看看。”   “休要理他!他现在犯糊涂,家里的姑娘们都不怨搭理她。”贾敏一句暗讽,直接把宝钗的排除了“姑娘们”之外。   宝钗面色微微难堪,尴尬的冲贾敏点了点头,带着人告辞了。   宝玉一见给自己说情的贤惠宝钗也走了,气得涨红了脸,又作一副哀求的神色,请贾敏替自己说情。“好姑母,大伯父最疼您这位妹妹了,您替我说两句话,求求情,让我回老祖宗那儿去吧。老祖宗怎么样了,好几日不见她,心里想念的紧。还有姊妹们,我好些日子没跟她们说真心话了。”   “有空操心这个,不如早些养好病,读书,走好仕途。”贾敏冷眼瞟宝玉一眼,牵住黛玉的手,拉她回翠兰园住。那里离宝玉远点,他就是喊破天了也听不着。   “现在就去,东西还未收拾。”黛玉低声道。   “走吧,你大伯父早叫你搬过去,其它的有丫鬟们呢。”贾敏说罢,就牵着黛玉去。路上,贾敏还告诉黛玉一个好消息,林如海下个月便能进京了。   黛玉一听,高兴地轻轻跳起来,欢喜地拉住贾敏的手,仰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看她:“母亲说的可是真的?太好了!”   贾敏也很高兴,想到能跟夫君再聚,自是喜不自胜。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钟灵石,考虑再要孩子的可能。她现在身子养好了,每日神清气爽,就是年纪大了些,也不知还有没有可能再生一个。   愿上天眷顾。   “那……我们以后还在这住么?”黛玉追问。   贾敏愣了下,慈祥的摸了摸黛玉的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们自然要搬出去。就算是你外祖母家,住着是不是也不踏实?”   黛玉点点头,自是不喜察言观色的日子。而今有母亲在她身边做靠山还好些,若她自己住在这人员复杂的荣府,想必这心都得忧愁碎了。   “好孩子,有时候脸皮厚点未必是坏事儿。别想那么多,你是二品巡盐御史的女儿,身份大过府里所有的姑娘们去,怕什么。”贾敏给黛玉壮胆道。   黛玉点点头,释怀了,仰头冲贾敏甜甜地笑着。   贾敏搂着女儿,转头小声吩咐婆子去传话给大老爷。宝玉虽然被圈禁在荣禧堂前院,可也不能由着他像现在这样闹下去。   耗子楼这两日来了四五位客人。宣楼治皮肤病挣钱到手软,决计歇一歇,命人挂个牌子出去,就说神药用尽,要再等些时日。   不挂还好,这一挂,反倒更多认识上门问询,甚至有排队预定的,甘愿付一半定金去等。   宣楼却不愿意干了,以前他那是虎落平阳,灵气不足要留在荣府活着,所以需要钱财撑腰。现在他钱挣够了,还有一大块女娃补天灵石可以炼化,根本不需要搭理耗子楼的事儿了。   宣楼越是不愿做,反而越有人来央求他,想尽法子。而今兵部尚书就是,岳父脸上起了癞,他上门求问无果,有恐于夫人的逼迫,竟求到了四皇子头上。四皇子就亲自打发陈福来传话,让宣楼务必治好老郡王的病。   宣楼从耗子楼回来,前脚刚踏进荣府的大门,陈福后脚就追来了,同行的还有张信的。   宣楼活得心满意足,谁也不惧。对于四皇子的属下,他也没给什么面子,胡乱应了,人一走,就嗤笑几声,把事情抛到脑后,转身就要去睡觉。   张信赶紧拉着他:“大哥,本来这话我应该憋在心里不该说的,而今就是我为了大哥好,我也不得不说。”   宣楼瞧张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嫌弃他墨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催他快说。   “大哥,你最近行止轻浮,有点过于狂妄自大了。您现在连四皇子的人都不看在眼里了。”张信支吾半天才把话全说完。   “为何要看在眼里?”宣楼挑眉疑惑的看着张信,冷笑道,“我活我的,活得挺好,为何要看他人眼色,替他人办事。”   “大哥,你……”张信惊于宣楼的惊天言论,一时语塞。半晌,他才抖着手追上已经走了的宣楼,一把拽住他,狠狠地喊道,“难不成你要以下犯上,落得抄家才甘心?”   “抄……家?”宣楼脸色微变,转头看着张信,他倒把这茬给忘了。如果抄家,他那块石头他就护不住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给那石头下了咒。当初他怕那石头被人偷走,直接下了定根咒,避免了石头被人抢走,缺点就是想要解开此咒要再等二十年……   宣楼敲自己脑袋一下,怪自己自作死!   张信以为宣楼顿悟了,恢复了脸色,高兴的笑了笑,“大哥能想明白就好。虽说而今太子废了又立,却也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废除。我看四皇子善于治国,懂得韬光养晦,前途……无量啊。”   “别的我不在乎,能保住整出府邸就行。”宣楼皱眉沉思,接着道,“我很喜欢我的荣禧堂。”   “荣禧堂?哈哈,大哥,你品位还真是‘非同凡响’。”张信想到宣楼放在院里那块奇丑无比的巨石,就忍不住想笑。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忽有男声凭空传来,声音洪亮。   宣楼和张信同时转头看过去,就见院中不远处站着一名道士,一身破烂,走起路来还跛脚。   道人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地朝荣禧堂方向去。他正背着宣楼和张信的方向。   “哪儿来的混账!”宣楼看此道人身上有法力,眯起眼睛,全身杀气腾腾。   张信见状,也奇怪。“才刚瞧那儿还没人,这道士怎的凭空冒出来。”   跛足道人闻声,笑着转头,目光扫过张信,直直的定在宣楼身上。啥时间,他脸色大变,挥舞着手中的拂尘直冲宣楼所在的方向。   “妖孽!”   ☆、第40章   张信被这道士的举动吓了一跳,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府中众小厮一听,全拿着棒子冲出来。   宣楼顾忌场合,并没大大出手,而是暗中聚气成球,接连串打了过去。跛足道人被张信的呼喊声分了心,挡住了几个气球之后,不小心被一个打中了腹部。跛足道人捂着肚子叫了一声,狠狠地瞪一眼宣楼,转身快走,消失在了荣禧堂的方向。   宣楼让张信先回去,自己亲自带着人冲向荣禧堂,却不见道士人在。   他驱走身边的现在人等,面对着院中央的通灵巨石,抽了抽鼻子,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宣楼赶紧施法,追踪道士的去向。灵气聚成线,慢慢地滑向西厢房。   宣楼三两步冲上前,踹开门,正见道士坐在屋中央做法。道士一见宣楼来,便驱动阵法,将其困在阵中。   宣楼感觉到自己四肢被什么东西捆缚住,任凭怎么挣扎皆无法逃脱。宣楼气急,龇牙冲道士发出呜呜地愤怒地吼叫声。   “妖孽,快显形!”道士说罢,用灵气画符,打在了宣楼身上。   宣楼大叫一声,身形如故。   跛足道人惊讶的打量宣楼:“你是人?”   “放你娘的狗屁,我当然是人!”宣楼眼珠动了动,面目忽然转换成一副无辜样。   “那为何我感觉到你身上有妖气。”跛足道人纳闷。   宣楼冷笑:“莫不是你自己身上有妖气,反过来诬赖我。”   跛足道人瞪一眼宣楼,忽然顿悟,他突然施法术一掌打到宣楼身上,令其逼出其元神。跛足道人见是一只猫,气得大叫,“果然是个妖孽,竟舍了根本,占了跟人类的肉身。妖孽,定不饶你,看掌!”   宣楼挣扎不来,眼看着跛足道人脏兮兮的爪子拍向自己的脑袋……   “啊——”三花手拿着茶壶突然冲进门,直接扑向跛足道人,将滚烫的茶水从跛足道人的头顶倒个干净。   三花倒完,丢了茶壶,立马翻身腾空坐在了房梁上。   跛足道人大叫,捂着脸收了手,立即运气给疗养自己烫伤的脸。宣楼暗中运集灵气来破除束身法术,同时急忙跟三花喊:“你打不过他,快跑!”   三花坐在房梁上看着宣楼,却不肯走,用尽全身灵气打到宣楼的身上,帮他破解束身法术。   跛足道人只消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脸上的烫伤修复好,转而怒气冲冲的抬头,纵身直冲三花而去。   一掌下去,三花吐血倒地。   宣楼气红了眼,怒气爆发,用尽全力冲破法术,接连出掌打在跛足道人身上。跛足道人重创,连退几步,吐出一口淤血来,转身就往屋外跑。宣楼追到门口,想到身后晕倒的三花,转而跑回来,抱她到床上,为其运气疗伤。   宣楼自身受伤未愈,刚才跟道人对打又耗费了大部分的灵气,这会儿接连给三花运气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已然支撑不住,嘴唇发白,满头大汗,有些头晕目眩。正当宣楼自己也摇摇欲坠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三花的哼唧声。   宣楼松口气,将三花放倒在榻上,为其盖好被。此刻,屋外头已经热闹起来,有几个小厮和丫鬟站在门口直喊着大老爷,似乎很着急。   宣楼最近给他们教导的习惯,就算发生天大的事儿,下人们也得经过他允许才能进门。   宣楼看眼还在昏迷中的三花,叹口气,落下帐幔,转身出门。   平儿带着俩婆子赶紧上前:“老爷快去瞧瞧吧,不知哪冒出来的道士突然闯进了宝玉的屋里头,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小的们要拦,被那厮打得鼻青脸肿的。”棕竹捂着红肿的眼眶,打着哭腔看老爷,“要不,咱还是报官吧。”   “一介凡人,岂能……”宣楼话说半路,突然来了主意,打发棕竹和石头赶紧去报官。他则一个箭步蹿到宝玉房内,准备和道士再战,却见道士正在宝玉床前翻找什么。   宣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倚靠在里屋的门口,淡笑着看着他们。   “通灵宝玉呢?”跛足道人焦急地追问卧榻的宝玉。   宝玉苦哈哈的摇了摇头,笑了,“大家都没有玉,林妹妹也没有,我要那混账东西做什么,早丢了。”   “你——”跛足道人灵力损耗巨大,不惜冒险来救治宝玉,这会子听宝玉说这等话,气得双手有些发抖。   宝玉落泪难过道:“我说的不对么,就因为那块破玉,才叫我跟姊妹们有所不同,以至于她们都不愿理我。而今老祖宗也嫌弃我了,打发我住在这等混气的地方,还有什么活头。”   “那你就去死。”宣楼一手搭在门框上,有些脱力,微微淡笑着看着宝玉。   宝玉一见大老爷,吓得缩脖子,赶紧裹着被往床里蹿。   跛足道人一见宣楼追来,全身皆被,手持拂尘将宝玉哈护在身后。他仔细醒了想,回身用拂尘在宝玉面前一扫,便将宝玉定住了。   宣楼遭嫌弃袭人等丫鬟碍事,都给打发了出去。屋里,又剩下他二人的对决。   跛足道人忽然想到刚才进门时路过的那块巨石,当时他走得急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想还真有些眼熟,难道那块顶部被切割掉的巨石就是……   “妖孽,是不是你动了通灵宝玉?”   “是呀。”宣楼换了个姿势,整个后背都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着前胸,侧首歪着头,冷笑着斜眼看跛足道人。   “我说你区区妖孽,占据贾恩侯的身躯之后,竟有如此灵力,原来是窃了我女娲补天的天石!妖孽,快交出来,本道或许怀有慈悲之心,饶你不死。不然,你阻碍了仙子设下的风情月债,颠倒了是非因果,必遭天谴。你这条狗命保不保都两说,更别提什么修行。”跛足道人声声铿锵,语气中威胁之意十足。   “你眼瞎了,还是智障,明明是猫命。”宣楼耐心的纠正道。   跛足道人闻言哈哈大笑,讽刺宣楼:“此刻你还有心情说这个,等明日天谴下来,我看你还有没胆量这么说话。”   “天谴?”宣楼挑眉看跛足道人,话语幽幽,十分疑惑。   跛足道人冷笑:“还装。我这就去回禀警幻仙子,让她上报天庭,用九重雷劫来罚你。”   “雷劫挺吓人的,我是怕这个。”宣楼点点头道。   跛足道人刚走到宣楼身边,忽听这话,来了气势。跛足道人刚才试图用法术将那块石头移动化形,却不见成效,他猜测一定是眼前这个猫妖施了妖法定住石头了。他扬头冷笑,盯着宣楼:“知道错就好,你现在就撤了那石头的法术,将石头化形还给宝玉,而后随我去太虚幻境,去警幻仙子跟前领罪。”   “这恐怕做不到。石头下了定根咒,不好解。再者说我还要留着他修炼呢,凭什么给你?”宣楼任性的摇摇头,话说的慢悠悠地,对跛足道人的态度十分散漫,“你倒是提醒了我,绝不能放你去告状。”   “小小妖孽,竟敢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便休怪本道下手狠!”跛足道人说罢,便双眼暴突,运气对付宣楼。刚才对决时,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个猫妖的灵力还不如他。   宣楼笑了笑,冲跛足道人调皮的努了下嘴,背着手向后退了两步。   跛足道人挥臂,预备立刻冲上前擒打宣楼。起来,他却怎么都动不了了。   宣楼勾唇,歪着脖子打量被他法术定住的跛足道人,脸上乐开了花,“小道士,你以为就你会束身术?原来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真挺有趣的,人类的道理有点意思。”   宣楼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中庸》来,饶有兴致的翻看。   “孽畜,快放了我!”跛足道人挣扎无果,面目难堪起来,赤红着脸怒对宣楼,不过因为他脸上脏兮兮的挂着泥污,红得并不是很明显。   “啧啧,瞧你这幅打扮,没脸了,全是泥,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你脏不脏的不要紧,关键是你这么脏还跑到荣府来丢人现眼,就是你的不对了。”宣楼拿着手上的书,冲着跛足道人的脑袋梆梆打了几下,像敲木鱼儿一样。   跛足道人以为对方是单纯羞辱他,气得直瞪眼。   宣楼看着跛足道人微微发红的额头,笑得更开心,什么话也不说了,回身就走了。   道人不能动,而且竟发现自己不能运气了,愈加慌张。   此事,棕竹已经带着官府的人来了,当场将道人拿住,捆绑交送官府。道人想施法逃走,却发现自己怎么用力都无用,像是自己身上被打了几道会致使法力无效的灵符似的。   跛足道人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宣楼用书本拍打自己头顶的目的……   道人被带走之后,宣楼伸个懒腰,打算去补灵气。   宝玉突然打个激灵,从床上坐起,麻利的下地,拉扯住宣楼的衣襟。   “大伯父别走,教我读书。”   ☆、第41章   宣楼甩开宝玉,却见他眨着桃花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自己。宣楼顺手丢了手里的《中庸》给他。   “读吧读吧,别来烦我就是。再有,我听说你今儿个又四处找事儿,乱喊乱叫。上次怎么说的?再犯毛病,我就将你丢到相国寺去,天天粗茶淡饭,陪着和尚们过清净日子去。看来,你是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明日就叫人送你过去。”   宣楼说此话是,袭人正带着人进门。众人一听,忙跪地,哭喊着替宝二爷求情。   宣楼才不会给这些丫鬟们面子,哼了一声,这就拍桌定下,叫人去准备。   袭人火急火燎地爬到大老爷跟前表态,“今儿个是我不好,没看出宝二爷,叫二爷到林姑娘和姑太太跟前丢脸了。我不好,我不好……”说道后来,袭人甚至自扇嘴巴赔错起来。   宣楼瞟一眼她,觉得她很无聊,很闹腾,很讨人嫌。   麝月、晴雯等丫鬟见状,纷纷效仿袭人,下跪自扇嘴巴。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啪啪”地打脸声。   “如此也好,有个清幽之地读书。”宝玉闷闷地点头,不敢直视宣楼的眼睛,但言语还算诚恳。   袭人停了手,满面泪痕地看向宝玉,对于刚才宝玉说的话觉得很不可思。宝玉不是最不爱读书的么?   宣楼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才没心思去关心缘由,直接打发人接走宝玉。他刚和道士打了一架,内力受损,亟待补充灵气。   宝玉人一走,袭人等人就眼巴巴的俯首等着老爷的吩咐才敢起身。   宣楼回身进了里屋,在罗汉榻上闭眼打坐,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天大黑了,袭人等人跪的双腿发麻,头晕眼花。袭人再忍不住了,悄悄的转头示意麝月等人,率先翻白眼晕了过去。麝月赶紧跟着袭人做,也假装翻白眼,一头栽了下去,紧接着四五个丫鬟都倒下了。   晴雯身子本来就弱,早已摇摇欲坠,却还是硬挺着没倒。剩下一个没晕倒的是小红,一直俯首规规矩矩的跪着。   宣楼将屋里的灵石碎块练完了,拿着小簸箕预备出去在弄点。他一走到厅堂,看到满屋地躺着挺尸的丫鬟们,还以为自己灵魂出窍飘到战场上了。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转即宣楼就感受到这些人的鼻息,知道她们都是活着的,而且中气十足。   “大老爷!”晴雯感觉到人影要过来,虚弱地抬头瞄一眼,立马俯首行礼。   躺在地上的丫鬟们闻声,都认真地板着一张“晕厥脸”,屏住呼吸,受金了全身的毛孔。   宣楼自然感受到众人的气息变化,淡淡的嗤笑起来。他扫视躺在地上的袭人等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默了会儿,忽然出身吩咐晴雯和小红退下。   晴雯摆着嘴唇,看着地上的众人,为难道:“老爷,她们……”   “我眼不瞎。”宣楼突然出身打断。   晴雯抿着嘴,低头不敢吭声,在小红的搀扶下,双双出门。   屋子里又恢复沉寂。   门外的棕竹及时进门伺候,上了热茶。他素知老爷的秉性,也不多问,就当满地的挺尸的丫鬟不存在。   宣楼悠哉的吹着热茶,冷冰冰的看着地上的人儿,心中起了戏弄之意。   既然装,就要付出代价。   “棕竹,石头,”宣楼唤道。   俩小厮忙应声。   “瞧她们几个长得也算如花似玉,你二人有喜欢的么?”宣楼问。   棕竹和石头二人害羞的挠头,俩人都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话了。   “看不上?”宣楼又问。   二人忙摆手摇头,宝二爷房里的丫鬟个个娇美,他们自然喜欢。只不过这些丫鬟都跟半个小姐一般,十分娇气,个个都盼着做宝二爷的姨娘,他们两个小厮哪里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宣楼听了缘由,转眼瞧着地上晕厥的丫鬟们,有几个丫鬟因为紧张收缩了嘴角而不自知。宣楼脸上笑意增加,眯眼对棕竹和石头二人道:“现在人都躺下了,看上哪个直接领回去睡了就是。老爷我给你们做主,至于此刻能不能领回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老爷说的可是真的?”石头两眼放光,兴奋的看向心宣楼。   宣楼点头。   棕竹第一个扑上袭人,伸手就要抱起她。   袭人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的往远处爬。   麝月也行了,推开要碰她的石头,急急忙忙跑到袭人身边,可怜兮兮的揪着自己的衣服,生怕被人扒了去。   余下装晕也都适时地醒了,凑在一起,表情十分惊恐。   “老爷,您看这?”棕竹尴尬的向宣楼求助。   “没本事。”宣楼歪嘴一笑,瞟向袭人,“你醒得可真是时候,又或者说,装晕装得太假。”   “大老爷!”袭人脸色更加惨白,无奈地抖音叫着。   “在老爷我跟前作假要付出代价的。”宣楼冷言阐述道。   袭人忙哭着下跪赔错,道自己冤枉,“是真晕了,后来听老爷说话,我醒了过来,不知该如何面对老爷,便没敢起身。”   宣楼根本不听这个狡猾的丫鬟如何解释,冷冷的下令道:“两条路可走,要么跟了棕竹,要么领板子出府。”   袭人大惊,眼泪吓得直流。她刚听老爷说的时候真的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慢慢地她缓过神儿来,就没那么怕了,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特别赏赐给宝二爷的。老爷不可能说处置就能处置了她。   “老爷,奴婢只想尽心伺候主子,死也不愿嫁人的。”袭人找到了自认为最好的答案。   “那你们呢?”宣楼转而看向其余人。   麝月紧跟着袭人表态,说完话,表情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缩着脖子直掉泪。其余的丫鬟纷纷响应,以袭人马首是瞻。   “那好,索性全部打出府去。”宣楼说罢,便提袍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袭人等吓得没了魂儿,真没想到大老爷敢这样干脆的处置她们。众丫鬟脑子里一片空白,六神无主,互相观望。   棕竹见袭人瞧不上自己,心里有了怨气,乐得打发她们出去。   “几位姐姐,都起吧,随我去张嬷嬷那领了板子,就赶紧收拾东西出府吧。”   众丫鬟吓得不行,赶紧围着袭人求她做主。袭人带着众人出了门,追上了站在巨石边上的宣楼。   “求老爷开恩。”袭人行礼道。   宣楼一心在石头上,嫌她们烦,“滚!”   “老爷,您就算要打发我们出去,也得先问问老太太的意思。我们几个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拿着老太太给的月例。”   宣楼动了动眼珠子,转头看袭人,慢慢凑到她跟前,对其低声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敢威胁我?别说老太太,你就是拿皇帝来威胁老子也没用。”   袭人惊讶地瞪着大老爷,没想到对方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老爷,这种欺君犯上的话万不该说。”   宣楼冷笑,仰头高声道:“怎么,装晕糊弄老爷还不够,还想无赖本老爷?”   袭人自知自己上了当,忙解释不是,转头问麝月等人听没听到。   麝月是听到那么一点点,却不敢确认,更不敢的当着老爷的面儿说。她只是个狗奴才,人微言轻,说诽谤老爷的话谁会信。   宣楼对于敢跟自己叫嚣的袭人很不满意,他不爽了,袭人就甭想有好下场。“敢站出来指认袭人恶行的,本老爷会开恩留你们在府里,否则照从犯处置,一律打出府去。”   众人一听,默了会儿,很快就有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作证的,更有人落井下石,列举出袭人往年干得丑事。桩桩件件加在一起,别说把袭人大出府去,送官发配都够了。   自以为稳坐宝二爷姨娘的袭人,素来在众丫鬟们面前风光无限,万没想到今日落得个被人人唾弃的局面。   袭人挨了三十板子,灰溜溜的被打发出府。家里人听说她的恶行,脸上无光,都不愿认她。悄悄地将她关在屋子里,等她养好了病,便随意卖给一个商人老头做小。   宣楼自受伤之后,就发奋修炼,加紧切割石头,据为己有,以免再出现道士事件,节外生枝。   跛足道人被宣楼拍了灵符之后,法术无法施展,一直蹲在铁槛寺的大牢里。灵符持续时间只有十五天,宣楼便每隔半月来牢里‘探望’他一次,拍灵符。跛足道人云游四方惯了,从没在一个地方呆过两天,况且铁槛寺大牢又臭又脏,四周充满了各类犯罪的凡人,环境污浊不堪。这这种日子于跛足道人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他的道骨清风,非凡脱俗……全完了。   每次宣楼来,跛足道人都跳脚大骂。宣楼也不理他,远远隔着牢门,将灵符拍到毫无招架之力的道人头顶之后,便飘飘然离去,留一个清俊非凡地背影给他。惹得道人更加咬牙切齿,恨他入骨。   这一日,四皇子捎来消息,告知宣楼贾元春昨夜忽被皇帝宠幸的消息。   宣楼绝不能让二房翻身,叫来贾敏商议:“是时候让王氏‘去死’了。”   “母亲那儿还在犹豫,总以跟她娘家人商议为借口,不忍心。”贾敏低吟道。   “老太太爱犯糊涂,咱们毋需理会。就这么定了,今晚就死,叫凤丫头准备丧事!”宣楼坚决道。   贾敏有些惊讶,“这么快?”   “再等,元春就封妃了。”宣楼看向贾敏。   贾敏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趁着夜色,贾敏命人将王夫人迷晕,偷偷抬到码头,并令亲信将其运到扬州林家一处庄子上,就此将其圈禁。   夜一深,东苑就响起哭嚎声,丫鬟们开始大肆宣告二太太病逝消息。   贾政宿在赵姨娘房内,得知消息之后,也没什么心情去探望。在他心里王氏早已经是个无恶不作的毒妇,早该死了,丝毫没有夫妻之情可念。   贾母次日一早才得知消息,万没想到王氏就这么死了,心一软,闹着要去瞧瞧,被贾敏好言劝下了。   晌午时,宫里忽然来人,宣告元春封妃之事,并表明了省亲之意。   贾母和贾政闻言俱是欢喜。   宣楼冷不防道:“娘娘生母刚刚离世,三年内似乎不宜省亲啊。”   此话彻底堵住了太监的嘴,也断了贾母和贾政的念想。太监一去,俩人就遗憾的互相叨叨半晌,埋怨王氏死的不是时候。   于宣楼和贾敏来说,她“死”得正好。   三日后,林如海到京。宣楼开大门相迎,却见林如海身后跟着个光头和尚,此人头上还长着癞,很不美观。   宣楼感觉到危险气息,眯着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个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和尚。   ☆、第42章   林如海见过宣楼之后,便为其引荐癞头和尚,“出发前三日,我突然害了怪病,一卧不起,得幸这位仙人突然现身府中,救了我一命。仙人正要云游京城地界,可巧我正要启程,便邀他一同前来。”   宣楼看那和尚不似动粗的样儿,也不懂僧色,暂且笑眯眯的点点头,应和林如海。   癞头和尚眨着满是精光的双眼,冲宣楼拱手行礼,“贫僧早听闻赦大老爷的大名,失敬失敬。”   “和尚客气了。”宣楼笑了笑,咬准和尚的称呼,他绝不会称呼‘仙人’。   宣楼引二人进屋,先让林如海喝口茶歇息歇息,便带林如海去后院,引领其见贾敏和贾母等人。   癞头和尚也要去,跟着起身:“早听林大人说荣府里住着个老寿星,福气万分,不知贫僧可否见上一见,为老寿星把个脉也可?”癞头和尚没有冲宣楼说,反而是客气的笑眯眯的问林如海。   林如海略觉得和尚有些失礼,不过因惦念其诊治救命的恩情,故给了他面子,转而客气的笑问宣楼的意思。   宣楼料知这和尚身上的法力,就算拒绝也阻止不了他。再说他还想探探这和尚的虚实,边点头同意了。   出了门,癞头和尚眼盯着原中央的石头,再次驻足观看。   补天石已经被宣楼炼化掉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成长长的柱形立在院中央,比原来“瘦”了很多。   “大师瞧什么呢?”林如海笑问。   癞头和尚合掌,看眼林如海又看眼宣楼,“瞧此石的形状,贫僧忽然想起个脏物来,还是不说为好,不说为好。”   “话说半句噎死人,和尚,有话你就说吧。”宣楼不客气道。   林如海已然感觉到宣楼同和尚之间的敌意,但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尴尬的观察二人的暗斗。   “这石头的形状很像猫屎啊!”癞头和尚悠悠道一句,说到猫屎的时候特意瞄一眼宣楼。   宣楼骄傲地仰首,十分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佳作,“和尚,你很有见地。”   这是宣楼对和尚说的唯一一句真心赞美的话,在林如海听来却是□□裸的讽刺。   林如海忧愁的捻着胡子,心料这二人就是不对付。   思虑间,一行人到了贾母院。   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和女儿见过了林如海,便对位癞头和尚心生好奇,率着一大家子的女眷对和尚问东问西。   癞头和尚果然不负所望,似有通天彻地之才,不过对方如何发问,他都能对答如流,甚至对于一些疑难杂症也有很独到的医治方子。   薛家人奔丧之后,便打算搬离荣府。薛姨妈来和贾母告辞,顺便趁机来探听风声。自打王夫人去了之后,薛姨妈便再没有厚脸皮留在荣府的理由了。但荣府这层亲戚还在,宝玉还是她姐姐的儿子,薛姨妈对宝钗和黛玉的婚事不敢抱着太大希望,但也不愿放弃任何可能。   没来前,她就听说有个癞头和尚跟着林大人来了。薛姨妈心里有了想法,拉着宝钗赶紧去。一进门,见着那和尚,薛姨妈就掩嘴,表现的惊讶至极。   癞头和尚一见是她,忙合掌行礼,道一声太太。   贾母让薛姨妈坐,询问缘故。   薛姨妈便让宝钗说除了冷香丸的出处,以及她脖子上金锁的由来。   癞头和尚眼珠子动了动,意味深长道:“此金锁唯有跟玉才能相配。”   贾母笑笑没说话。   薛姨妈却来了精神,讪笑道:“大师料事如神,先前给小女开得方子也十分好用。可怜天下父母心,容我斗胆求问大师,可知小女的姻缘良配在何处?”   癞头和尚瞟一眼宣楼,笑眯眯地对薛姨妈道:“姻缘会遇,何事不成;须无限意,眼前是真。”   薛姨妈忙问具体何意,癞头和尚就摆出一副故作玄虚的模样,摇了摇头。   “算命的都这样,不敢说真切了,怕不灵你们赖他。还是说得不清不楚的好,成了就算他的,没成怪你们自己没参透。”宣楼冷冷地盯着癞头和尚,扬眉挑衅,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此话一出,屋里瞬间静了下来,没人敢说话。   薛姨妈脸色尴尬至极,进步着嘴,不打算再吭声了,谁知道赦大老爷下一刻会不会当面打自己的脸。   “老大,休要在出家人面前口出狂言,小心遭报应。”贾母不满地警告宣楼。   宣楼呵呵冷笑,斜眼打量赖头和尚,“出家人?光了头就算出家?敢问这位和尚,何时出的家,是那个寺庙的?既是外出云游,随身可带着寺中住持签下的文书?”   “大哥!”这和尚是林如海带进门的,此刻被人难为,林如海也脸上无光。   “我这个妹夫秉性纯良,最容易被你们这种妖僧欺骗。有能耐就拿点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然,好走不送。”宣楼得意的翘起二郎腿,等着癞头和尚的回应。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实出过家,只不过而今贫僧出家的寺庙早已荒废成一把黄土了,无处可考,更别说有什么住持的文书了。”癞头和尚如实回道。   宣楼就知道他不会说谎,出身正道的人身上都有这通病。   “行了,解释清了。你们也该都听明白了。来人,打出去!”   “老大,你欺人太甚!”贾母拍桌骂道。   邢夫人凑上前,暗中用手指捅了捅宣楼的胳膊,“老太太生气了,悠着点。”   宣楼瞟一眼她,问:“谁?”   “我,贾恩侯,三花睡觉呢。”贾恩侯撇嘴,流里流气的回道。   “这和尚是个祸害,保不齐跟那个道士是一伙的。你是喜欢被他用妖法烧了魂体呢,还是喜欢我赶他出去?”   贾恩侯一听说自己有危险,激动地蹿起来,大声回答道:“赶他出去!”   众人望向他。   贾恩侯呵呵笑起来,挠了挠头。   癞头和尚眯着眼看这对妖孽夫妻,双手握拳,早已经忍耐不住了。他早察觉出这对夫妻不对劲儿,魂魄跟肉身根本不相称,二人四周散发的气息很诡异,很像是妖孽附身。前段日子跛足道人来给宝玉医病,还愿红楼本该有的面目,不想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难怪荣府而今的走势不对,定数大变,起因极有可能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妖孽的大老爷,他就是罪魁祸首,引得荣府整个家族走错了路。   照理说,这时候了,宝玉早该与黛玉相识相知,你侬我侬,谱写一段不可说的爱恋。绛珠仙子也该以泪报灌溉之恩,而不是日日与母欢笑度日。王夫人更加不该死,贾大姑娘更应该省亲回家。   一切的一切都不对了。   而今最要命的是那块通灵宝玉,竟然被妖孽炼化成一块‘猫屎’。   简直忍无可忍了。   癞头和尚瞪着宣楼,双手握拳,怒气冲冲。   宣楼笑呵呵的摊手,让众人看看这和尚的真面目,“瞧瞧,被我戳到痛脚了。真相揭穿之后,自然只剩下愤怒了。”   “妖孽,休要狂言。我问你,道士被你弄哪里去了?”   宣楼摇摇头,笑言不知。   癞头和尚自然不信。宣楼起身就要走。癞头和尚急了,伸手阻拦他。宣楼身子向后一跃,躲开癞头和尚的触碰,转而无辜道:“哎呦,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众人哗然,但见癞头和尚突然态度大变,来势汹汹,都信了大老爷的话。大家怕的聚到一起,在宣楼的提醒下,纷纷退到内室,躲避伤害。   癞头和尚见众人反应慌了,转即明白自己中计了。“是你的圈套!”   癞头和尚的嘴还未来得及合上,便见一个身影蹿到自己面前,自己的胸口被重击一掌。   癞头和尚动了动嘴,惊讶的看着宣楼,始终没发出声音来。   宣楼很满意癞头和尚的‘表现’,用灵气画了两道灵符拍在他头顶。   癞头和尚忽然觉得自己全身冰冷,有些脱力。   宣楼点开穴道,让癞头和尚说话。   “你对我做了什么?”癞头和尚再三驱动灵气,毫无效果,震惊不已。   “带你去找你的小伙伴,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宣楼邪魅一笑,用手拍了拍癞头和尚的肩膀,道一声,“走!”   癞头和尚的两条腿自己动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宣楼的伸手。   “打嘴巴。”宣楼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啪啪的打嘴巴声。   到了牢房,宣楼才叫停,带着双脸红肿的癞头和尚去见了跛足道人。   “小伙伴见面了,打个招呼?”宣楼笑叹。   操纵灵符刚好过时间,癞头和尚自然不听指挥,狠狠地瞪一眼宣楼,一动不动。   “看来这俩人的关系不怎么样。”宣楼笑眯眯地叹一句,转头对牢头道,“回去通知你家老爷,这俩江湖术士招摇撞骗多年,坑了不知多少男女,我们贾家子弟名唤贾瑞的,就是被这二人给的妖镜坑死的。跟你家老爷说,怎么处置全看他的意愿了。”   “赦老爷放心,小的明白,一定给您把话带到。”牢头笑嘻嘻的巴结道。   三日后,铁槛寺判二人徒刑六十年,发配云南。   二人一离开京城,癞头和尚就松送口气,对跛足道人道:“你我虽然暂且失了法力,好歹只需忍耐十五日,我们来日方长。”   跛足道人蔫蔫的抬头,白一眼癞头和尚,“忘了告诉你,起先他拍的灵符确实只有十五日效用,后来他炼化补天石之后,法力大增。”   “那有几个月?”癞头和尚问一嘴,见对方不吭声,接着猜,“一年?二年?三年?”   “六、十、年。”跛足道人失声叹息道。   ☆、第43章   癞头和尚惊得跳脚,伸手啪啪打跛足道人的脑袋瓜儿,“清醒点,说正经呢。”   “你混打什么,我说的都是正经话。”跛足道人捂着头生气道。   癞头和尚翻白眼,还是不信:“才刚还说只有半个月呢,怎么一下子就成六十年了。他一个猫,就是个修行的二愣子,算什么狗东西,哪有那么大的灵力制符。”   “那厮很有慧根,似乎修行了许多年,故才能把女娲补天石轻而易举地给炼化了。这石头能擎得住天,你说多少灵力?”跛足道人也翻个白眼给他。   癞头和尚傻眼了,挠一挠她长癞的秃头,哭丧脸的道:“你说的有理!可这是六十年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要受尽凡人苦难了。”   “说的就是,不过还好,尚有警幻仙姑可以知会。我已经千里传音通知了她,相信不久之后她便会派人来解救我们。”   癞头和尚眼看着牢头带人过来了,气得直拍大腿:“可得了吧,神仙办事儿还不如这凡人快。”   “你二人,今日发配云南,统统起来!”   牢头带着人将手铐脚镣给跛足道人和赖头和尚戴上,便推搡着二人出狱,一行人共有二十几个,由十几名带刀衙差押送出京。   二人没法力可用,只能徒步行走,才出京不久,便大汗淋漓,全身脱力酸疼。   跛足道人不顾什么道骨仙风,抽抽着一张苦瓜脸对赖头和尚抱怨:“早知道补天石是个神物,有此等效用,当初咱俩就该给它分了,倒叫那个猫崽子占了便宜!笨啊,真是太蠢了。”   “蠢和尚,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赶紧催警幻仙姑救命吧。”癞头和尚后悔趟这趟浑水,等事儿一解决,他决计再不入凡尘了,一心打坐修炼去。   二人才喝口水的功夫,就被衙差催打一通,起身继续赶路……   警幻仙姑得知道人的消息之后,根本顾不得理会道士跟和尚。她气急败坏,索性将自己化作一缕梦,进入宣楼的脑中,与其对峙。   宣楼刚练完功,在房檐上躺着晒太阳,闭眼迷糊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位女子身姿袅袅的冲自己走过来。此女子相貌倾城,气质凌然,一看就不是个简单地人物。   警幻一件宣楼,便扬起下巴,拿着架子问他:“你是何人?为何扰我太虚幻境的好事?”   “好事”这词儿宣楼学过。人类说谁谁扰了谁的好事儿,一般这‘好事儿’都指的男女之间干的那种传宗接代的事儿。   宣楼乍听警幻这么一说,再见警幻来势汹汹,还以为对方在指责自己耽误她传宗接代了。宣楼耸耸肩,无辜的摊手:“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耽误你好事儿做什么。”   “休要装糊涂,你害我掌管之下的痴男怨女解开心结,不再顾忌彼此,情根断,荣国府又被你闹得鸡飞狗跳,根本没办法再修复回原本的路。这一切因你而起,势必要因你而结束。我限你一月之内,按照我的要求去恢复原状,否则我太虚幻境绝不会轻饶你。”警幻怒气冲冲的伸手指着宣楼。   “噗!”警幻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吐出一口血来。待她缓过神人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胸口火辣辣的疼。   “你干了什么!”警幻抖着手指着宣楼,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掌重创自己。   “手痒了,而且,你话太多。”宣楼活动活动手掌,笑眯眯的看着警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警幻本尊并未下凡,她只是现身于宣楼的梦境之中,诸多法术收到限制。而今她又突然被宣楼打得内伤,更加没有招架之力。   “听说天上天规多,特别是像你这种管事儿的神仙,要遵守的条条框框更多了。你而今不敢来直接找我,而是现身在我的梦境中就足以说明这点。”宣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很满意自己现在所具备的灵力,转而高兴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不管你跟那些个和尚道士是什么干系,别惹我,趁早滚。”   “你!”警幻气急了,她从没这般落魄而又愤怒地去面对一个人。   “老子困了,老子要睡觉,你趁早从我梦里滚出去。”宣楼说罢,起掌准备第二击,警幻吓怕了,大叫着逃走。   宣楼醒过来,坐在房檐上,低头看着院当中剩下的石头。   三花跳了上来,冲宣楼笑了笑,转而躺在他身边,伸懒腰晒太阳。   宣楼没吭声。   三花感叹一阵阳光美好之后,又坐起来,侧身面对着宣楼,笑得谄媚。   宣楼见三花这副献殷勤的样儿就知道有事儿:“你说吧!”   “你看看原来的那么一大块石头,”三花张故意开手臂示意宣楼那块石头有多粗壮,“炼化成现在这么大了,按照这速度,估计过几日,就没了。”   “嗯。”宣楼也没想到精进的速度这么快,一日炼化所得灵气会使得他第二日的速度翻倍。日积月累起来,自然快上加快。   三花用赞许的眼神仰望着宣楼。   宣楼瞟她一眼,忽想起她当日出现救自己的情形,心有些感动,“别整日贪玩,随我一起练气提升功力,好心提醒你,你再不好好利用这石头,都快被我独吞了。”   “我没你那悟性和资质,随便撇给我一块,就够我练上三五个月的了。还是别浪费了,这东西用在我身上也没啥用。我也不图能成仙,灵气足够我上房揭瓦就成了。像现在这样,我就挺知足的。”三花乐呵呵道。   宣楼打量她,笑话道:“你不像是猫,倒像是猪。”   “不许你侮辱猪。”三花反驳他。   “哈哈……”宣楼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冲三花点点头,“也对。”   三花冷着脸,翻了个白眼。   “那我继续修炼了。”宣楼说着要跳下去,却被三花拉住了,“就知道你有事要说,说罢。”   三花犹犹豫豫的看着宣楼,小声道,“我是来替人求情的,也算是想自己顺便借光舒服些,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先听听看。”宣楼道。   三花看着院中的那块补天石,又看向宣楼,“你看你也算因祸得福,搞到这么一块巨石,足够你修炼用的了。这一块炼化完了,我猜你离成仙也不远了。你看你能耐也大了,有那么多灵气,能不能把我和贾恩侯分开。给他找个身体,算是你回报他了,也省得我天天要跟他共用一个身体了。”   “你让他去找,有合适的我就帮他。”宣楼回道。   三花高兴地拍手,点点头。   屋檐下刚好有丫鬟经过,听到房顶有声音,大呼是谁。   宣楼赶紧拉着三花跳到房后。他刚目送三花走,回身就见贾政站在院门口东张西望。   “二老爷来了,也没个人通报,养你们这些下人都不如养条猫来的舒心。”宣楼高声骂道。   院里原本跟丫鬟们聊天的看门婆子吓得一哆嗦,忙来给宣楼赔错。   贾政被大哥寒颤了一句,微微颔首,有些觉得丢脸。   宣楼仰头看他,半晌见对方木讷不吭声,不耐烦地开口问他什么事儿。   “我来确有一事求大哥。”贾政这几日因为王夫人的丧事而赋闲在家,敲好有一眼同僚升迁,他得了消息之后十分眼馋,在家无所事事便一门心思琢磨这事儿。考虑到女儿元春刚刚封妃,现今的二房是正有面子的时候,贾政觉得这会子来求大哥办事儿,他也不算丢人了,甚至可以说是互惠互利。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跨进荣禧堂的大门,底气就不足了,面对大哥时更是莫名的心虚腿软。   宣楼正好渴了,让他进屋,自己先咕咚咕咚喝了三碗茶,才晓得搭理一眼贾政,“如果是宝玉的事儿,没得商量。这是母亲的吩咐,叫我代你管他。再说他而今糊里糊涂的,你就是想教导也管不上什么了。”   “不是为宝玉的事儿,大哥德才兼备,深受四皇子赏识,您能教导他,是宝玉的福气。我今日来是为了自己……”贾政讪笑两声,终不敢对上宣楼的眼睛,对方的眼神大可怕了,似乎总能将他的一切心思洞察明了。   宣楼抬眼看他,瞪着他的下话。   “我来是想和大哥商量商量,能不能帮帮弟弟。大哥跟四皇子还有几位尚书关系要好,如果能适当地在他们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弟弟有机会晋升,便是再好不过了。”贾政憨厚的笑起来,眼巴巴的盯着宣楼的衣襟,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以前二房风光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不屑于搭理大哥。这会子求帮忙,只怕以大哥而今的性子自己会被笑话。不过为了升官,贾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自家大哥面前一时失了面子,日后在千千万万的外人跟前自能找回面子。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么?”宣楼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等权利,能让贾政这位素来耍气派的读书人巴结了,真不知道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弟弟往日对大哥确实……不过大哥,大哥咱们怎么都是一家人,兄弟情深,您不会跟我一般计较的是不是?况且咱们兄弟同在朝中做官,日后互帮互助,也能有个照应,多好。”   “我不需要别人的照应。”宣楼冷言道。   贾政愣住,脸色立即尴尬地发白。他脚尖冲着门口,默默地要走,心里却不停地咒骂着宣楼。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宣楼叫住贾政,笑得别有意味。   贾政闻言欢喜的转身看着他:“您说的是真的?那条件是……”   “分家!”宣楼道。   ☆、第44章   “大哥……”贾政有点恍惚,觉得自己肯定是耳鸣了,大哥说什么?要和他分家?   他只是求大哥去跟四皇子美言几句,升官的事儿还不一定,大哥竟然以此作条件来要挟自己。   现在有补天石辅助,宣楼的修炼日日精进。好东西要好好珍惜,所以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修炼,家里的人大部分都被管得规规矩矩的,王熙凤也不惹事儿了。贾琏则一直帮他打理耗子楼,还算安分守己。唯独二房的人太碍事,总闹幺蛾子,还吸引了两个下三滥的江湖人来找他麻烦。自从警幻出现在他梦里之后,宣楼对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的事儿便另有一番顿悟。麻烦的源头就是宝玉!薛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想要这两拨人打发干净了,不如趁早把二房剔出去。   “老太太在,按道理说不能分家,所以说这事儿还得你自愿才行。”宣楼道。   贾政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一如往常自己总被大哥算计一样。大哥现在变得真的是越来越阴险了,他为了独吞荣府的家业,竟然觍着脸开口想随意打发他们二房。   贾政想起王氏从前提醒自己的话,心里更恨大哥几分,他怎么也不能遂了他的意图。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你就为这点事儿你要跟我谈条件?不过叫你美言几句,到底如何还说不定呢,你就想打发我走?没门!”贾政甩手冷哼道,顺便还狠狠地白一眼宣楼。   “不求我了?”看着贾政突然变脸,宣楼似笑非笑起来。   “自家人,谈得上求?才刚不过是跟你客气,没跟你一般见识,不想你得寸进尺,竟要算计到自己的亲弟弟头上。告诉你,我可不是你眼跟前的小厮,任由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贾政气呼呼道。   宣楼挺不理解贾政为何会突然炸毛,他不过是提个条件,跟他互相交换。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不愿意就不愿意,那就不谈了,怎么反倒把他说成罪魁祸首。   “我算计你?呵!”他要是真打算算计贾政,今天对方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贾政就应该庆幸他有一颗懒散的心,宣楼只要稍微勤快点,早就把这厮踢到爪哇国去了。   “你不算计我算计谁,你心里早盘算好了吧,以为扔个肉包子就能打发我?做梦!”贾政气得脑门青筋暴凸。   “你又不是狗,我干嘛扔肉包子?”宣楼看着他生气很有趣儿,反而十分从容淡定,脸上笑意绵绵,“看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算计,别急,今天以后我会让你明白的。”   “贾宣楼!”贾政气急,直呼大哥的姓字。   “今天是你主动来找我,打扰我休息的,事情也是你先提的。你不愿意就不愿意,穷折腾个毛。”宣楼歪了歪嘴,侧仰着头,看着窗外的补天石,心里却把贾政的账给记上了。   贾政气得直喘,心里迅速搜集理由打算反驳宣楼。   “怕我算计你,早早地滚远点多好。而今你惹上我了,做什么也是多余。滚回去,等着受苦果吧。”宣楼回首看他,故意挑了挑眉。   贾政气得把到嘴边的话都给嚼碎了,愣是说不出来。他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宣楼的后背,目光转而穿过它看向院子中央的那块丑石头。突然,他笑了。   宣楼没理他,只是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哈哈哈,你还说什么弄了块石头做国公爷的雕像。这都多少日了,石头还是石头,除了瘦了点,什么变化都没有。”贾政讽刺之后,心里生出一个疑惑,他从没听见有凿石头的声儿,这石头怎么就变小了?   “你住东苑那么远,听得见看得见什么。”宣楼看穿了贾政的心思,嗤笑不已。   贾政白一眼宣楼,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临走时还故意甩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   宣楼背着手出来,打量剩下的这块石头,弄来个铁凿子,在上面敲敲打打。补天石瑟瑟颤抖起来,发出微微的呼喊声。宣楼一个锤子敲上去,骂他闭嘴。   三花看看四周无人,麻利的从房顶跳了下来,“没想到这石头还会说话。”   “许是定根咒快要失效的缘故。放心吧,凡人听不到。”宣楼拿着凿子在上头又敲敲打打一通。每天想起来他就会象征性的凿两下,就为让别人听个声儿,以为他真在凿石头。   “幸好只具有灵性,不是生灵。不过听他的求救声,我还真心疼。”三花撅嘴道。   “等练剩到最后一块的时候,送给你,日后你可以常陪他说话。”宣楼侧首看着三花,轻柔地说道。   “哎呀,好可怕,你这人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三花捂住了脸,从指缝里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眸子。   宣楼失声笑了,眸光里带着璀璨,他定定地看着三花,“别自作多情。”   “我只说你奇怪变温柔了,没多情呀,你哪看出我有情了?”三花笑嘻嘻的逗一嘴宣楼,然后拍拍肚子,跟他道,“贾恩侯这厮还在催我呢,让我求你快点把他分出去。他说随便什么人就好,只求是个富贵锦绣之家。”   宣楼摸摸下巴,突然想起个人来,看着三花道:“寻个将死之人吧,省得再出这样的纰漏。”   三花的点点头。   晚饭后,林如海来寻宣楼喝酒。   林如海喝了两盅酒下去,便跟宣楼如实道明来意,“这几日等候任命消息,我就闲着无事可做,便在京城四处瞧了瞧府邸,可巧有一处合适的,是三品威震将军宋毅的府邸,而今他外放浙江六年,一家子人陆陆续续搬了过去,这府邸就空置下来打算转手。”   宣楼点点头,明白林如海是想要带着妻儿搬离荣府,这是常理之中的事儿。他乐得清闲,也不贪图黛玉身上带的那点灵气了,自然不会阻拦她们,“如此也好。”   林如海见宣楼没跟自己客气地说些挽留的话,松口气,很是舒心。他真的是越来越愿意跟这位大哥相处了。“夫人和老太太那儿都还没说。老太太这两天十分粘着黛玉,离不开他,一直留黛玉在她房里住着。”   “老太太是有这么个习惯,先前一直留宝玉在房里。前些日子宝玉犯痴,他娘又那样,便把他打发到我这来了,还是指望我能把他的病治好。可惜,我也只会治一下皮肤上的病。”宣楼解释道。   林如海听明白了,原来他家黛玉对于贾母来说不过是替代宝玉而已。如此也好,他大不必心软了,一会儿回去就告知贾敏自己的想法,尽快搬离荣府。   林如海放下疑虑,心里畅快多了,笑着亲自为宣楼斟酒,敬他,“多谢大哥这段时日照顾他们母女,弟弟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宣楼也举起酒杯,趁着林如海仰头喝酒的功夫,他偷偷伸舌头舔了一口酒,十分不解人类为何爱喝这么辣的东西。   林如海喝完,笑看着他。   宣楼举起酒杯,用宽大的袖子做挡,快速的往后一仰,将酒倒过身后,然后高兴地擦擦嘴角,把空酒杯放下了。   林如海根本功夫没看清对方到底怎么喝的,他一直震惊的看着宣楼飞舞的袖子……   “妹夫?”宣楼挑眉,叫他。   林如海回神儿,尴尬的咳嗽一声,“大哥豪爽之至,弟十分佩服。”   “好酒啊,喝喝喝。”宣楼笑眯眯的为林如海斟酒。   林如海高兴地连喝几杯,果然有些醉了。宣楼则一直虚张声势的飞舞着袖子。   宣楼送走了林如海,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啃鱼干,那是相当的美味!   宣楼将鱼干啃干净之后,唤丫鬟到跟前来,嘱咐她们一定要多多的准备这种鱼干,太好吃了。   “这鱼干烤熟了还真香呢。老爷还要么,奴婢这就去厨房再要一些。”娇红笑道。   宣楼点了下头:“再弄两盘子,给你家太太送去,她也喜欢。”   娇红高兴地点点头,微微红了脸。爱妻的老爷感觉比平时更加英俊帅气了呢!   宣楼喝了两杯热茶,才心满意足的躺下来。他摸摸吃得鼓鼓的肚子,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做人好啊,想吃鱼就能吃鱼,有人替你杀生的感觉真好。   不多时,宣楼有些发困,上眼皮眼看要合上了,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别以为你给我两盘子小鱼就能打发我了,求您老赶紧给我找肉身啊。”贾恩侯冲进屋叨叨道。   宣楼懒懒的睁开眼,看着龇牙咧嘴流里流气的‘邢夫人’,无奈地叹息一声。   “为什么叹气?”贾恩侯疑惑的看他。   “本是佳人,被你给祸害了。”   贾恩侯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邢氏,眉毛打了个结儿,沉默了半晌没吭声。   正当宣楼以为他觉得内疚的时候,忽听贾恩侯感慨一句:“那也没办法,谁叫老爷我魅力无穷呢。”   宣楼拉下眼皮:“不要脸。”   “别说这个了,快帮我找个肉身呐。总在这个女人的身子里带着,我都快要憋死了。”贾恩侯捂着下半身,形象的进行说明,他见宣楼没反应,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一句,“作为男人,你懂的!”   ☆、第45章   “不懂。”宣楼面无表情地看着贾恩侯。   “就是……那个呀,男人的,”贾恩侯用手形象的比量了一下形状。   宣楼冷着脸白一眼他,道:“我只是一只猫。”   “就是猫也有发情的时候。”贾恩侯猥琐的撇撇嘴,心里骂宣楼假正经。   宣楼木着脸,似乎心思不在这上面。贾恩侯啰嗦半天,见宣楼似乎有心事,也不敢太惹他,底气不足的嘱咐宣楼一定要上心,便悻悻地离去。   隔日一早,贾琏来给宣楼请安,顺便知会他东府敬大伯过寿的事儿。   宣楼有点走神儿,当贾琏重复第二遍时,他才反应过来,顺嘴问:“要到了么?”   “可不是,过了中秋就到了。”贾琏回道。   “你们夫妻看着准备就是,银子从我这里出。”现在宣楼手里也有点钱了,不差这些花费。   贾琏连忙解释道:“老爷放心,这等小事儿一准儿给您办好了,不让您操心。儿子今儿个来是令有一事求问,昨儿个您儿媳妇儿去伺候老祖宗,听她老人家念叨起宝玉来,说得挺悠心的,怕是担心宝玉在寺里头吃苦。”   宣楼闻言并没有就此话说什么,反而问起别的事,“上次叫罚你抄书,可完成了没有?”   贾琏一听这个,就叫苦不迭,“儿子不过是和那张寡妇……咳咳,老爷也是男人,您该懂儿子这点苦衷的。”   宣楼看着贾琏那副苦瓜相,嗤笑:“你房里不是有人么,那个平儿。”真是亲父子,性子癖好都如此地相像。   “自家院里住了个泼妇,我哪敢碰啊。儿子就偶尔出去解解馋,你情我愿的事儿,被您抓着了还要挨罚。”   “我罚你,那是你因这事儿耽搁了我交代的事儿。”宣楼反驳道。   “帐管错了您罚我抄书,迟到了您还罚我抄书,有时候我媳妇儿犯的错您还怪在我身上,接着叫我抄书。我这日日抄夜夜抄,都快把笔头子抄烂了,四书五经我都快倒着背下来了。”贾琏压低嗓子激动地控诉,他说话时泪光闪闪,似乎因为抄书的事儿他受了不少的折磨和委屈。   宣楼见他难受,心里反而更畅快了。一时来了兴致,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吩咐贾琏:“倒着背一个试试!”   “儿……儿子说笑呢。”贾琏机灵地转转眼珠子,忙给老爷赔不是。老爷这副样儿可最吓人,笑笔不笑还可怕,他要是在不停下来,一会子惹得老爷兴致更高再罚他抄几遍书,他真是得不偿失了。   贾琏偷瞄宣楼一眼,见老爷申请还算和善,笑着抽自己一嘴巴,跟宣楼卖力讨好道,“瞧我这张嘴,尽说没用的。说正题儿,宝玉的事儿,东府的珍大哥和大嫂子也念叨着他,希望她能回来跟大家一块儿给大伯过生日。老爷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我寻思要叫他回来,就得现在启程去接,总不能只叫他回来给敬大伯过寿,中秋节也该在家里过的,一家子团员才吉祥。”   宣楼打量贾琏这副卖力的样儿,估摸着他不单单是为了提醒自己,八成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才来的。   “谁求的你,你媳妇儿,还是老祖宗?”宣楼问。   贾琏尴尬了下,垂下眸子,支支吾吾摇头,表示没谁。   宣楼右手四根手指的指尖开始相继敲打桌面,咚咚咚……一下接着一下。   眨眼的功夫,贾琏额头就冒出冷汗了,膝盖有点抖。   宣楼斜眼瞟他:“你知道跟我撒谎的后果,若是瞒着我做事,后果就更加……呵呵,真怕你承受不住。”   宣楼话音刚落,贾琏就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儿子知错!是二叔拿金瓶子引诱儿子,儿子想这事儿也算是好事儿,碍不着大房什么,便自作主张来求您。”贾琏如实交代道。   贾政?宣楼无所谓的笑了笑,打发走贾琏。   贾琏心里一乐,万分庆幸自己成功逃难了。眼看着自己的脚就要迈出屋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老爷的声音。贾琏的心随之一抖,他缓缓地放下抬起的脚,慢慢地转身,心惊胆战的看着老爷。   他就知道,老爷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老样子,抄书,五遍,一个月。”宣楼心情大好地吩咐跟贾琏道。   “五遍?”贾琏夸张的大叫,伸出五个手指,“老爷,儿子之前犯错也没罚这么重,五遍怎么抄的完。”   “有功夫去找张寡妇,可见你素日精力过剩,这五遍于你来说很容易。正好,消耗消耗你的精神,省得你没事儿瞎想,总往女人俩腿之间的地方琢磨。”宣楼冷哼道。   贾琏憋着嘴,皱着眉头欲哭无泪的看着宣楼。他苦,真地好苦啊!   “相应的,你可以去拿你的金瓶子了,宝玉的事儿我答应,这就派人领他回来。”宣楼补充道。   “太好了!”贾琏激动不已,差点跳起来,再三跟宣楼谢恩之后,感激涕零地退下了。   宣楼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民间故事来翻阅。   ‘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这办法果真好用。   书上写的很有道理!   贾琏传信给家政之后,乐呵呵的将金瓶子果在破衣服里,抱着回院儿,生怕被王熙凤瞧见了。结果一进门,贾琏就发现平儿给他使眼色,再后来就听见王熙凤的笑声,甩着帕子扭着腰肢就出来了,对她笑颜如花。   王熙凤贤惠的上前迎了迎贾琏,顺便客气的问他怀里拿着的是什么。   贾琏支支吾吾,看向平儿,从平儿眼中得到答案了。   “问你呢,是什么?”王熙凤探究的看着贾琏。   贾琏无法,只得如实招供。   王熙凤欢喜的把瓶儿收下了,记在他们夫妻俩的公账上。她笑嘻嘻的对贾琏道:“这瓶儿留着给巧姐儿做嫁妆正合适。”   贾琏讪讪地点头,假装头疼去歇着。   平儿跟着进屋伺候,小声道:“才刚老爷打发个丫鬟过来,早跟二奶奶说了金瓶儿的事。”   “哎呦喂,我的老爷哟,真是要我的命了!”贾琏无奈地叹气,真不知该说老爷的好话还是坏话了。   “大老爷也是盼着二爷和二奶奶能夫妻和谐,二爷别小心眼了。谁叫你出去偷吃,被大老爷抓个正着呢。”平儿掩嘴笑道。   贾琏很是无奈地笑了,尴尬的挠挠头,跟平儿解释以后绝不会有第二次。   平儿眼睛瞟向别处,怪里怪气道:“二爷怎么样我可管不着,别伤了二奶奶的心就成。”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贾琏无奈地摆手,一头闷在被里,再不吭声了。   平儿掩嘴偷笑,转身回去悄悄地回报了王熙凤。   王熙凤听得直乐,用手顺了顺胸口,安心的笑道:“有这样的公公,我也放心了,自是一心一意的做他们贾家的儿媳妇儿,那还会有二心。我这人就是这样,别人敬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以前我做糊涂事,也是觉得这个家不像家,公公婆婆每个样儿,就只能靠着自己,我总得为自己的以后和巧姐儿着想不是。而今什么事儿都有盼头了,我还耍那些歪心思做什么,必要做个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儿才好呢。”   平儿见奶奶一心贤淑了,很是开心,高兴地点头应和。相比之前狠毒算计的二奶奶,她更愿意辅佐现在勤劳贤惠的二奶奶。   宣楼将补天石炼化到一人多高的时候,原本在石头身上加的定根咒也失效了。宣楼便将石头化小,随身携带,再将先前跟工匠商定好的国公爷雕像搬回来。   正好这个做雕像的师傅家住在相国寺附近。宣楼便趁着取雕像的功夫,将宝玉领回来。不过对外,大家都以为这雕像是他亲手凿的,他若是大摇大摆的把雕像运回来必然起非议。   宣楼便随便捡了个小石头,将其暂时变大,用麻布裹着搬上车,对外宣称要带着雕像去相国寺接受佛门洗礼。到了相国寺山下,宣楼领了真的雕像之后,便把原来弄没即可。   到了相国寺,宣楼先捐了钱,请和尚下山为雕像念经,便转路去找在客房留住的宝玉。   宝玉早得了消息,已收拾好行李,等在屋内。   宣楼进门前,先透过半开的窗户打量桌前的宝玉。一身朱红色行头,头戴美玉明珠,起先喝茶,之后便不耐烦的东张西望,催促小厮茗烟去探情况。   看来宝玉在相国寺修养的这段时间,真的恢复了,他依旧是发癫前的那个‘混世魔王’。   茗烟出门左转后,正好碰见大老爷,慌了神儿,愣了半晌才急急忙忙要行礼。   宣楼一把拉住他往外走,不让屋内的宝玉发现。茗烟有些怕,低着头,万不敢擅自抬头探看大老爷一眼。   “你家主子精气神好了?”宣楼质问。   茗烟点点头:“才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精神,却也怪了,一门心思的就知道读书。后来有一日,二爷午睡,似乎做了噩梦,支支吾吾说些话,好像是诗,最后突然喊什么可卿救命。醒了之后,奴才就发现二爷二爷……弄脏了被褥。”茗烟红了脸,不好意思继续说。   宣楼在贾赦父子的熏陶下,早就懂这种事儿,点了下头,示意茗烟继续。   茗烟接着道:“自那以后,二爷就突然清明了很多,也一如往常那般了。进来总念叨着老祖宗和姑娘们,奈何没有大老爷您的吩咐,他回不去,也只能每日说一说。书是万万不爱读了,只有无聊的时候,弄些野史故事来瞧。”   “做梦……”宣楼随即想到了那个名叫警幻的仙姑,嗤笑一声。   “快走快走!”不远处的墙后突然传出低低的说话声。一般人听不到,但宣楼的耳朵不同于一般人。   宣楼撩起袍子,立刻翻墙,墙边的羊肠小道上奔跑着两个人,前一个是和尚,后一个是道士,还是个跛脚的。宣楼心中一紧,立刻追上前去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前一个和尚的脑袋长着癞。   莫非这二人被那个警幻仙姑救回来了?   ☆、第46章   考虑到和尚和道人俩人合起来的法力可能再自己之上,宣楼不想因为无为的打架而损耗灵力,遂选择谨慎的观望。   他停下脚步,仔细思量。   忽然,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刚才这二人貌似在听他的墙根,如果他俩想找自己算账,大可以打伏击突然出现,为何要逃走呢?   这不符合常理,除非这二人根本就没有回复法力。   宣楼想到这里,嘴角笑意不止。机会来了!   “老爷,您刚才?”茗烟绕圈儿赶过来,气喘吁吁,惊于老爷刚才的跳墙的功夫。   宣楼自从开耗子楼给人治病开始,就宣扬过自己学了一种气功。他治疗皮肤病的方法就是‘气功’加上‘草药’,宣楼觉得这样的解释比较容易被人接受,也不会漏破绽。   先前铺好的路,现在就更加不必惊慌了。宣楼斜眼看着茗烟:“这就是本老爷的功夫,见识了?”   “大老爷好生厉害!”茗烟佩服的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你先回去,我去办事,去去就来。”宣楼来下这句话,便提袍去追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   二人前几日刚用了隐身符从衙差手里逃脱,才养好了伤,就躲到相国寺里来赵宝玉,不想正好碰见了宣楼也在。   道人拉着和尚跑了一大气,才躲在树下坐着歇息。   “可怎么办,警幻撒手不管我们,还把荣府和通灵宝玉的事儿都怪在我俩的头上。真憋气!”癞头和尚气道。   跛足道人扭着眉毛,默了会儿,看着和尚:“石头的事儿是咱俩做主带下凡间的,警幻说的也没错,现在我们只能将功赎罪了。”   “她就这么撒手不管了,我们没法力,什么都干不了。”和尚摊手,有些气,“世人都说神仙好,结果做神仙还不如做个凡人舒坦随意。”   “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多管闲事的都没好下场。”宣楼道。   坐在树下的和尚和道人愣了下,转头互相确认对方没说话,二人立刻警惕地站起来,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宣楼拽一把树叶,撒了下去。   二人仰头,看见宣楼悠哉的蹲在粗树杈上。   “你……”跛足道士气急,当即挥舞起拂尘直对宣楼。和尚也怕了,举起双臂做防备姿势。   “你们有法力么?”宣楼动了动手指,用灵气搜集了两团落叶,向二人推进。在距离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的鼻尖一尺远的距离,有两颗人头大小的黄绿色的树叶球悬空转动。   和尚同道人互看一眼,二人眼中都充满了紧张的危机感。俩人试探着连退几步,还是被树叶球跟着。   “大胆妖孽,你对我二人已犯下滔天罪孽不可饶恕,而今竟敢再次为难我们。你可知我们的身份为何?轮修炼层次,你远不可及。还不速速磕头赔罪,乖乖退下,否则休怪我们日后无情,破你三魂七魄,毁你元神!”癞头和尚挺直腰板子,扬着下巴,对选宣楼装腔作势地喊道。   道人见宣楼没吭声,以为他中计,顺势也跟着学和尚那套,鼓足中气,张大了嘴哈哈大笑起来。   癞头和尚跟着也大笑。   宣楼看着二人张开的血盆大口,淡淡地勾起嘴角,笑了   哗啦啦——   一大团树叶悉数灌进二人嘴中。   “咳咳咳……”跛足道人和赖头和尚咳嗽不止,接连往外吐树叶,不大会儿的功夫,俩人的身钱就堆出阁树叶山来。   “你你你到底给我们塞了多少树叶。”和尚吐完了还觉得脏,不停地呕。   “诶?这就奇怪了,和尚不是吃素的么,怎么全都吐了,嫌弃味道不好?”宣楼悠闲地坐在树杈上,晃了晃腿。   癞头和尚脸憋得通红,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使劲儿运气,宁愿自损八千,也要恢复法力。和尚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脸色通红,狠狠地瞪着宣楼。   “受死吧!”   “出家人要杀人?新鲜。”宣楼瞧他这架势根本不怕,心不在焉的拿掉落自己肩膀上的落叶。   道人搀着和尚劝他不要运功。“你现在元气大损,根本打不过他。”   和尚咽不下这口气,调转运气,一掌拍在了道人头上:“我是不行了,但我可以靠这点气力解开你身上的气咒。记得,帮我报仇。”和尚的手移开道人头顶的瞬间,便翻白眼晕了过去。   宣楼惊讶的扬眉品评:“出家人不是该了却尘缘,不问世事么。啧啧,瞧瞧这半吊子和尚,还琢磨着要报仇。”   “无耻小人,看招!”道人说罢,便飞天直冲宣楼,挥舞着手中拂尘,尽扫私房。   宣楼灵巧的飞向远处树林,又寻了个树杈子坐着。没法子,就算是打架,他也想犯懒。   “我今天一定要为我的挚友报仇!”道人紧追而来,矗立在地上,气势汹汹面对着宣楼。   宣楼嘲讽其道:“你们‘高人’都已经堕落到这份儿上了么?随意玩弄凡人的命运不说,稍不顺心了就想报复杀人。啧啧……我得努力修炼了,成了仙之后,也好肃清你们这些垃圾,还天界一个平静。”   道人被宣楼气得直咬牙,提起拂尘就打。   宣楼依旧是蹦蹦跳跳的奔逃,速度快是他的优势。   “小子,有种你停下来,跟我打!”道人嘶吼道。   “为什么要跟你打?”宣楼顿一下,侧首无辜的笑看他。   “你伤道人在先,继而有谋害我,而今你逼得和尚自伤,此仇不报我岂有脸回去跟他交代!”道人喊道。   宣楼挑挑眉,语气很轻浮:“你要杀我么?”   道人瞧他那副不伦不类的样儿,心火直往外冲,愤怒地吼道:“斩妖除魔,乃是我的本分,今儿个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宣楼抬眼看看天,冲道人贼笑两声,转而又消失在林中。道人气急,紧追不舍。   霎时间,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响起了天雷。   道士闻声,反而不躲,乐哈哈的冲着宣楼的背影吼道:“叫你猖狂,天来收拾你,我倒看看你怎么躲得过雷劈!”   道士话音刚落,天空中一道刺眼的闪光划过,便想起轰隆隆一声。   宣楼轻巧的落地,回首看着不远处被雷劈过的地方。   冒烟了。   接着,便听见道士一声嘶吼,高声问苍天:“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乌云散尽,天突然变晴了。   宣楼快步奔向道士所在的地方,看见地上躺着个乌漆墨黑的人,奄奄一息,那厮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为什么”。   “早已修行得道成仙,却还动了杀念,天不罚你就不是天了。”宣楼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看着道士被屁焦的头发,伸出食指轻轻一碰,瞬间成灰了。   道士翻着白眼,不忘瞪一眼宣楼。   宣楼抿嘴浅笑,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儿,“真好,这样你跟你的挚友更像了,都成了秃瓢儿。”   “你——”道士话未说完,吐了一口血出来。鲜红的血色跟他乌黑的脑袋成了鲜明的对比。   “动妄念,遭天谴理所应当,你还不服?啊啊,我知道了,你在纳闷我为什么是安全的。”宣楼挑挑眉,掏出一张白色帕子,仔细擦了擦自己脏掉的指尖,“人家跟你们只是小打小闹,可没有动过妄念呢!”   宣楼用一副欠揍的语气说完,便拍拍屁股转身往回走。   道士苟延残喘,蔓延愤恨地看着宣楼离去的背影。   宣楼突然顿住脚,回首,英俊的脸上浮现一缕暖暖的微笑,“乖乖地躲过六十年多好,而今你二人自毁的修行六百年都找不回来了呢。啊,除非你们也又块补天石!”   道士一听‘补天石’三个字,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宣楼瘪嘴,不满的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嘟囔着上头给道士的惩罚太轻,竟然还让他有力气去吐血。   回了相国寺,宣楼果然还是嫌弃碰过倒是的那只手脏,用清水洗了十遍,擦了又擦才安心。   宝玉等不急了,带着人出门来寻大伯,终于在井边找着了。   “大伯,求您带我快些回去吧。我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见姊妹们了,听说林姑父也来了?我与林妹妹关系这样好,理该去拜见一下林姑父。”   “走走走,去去去,”宣楼回答的意外地干脆。   宝玉惊喜不已,感激的看着他大伯,差点要给他跪下。   “正好告别。”宣楼补一句。   宝玉的笑脸僵住了,惊讶的看着他,渐渐地表情转为惶恐不安。他紧张的抓着宣楼的袖子,追问:“什么,林妹妹要走?林姑父要带着林妹妹离开?”   “嗯。”宣楼嫌弃的甩开宝玉的拉扯,有点嫌脏了,可是他没带换洗的衣服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宝玉急了,赶紧快步出庙上了马车,催促快些启程。   宣楼无事可做,背着手也跟着外走。   庙里忽有人喊:“有和尚受伤晕倒了!”   紧接着,又有人喊:“后山有人被雷劈了!”   庙里热闹起来,和尚们都赶去就人。   宣楼背着手仰望晴朗的天空,心情大好的上了马车。   到了荣府,车刚停下,便听到贾政的声音。   宝玉一下车,便被贾政拦在怀里心疼的抚弄一番。   宝玉素来怕这个严厉的爹爹,有些惶恐,乖乖的不敢吭声。   “好孩子,你在庙里受苦了。”贾政和善道。   宝玉有些受宠惹惊,先前骂他不争气的父亲哪里去了?   贾政拍拍宝玉的脑袋,笑着带他去见贾母。一路上,贾政不停的嘱咐宝玉要好好讨好贾母,孝敬贾母。自从王氏走后,贾政忽然发现没两日媳妇儿帮忙的二房太容易被忽视。现在有分家的危险,他必须要让宝玉好好守住贾母的心。   宝玉的情绪却是蔫蔫的,一直全程在惦念要搬走的林妹妹。到了贾母处,他请礼之后,便眼含着泪走到黛玉跟前,问她是不是要搬走了。   黛玉点了下头。   宝玉立刻就垂泪,默默地哭起来。   同在屋内的林如海见状,用奇怪的眼神儿看向贾敏。   贾敏不大好意思的跟其解释:“他就这性儿。”   林如海心里有了评断,再没吱声。   宣楼看不惯女眷这些哭哭啼啼的事儿,呆了会儿就托词离开。   林如海也跟着出来。   宣楼想让贾政分出去,还需林如海帮忙,笑着而对其道:“宝玉这孩子到底是次子,养娇惯了些。”   林如海点点头,连客气的回答都不打算说了,可见他十分不待见这孩子。“过了中秋,十六那天就搬。府里还有客人,我们住太久,恐添麻烦。”   宣楼听出来林如海是在说薛家,笑了笑:“清静些也好,我就爱清净,却求不来。”   林如海立即会意,试探道:“也不是不可。”   宣楼冲贾母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垂眸道:“有老的在,分不得。再者说,那边的也不愿意。”   “大哥问过了?”林如海追问。   “嗯。”   林如海皱眉,心里倒有一个办法,只是不大敢说,又或者说他来说似乎不大合适。   “前两日,二弟来找我,说想谋个好升官的差事。我琢磨着妹夫更懂些,不知你有什么好的推荐,若是京外的就更好了。”宣楼笑道。   林如海眼睛一亮,发现对方竟然跟他想的一样,忙点头应承。   “你也别太累,养好了精神,再和我妹妹生个儿子。”宣楼拍拍林如海的肩膀,提醒他一句,权算是感谢林如海的帮忙。   林如海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点点头。   雕像立好了,宣楼便把贾母请来,让其见识了一下自己的‘工艺’,便将雕像运到祠堂去供奉。   贾母很是满意,赏了宣楼几千银子用。   中秋一过,林家人便搬去新居。宝玉偷偷躲在房里哭了一通,又在贾母跟前闹了一气,被哄说“都在京离得近,想见就见”方好了些,转而跑去宝钗房里玩乐。   傍晚时分,梨香院就闹了起来,薛姨妈麻烦王熙凤请了几位大夫。贾琏赶来知会老爷:“薛兄弟今儿个在天香楼跟人打了架,从二楼摔了下来,伤的不轻。”   宣楼无所谓,摆摆手打发贾琏便宜处置就是。   不多时,正门有衙差上门,要见他。   宣楼收起炼化后的最后一块补天石,起身去前堂。   衙差们忙拱手说明来意。   今天薛蟠在天香楼和英国公的长子孙天望争抢花魁,薛蟠先动手打人,双方继而厮打,薛蟠不甚从二楼跌落摔伤。孙天望伤了皮肉,没什么大碍,却仗着的姐姐是九皇子妃,对薛蟠不依不饶,告到官府了。   衙差们知道荣府大老爷虽没有实权,但凭着一双圣手恩惠过许多达官贵人,交友甚广,其与四皇子的关系更不一般。衙差们不敢得罪宣楼,恭恭敬敬,更是将薛家和荣府的干系撇得一干二净。   宣楼本就不关心薛家如何,摆摆手,随他们抓人去。没想到不大会儿,贾政、薛姨妈和贾母都跑到他屋门口,闹开了。   ☆、第47章   薛姨妈哭得泪流满面,闹着要下跪求宣楼。贾母哪里会让,拦着她也跟着哭。王熙凤又要顾及贾母,跟着掺和。   贾政则在一边指责宣楼无情:“他人此刻生死未卜,哪里经得起折腾,你竟让衙差送他去大牢,何其心狠!”   “老大,你可不能这么无情啊,蟠儿好歹是你的外甥,是宝玉的表哥。”贾母哭道。   薛姨妈泪眼婆婆:“这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在这立马上吊死了算了。”   贾母一听更加受刺激,冷脸训斥宣楼一定要将此事摆平。   宣楼看着这群指责他的人,冷笑不止:“奇了怪了,我就在家呆着,什么坏事都没干,在你们眼里我怎么就成罪人了?”   众人一愣。   宣楼翘着二郎腿,拿起桌上盘子里的鱼干嚼起来。他不恩能够因为这几个人搅了自己吃闲食的兴致。宣楼一边嚼一边指责众人道:“调戏花魁的是我么?打架的是我么?被人告到官府的是我么?衙差来了要抓人,我是拦不住,你们能拦住你们拦着呗。现在你们都跟我一样拦不住,怎么就成了我的过错了。”   众人被说得哑口无言,贾政的脸色更黑。   薛姨妈见没法子,就不停的哽噎哭泣,十分伤心。   宝钗随后赶来,正好听见大老爷那一番控诉,连忙跪地赔错,声称不给荣府添麻烦。“只是大哥现在病重,无法起身,我和母亲实在是不能弃之不管。”   “好孩子,谁叫你们走了,留着,都留着,我们荣府岂是忘恩负义的缩头乌龟。”贾母瞪一眼宣楼,亲自搀扶起宝钗。   众人陷入沉默。   贾母深吸口气,对宣楼道:“我老了,听不懂你那套歪理。家里就你门路多,总之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办不了。”好事儿不想着他,坏事儿倒是等不及地跑来肯定他的能力了。   呸!   宣楼冷冷地扫视众人,背着手就出门去。老子凭什么听别人的吩咐,都滚开!   宣楼除了府,遛遛哒哒往东去。从宁国府出来的马车刚好停下,贾珍冒出脑袋喊住宣楼。   “赦叔,去哪儿呢?”   “无事。”宣楼回道。   贾珍愣了下,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忙下车拦住他,请他同自己一块出京去见贾敬。   “正愁这一路上无聊,每个人说话,赦叔随我一同去吧。”   宣楼本想去耗子楼,转念一想保不准那地儿也会被人犯。遂点头,答应贾珍。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到了玄贞观。   贾珍先请道童去通报,回身招呼宣楼四处看看。   宣楼背着手到处瞧了瞧,发现此处坏青山环绕,绿水相迎,环境清幽,确实是个修道的佳所。   “这道观修建的也不错。”宣楼满意的点点头,转而跟贾珍告辞去出恭。趁着四处无人,就在道观外墙边一溜留下气味。   这地儿是他的了。   宣楼回去的时候,贾珍正听道童传话。   贾珍对宣楼叹道:“意料之中的事儿,老太爷一心修道,不愿见人。”   宣楼抬手往道观后头看,屋顶飘着袅袅绿烟,似乎是在炼丹。   “既是在炼丹,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瞧瞧去。”宣楼说罢背着手就进去了,贾珍来不及阻拦,也跟着进去。   贾敬正在炼丹炉前打坐,跟前还有个小道童负责看火。   “哟,这什么味儿!”宣楼一脸嫌弃的捂嘴。   贾敬睁眼,看清来人脸上有了怒意。   贾珍万分抱歉的跟父亲作揖行礼,转而拉着宣楼赶紧出去。   宣楼反而一屁股做了下来,就在贾敬身边。   贾珍尴尬的伸了伸手,还是抓了个空。   “兄弟,你这是炼丹呐?”宣楼明知故问。   贾敬淡淡地白他一样,吹起胡子,故作大度,不理会宣楼。   “啧啧,这味儿都赶不上猫屎。”宣楼拍拍贾敬的肩膀,佩服他的定力,转而掀起炉盖,顺手拿了一颗药丸子出来。   贾敬见状激动不已,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气得直跺脚:“你坏了我的好事!”   贾敬心疼的看着宣楼手里的药丸,扼腕惋惜。   “什么破玩意儿,你指望这东西长生不老?真是笑话。”宣楼说罢,脚一伸,把炼丹炉踹个底儿朝上。   炭火被踹了除了出来,搞得屋子里直冒火星子。   贾珍吓了一跳,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贾敬眼睛快瞪出来:“贾恩侯,你干什么!”   “错了,是宣楼。瞧瞧你,”宣楼好不流行的扯住贾敬下巴上的胡子,贾敬随即痛得大叫。宣楼反而有拽了拽,‘好心地’警告他,“躲在这地方修死,你真要羞死了。”   “你说什么?”贾敬皱眉,似懂非懂,总之很愤怒。   宣楼捻着手里的丸子给贾敬看:“吃吧,死早死早超生。一会多吃点,正好省了你儿子给你办寿辰的麻烦,直接办丧吧。”   “赦叔!”贾珍脸色转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肆!贾赦,别以为你是荣国府的,我不敢把你怎么样。竟然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竟敢咒我死,我这就代我们贾家的老祖宗收拾你!”贾敬说罢,就转圈四处找工具,那了茶杯觉得太小,就蹲下身搬起凳子朝宣楼的方向打,可惜没走两步他身子就打晃,有些头晕。   宣楼悠哉的依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斜眼提醒贾敬去照照镜子。“眼乌,唇紫,中毒之照。”   贾珍一听,忙搀扶住父亲,仔细打量他,果然如此。贾敬还不信,照了镜子之后没话说了。   “修炼仙要天人合一,吸收天地之灵气,提升修为,方可*不灭,得道成仙。你这样和稀泥搓丸子,就是作死!”宣楼嗤笑道。   贾敬皱眉琢磨,还是不信,“你就胡诌吧,你又不懂。”   “我懂啊,算你幸运,碰上我这么弟弟。”宣楼笑了笑,先把贾珍打发走,才对贾敬显摆一个小把戏。他伸出食指,朝院中的小荷花池方向一点,荷花池中央边有一个小拇指粗细的水柱出现,绕过贾珍的身体,最后飞了回去。再来一次,这次水柱边上还有红色的金鱼环绕,金鱼顺着水柱悬空而游。   贾敬看得目瞪口呆,到最后,他双腿一软,给宣楼下跪了,要拜师学艺。   宣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真想修仙?”   贾敬点头:“弟子诚心修炼,还望师傅成全。”   “我不会平白无故帮人。给我一个我收下你的理由。”   贾敬想了想,想不出来,有些着急得快哭了,“师傅想要什么,弟子只要能做到必定竭尽全力。”   “玄贞观这地方很不错,我想要。”宣楼道。   贾敬立即召唤贾珍来,令其将道观的地契交给贾赦。   贾珍看着给宣楼下跪的父亲有些呆,又听父亲要送地契,更加呆了,“您老不会真的是中毒了?”   “混账,老子说什么你听就是。”贾敬厉害道。   贾珍点点头,立马没动静了。   宣楼被贾敬留在道观里喝茶,被详细咨询了修炼的方法。贾珍无奈,只好陪同。   天近黄昏时,忽有小厮跑来传话,薛蟠被英国公府的人押去了顺天府大牢。   “薛大爷摔得不轻,一直昏迷不醒,硬被抬出了门,这一动弹就吐了一大滩血,怕是不行了。”棕竹道。   “哦。”宣楼应了一声,继续无所事事的喝他的茶。   贾珍有点怕,紧张的央求宣楼回去瞧一瞧。   贾敬许久不理家世,早把这些东西看做身外物,他只管眼巴巴的望着师傅。师傅怎么吩咐就怎么办。   宣楼伸了个懒腰,“今晚就住在这儿,难得清静。”   贾珍急了,“赦叔,您真不回去看看,一旦那薛家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啊。”   “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宣楼斜眼瞧他,打发他回去,“你担心你就走。”   “这……好吧。”贾珍冲两位长辈点点头,回身告辞。   宣楼突然叫住贾珍:“等等,你说他快死了?”   贾珍愣了下,点了点头。   宣楼立刻站起来,表示要回去。贾敬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吩咐贾珍去备马车,“师傅要回去,我做弟子的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进京之后,宣楼的马车直接驶向了顺天府。宣楼确认过薛蟠的情况之后,打发人去请邢夫人来。   贾敬还屁颠颠的跟着宣楼,不肯走。   “你先回府,好好管教你的子孙。”   “弟子早已放下尘世,不理会那些了。”贾珍表示还要留下陪着宣楼。   宣楼瞪他:“你若不能自律监管子孙,守住家业名声,修仙这等大事儿就难成了,你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好好好,弟子这就去,您千万别生气。”贾敬说罢,就乖乖的乘车车去了。   宣楼无奈地叹一句:此人真是魔怔了。   “你叫我来干嘛?”邢夫人挑下车,上来就问宣楼。   “三花?”   宣楼问一句,见对方点头,他立刻出掌拍晕了她。不一会儿,邢夫人睁开眼,这回眼神儿开始飘忽不定了,有些痞气。   宣楼确定对方是贾赦后,立即跟其道:“薛蟠的肉身你愿不愿意要?”   ☆、第48章   贾赦愣了下,眨了眨眼,仔细思考起来。   宣楼见状笑了,伸手就抓住贾赦,拉着他往牢房近。宣楼刚才只不过是象征性的问他一下,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这事儿就定了,他才没功夫让他挑三拣四。   贾赦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一股潮气扑脸,紧接着嗅到一股腐朽的臭味儿。他嫌弃的捂嘴,甩开了宣楼。   “倒也行,可他现在正坐牢呢,我可不愿在这破地方待着。”   宣楼将他硬扯到薛蟠所在的牢房。好在是个单间,环境干净些。棕竹拿钱贿赂贿赂老头,一并退了出去。宣楼按住贾赦的肩膀,令其盘腿打坐。   贾赦有几分不愿,皱着眉头耍赖道:“我不愿意坐牢!”   躺在木板床山的薛蟠哼唧两声,全身开始抽搐,五官痉挛,似乎十分难受。   贾赦吓了一跳,赶紧扑上去握着他的手问对方怎么样了。薛蟠一直在疼痛的呻/吟,根本说不出话来。贾赦有些怕,脸色煞白地看向宣楼,催他快点叫人来救命。   “他死了,你才能得到他的肉身。”宣楼冷静道。   “这孩子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外甥,这这……太残忍了。”贾赦看着被痛苦淹没的薛蟠,十分害怕。   “凡事皆有因果,谁叫他平日骄奢淫逸、目中无人,活该有此下场。”宣楼评判道。   贾赦不解地看着宣楼,有些气愤他见死不救:“说到目中无人,你才是天下第一。”   宣楼挺直着腰板矗立在地中央,仪态潇洒,萧疏轩举。他淡淡的垂眸,俯视着蹲坐在地上的贾赦,语气平静:“怎可拿我与你们人类相比。”   贾赦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可气死我了。”   宣楼眨了下眼睛。   木板床上的薛蟠手臂垂下来,停止了呼吸。   “天呐,他——”贾赦双手撑地,蹬腿连退几下,脸色苍白的仰头看向宣楼。   宣楼伸手拍贾赦脑门一下,令其坐好。他嫌弃的看眼脏兮兮的地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色的锦帕扑在上面,方坐下来,运送灵气打在邢夫人的背后。   贾赦一走,三花就在邢夫人的体内苏醒,她站起身来,看着还处于昏迷的薛蟠,问宣楼怎么办。   “牢头!”宣楼喊人叫来顺天府尹,指着牢中奄奄一息的薛蟠,横眉冷对,“人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我荣府虽不如孙家势大,但绝不是忍气吞声的孬种。今儿个人若死在这了,别说孙家,我跟你们顺天府没完!”   宣楼说把,就将手中的扇子打在牢门的木柱上。啪的一下,碎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顺天府尹吓了一跳,但思及贾家大老爷而今的身份,也没那么害怕。对方到底是个没实权的君爵罢了!   宣楼冷笑一声,拽下腰间的玉佩,交给棕竹:“去请四皇子来。”   顺天府尹一见那玉佩吓了一跳,意识到先前那些关于四皇子交好贾赦的传闻都是真的,他赶紧赔笑,伸手拦住了棕竹。   “天儿这么晚了,何必麻烦四皇子。再说这点小事儿不过就是个误会,误会,我这就去跟英国公解释。”   宣楼看眼带着黑面纱草帽的邢夫人,决计不多逗留,直接招呼人带走薛蟠。顺天府尹一路陪笑送到门外,方舒了口气。   牢头还有些担心:“大人,那个姓薛的经咱们这么一遭折腾,怕是快咽气了。”   顺天府尹脸色凌厉,呵斥其道:“胡说,要折腾也是英国公府的事儿,跟咱们没干系。”说罢,他还有些不放心,命人备些礼品,他明日害得亲自上门去荣国府说明才好。   一炷香之后,躺在榻上的薛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他先是发蒙的动动眼珠子看看四周,然后试图做起来,看自己的脚、身体和双手,接着动了动身体各个部分,确认你是自己的身体。最后,薛蟠惊讶的看向宣楼,以及站在他身边眉眼含笑的‘邢夫人’。   “我是……真的还过来了?”薛蟠激动地跑到宣楼跟前,显然这步伐快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再次高兴地上下仔细地欣赏自己的身体。年轻就是好!   “收敛些,干些合乎你身份的事。否则被当人妖孽烧了别找我,只帮你这一次。”宣楼惋惜了一下自己移转魂魄耗费的灵气,冲‘薛蟠’点了下头,转身告辞。   三花有些高兴,拍拍薛蟠的肩膀,乐道:“大外甥,以后好好孝敬你姨母我才是。”   薛蟠乐得点点头,跳下地,照着镜子傻笑。   第二日一早,熟悉自己身份的薛蟠才归到梨香院。   薛姨妈一见到他,就抱在怀里,心肝肉叫了半天。宝钗见哥哥身体并无大碍,喜不自胜,哭成了泪人。   薛蟠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假意有些虚弱。薛姨妈忙让香菱搀着他去歇着。薛蟠一见香菱眼睛就亮了,趁着香菱搀扶自己的时候,手背在香菱的胸部蹭了蹭。   宣楼将其行径尽收眼底,转眸瞥向别处,并无表情。   薛蟠却感觉自己的手腕有些发麻,卧床之后,才发现手腕被什么东西答道,有一块绿豆粒大小的青紫。一想就是宣楼那家伙干得!   还没来得及咒骂对方,薛蟠就觉得脸蛋被豆子打了两下,嗷嗷叫疼。薛姨妈等人闻声十分慌张,忙请大夫为其诊断。薛蟠赶紧阻拦,趁机推到宣楼身上,便扯谎跟大家说是宣楼给得化瘀药好用。   此时,贾母也闻讯赶来,听说一切都是大儿子的功劳,高兴不已,连连夸赞他。而今又听说他还有灵药,贾母笑着让他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宣楼看向薛蟠,对方竟甩了一个贼笑给自己。   “老大,既是治病的好药,赶紧拿出来给蟠儿服下止痛才好,快别必藏着掖着了。”贾母希冀的看着宣楼,笑道。   贾母一说,众人都望向宣楼。   宣楼没吭声,默默地转身出门,留了一个英俊的背影给大家。   众人皆是一愣,气氛十分尴尬。   三花站在一边咳了一声,笑着跟大家解释:“老爷必定是忘带了,忘带了。”   众人虽觉得不是这样,却也都嘴上附和着同意。   不多时,宣楼回来了,手拿一个小瓷瓶。   众人见状,还都有些自责,原来大老爷真的是忘记带药了。   宣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笑容比往日轻快几分,绽放在他成熟而略显刚毅的脸上十分洒脱俊朗。   薛姨妈瞧上一眼,心竟漏跳了一下,赶紧低下头自责起来,万不敢再抬头看上第二眼,生怕自己心里的这潭老水被搅活了,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丈夫。   贾母接过宣楼递来的瓷瓶儿,越发觉得自己的大儿子有模有样。薛蟠的事儿令她在薛姨妈一家很长脸,贾母自然对大儿子高看。她很开怀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来,众人皆围上前观看。   宝钗睁大眼,叹道:“果然是灵药,不大一样,竟是扁圆形,样子有些像米,却是黑褐色的。”   众人都觉得稀奇,纷纷点头附和宝钗。   “一次八粒,一日三次。”宣楼说罢,叫人伺候薛蟠服下。   薛蟠一次将八粒药都塞进嘴里,灌了一碗水下去,然后高兴地跟众人道:“吃了药之后,果然精神许多。”   众人更觉得稀奇,问宣楼此药的由来。   宣楼玄之又玄的说道两句,反倒把众人绕的更糊涂。   宝玉终于瞅准时机有机会发话了:“听着像是仙丹灵药。”   宝钗掩嘴笑:“你又知道了?”   “此药不是天上来,而是从地下。”宣楼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儿,特意看眼薛蟠,心情很好。   贾赦挺享受薛蟠的身体,本来乐得挺开心,不过被选楼这一个眼神儿瞧得心虚了。这厮不会因为自己刚才小小的戏弄而阴自己?   刚才的药……贾赦暗自咂嘴,总觉得拿药丸的味道有点怪。   “师父!”贾敬突然闯进了梨香院,看见宣楼,就立刻拱手行大礼。   众人正聊得开怀,忽见此状,皆噤声了。   贾珍贾蓉父子随后赶来,对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巴巴的恳求贾敬快随他们回府。   贾敬不肯,摔开贾珍的个人,扑到宣楼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师父,请让弟子随身伺候您。”   众人:“……”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贾珍急得跺脚。   贾敬冷脸看过去:“理我远点,休要耽误我修行。”   “不是叫你回家好生管教子孙?”宣楼皱眉。   “子孙没什么可管,弟子更想跟在师父身边修行。”贾敬认真的回道。   宣楼打发贾敬等人先去外头等着。   贾母得知经过之后,有几分骄傲:“他肯信你,也是好事儿,总比在玄贞观里吃那些毒丹药强。好生照看你兄弟!”   众人扶着贾母散了。   薛蟠从榻上翻身下来,一边咂嘴一边拉着宣楼问:“你给我吃的药丸是啥?”   “没尝出来么,猜猜?”宣楼挑眉,浅笑。   “味道有点怪。”薛蟠说着,从瓷瓶里又倒出一颗,放嘴里咂。   宣楼静静的看着他吃。   薛蟠最后咽干净了,实在猜不到,对宣楼摇了摇头。   宣楼答他:“老鼠屎。”   ☆、第49章   “臭猫,你敢喂我老鼠屎!”薛蟠捂着嗓子干呕,吐了不出来,就用手指头硬扣嗓子眼。   “再敢骂一句,就真把你魂魄转到猫身上。”宣楼被他呕得恶心,转身要走。   薛蟠用袖子擦擦口水,上前拽住宣楼:“刚才我忽然想个事儿弄不明白。既然有这具肉身了,你为什么不把我原来的身体还给我,要这个年轻的?反而是把年轻的给我了,你占据我老了的身体。”   “呵,赦大老爷不动腰子开始动脑子了。”宣楼嘲讽道。   贾赦愣了下,悟出宣楼所谓的动腰是指男女房事,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真的,还有点想了。   宣楼踢贾赦腿一下,弄得对方嗷嗷大叫,“别在我跟前动淫念,更恶心了。”宣楼用手指微微掩住嘴,以免自己真吐了。   “瞧给你干净的,猫不干那事儿?”贾赦抽了下鼻子,转而对着铜镜欣赏自己的新样貌,“以前还没发现,还别说,这小子的模样还挺俊俏。有了这张俊脸,加上薛家的财富,我就不愁玩女人了。而且薛家太太比老太太好糊弄,不管儿子,我能更随意些。”   “那正好,带着你的新娘亲和新妹妹滚出梨香院。”宣楼下命令道。   “什么?”铜镜中的‘薛蟠’脸色大变,转头呆呆地看着宣楼所在的方向。   “这就是缘故,不把本体换给你的缘故。”其实真正的原因宣楼懒得耗费更多灵气,再说本尊的身体他也习惯了,换个肉身又要重新适应,他懒啊!宣楼自然不会讲真正原因解释给贾赦。他微微一笑,背着手,得意的对‘薛蟠’道,“我赶人的话是认真的,你不走,本老爷这个一家之主就要赶人了。”   “你怎么敢,这是我家!”贾赦大吼道。   “好好照照镜子瞅瞅自己是谁。”宣楼说话间,铜镜自主的飘到了‘薛蟠’的眼前。   贾赦看着镜中的薛蟠的模样,有些痴了,“对,我是薛蟠,薛蟠……”   “小心点,注意身份,闹出事儿我就说你得了失心疯!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两不相欠。”宣楼干脆地拍下手,转身迈着大步自信的离开,独留薛蟠一人在铜镜前凌乱。   宣楼出了门就被贾敬堵个正着,贾敬恭恭敬敬的拱手鞠躬:“师父!”   “又一个疯子。”宣楼叹气,勾了勾手指,示意贾敬跟着他去后花园。   其实宣楼不吩咐,贾敬也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坐下。”宣楼指着地面。   贾敬猜测对方是要教自己修炼,高兴地咧嘴笑,就地打坐。   “闭上眼,你感觉到什么?”宣楼问。   贾敬闭眼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感觉到。   “那就继续,知道你有感觉了再来找我。”宣楼背着手离开。   贾敬要叫,对方却刚好回头瞪了一眼。贾敬心中发憷,赶紧规规矩矩的闭上眼照做。   “既然是修炼,就该有诚信和意志。”宣楼撇下这句话潇洒地去了。   三日后,宣楼赶早来耗子楼赴四皇子的约定,林如海也在列。   “吏部与父皇已拟定认命,不出意外这几日便会给林大人下旨。”艾世清说明道。   林如海忙鞠躬谢恩,另询问职责为何。   “你是探花,又在地方历练多年,父皇十分看重你,自然会给你安排个好位置。听说是在御前,可谓是重中之重,日后,本皇子或许还要有求于林大人呢。”艾世清笑道。   “四皇子说笑了,殿下的恩德微臣谨记在心,日后定当竭力。”林如海鞠躬,客气地回道。   艾世清看眼身边的宣楼,打发林如海退下,令其回家好生的和妻儿相聚。   “你这个妹夫,很是拘谨小心呐。”艾世清玩味的笑道。   “官场沉浮二十多年,小心驶得万年船。”宣楼端着茶,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就怪了,怎么偏偏你这个不当官的养了一身的傲气?”艾世清面目突然转冷,瞪向宣楼。   宣楼而今自有一身灵气在,不比先前那样惧怕人类规矩的束缚,自是不惧于艾世清的恫吓。“四皇子所谓何意?”   “呵呵,赦大老爷还学会装糊涂了。”艾世清讽刺道。   宣楼放下茶杯,站起来,微微颔首:“臣不敢。”   “我这儿有一些东西,都是探子回报来的消息,有些意思,你看看?”艾世清说罢,看眼桌上早已经方知好的信封。   宣楼拆开,读了读,尽是写的一些族中人的恶行,还有一些当事者画押的文书证据。其中包括了贾政的玩忽职守,宁府父子的好色不伦,以及王熙凤当初放印子钱等等相关事件。   宣楼读完,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如果把薛家的事儿也算上,就全了。”   艾世清嗤笑:“你还有心情说笑。”   宣楼才不在乎这些,他当然有心情说笑。   “好,好,好!”艾世清忽然大笑起来,拍手赞叹。   宣楼不解地看着艾世清,要不是瞧着他眉目清明,不似有癔症,他还真以为这厮得了什么疯病。态度一会儿一变,情绪忽高忽低,真叫人搞不懂。   “临危不乱,言笑如故,你的确高人一等。”艾世清赞美道。   宣楼眨眼,看着他。尽管对方开始赞美自己,他总觉得艾世清话里有话,还有什么目的。   “你家里的麻烦不少啊,够你头疼的吧?”艾世清笑问。   宣楼回他:“还好。”   艾世清权当宣楼是谦逊,嘴角的笑意别具意味,“朝中局势多变,皇子们多有立场不同,各自内斗。我倒没什么心思,一心跟着嫡出的太子爷就是。不过,我这大哥虽才华横溢,但未免心气儿太高,又不知收敛。他虽废而在立,却仍如以往一般好大喜功,他的那些事儿尽数被父皇瞧在了眼里而不自知。加之我的几个兄弟在父皇跟前挑唆,仅凭我一人之力实难维护他,只怕二哥的太子之位有些危险啊。”   宣楼不大爱关心朝政的事儿,不过听艾世清话里暗示的意思他也明白了。这个四皇子今儿个来是想跟自己表明立场的,说白了就是想拉他入伙。宣楼认识艾世清之后,也稍微打听了一下他的德行,深暗算计,行事低调而谨慎,为人还算过得去。   艾世清这个人精明得很,而且一直懂得谨言慎行,他日就算不能继承大统,也不至于下场落魄。宣楼想了想,自己跟着他不吃亏,就表明了态度。   怎么说来着?   宣楼回想了下刚才林如海的话,拱手对艾世清表态道:“不论时局如何,微臣定当为四皇子鞍前马后。”   艾世清闻言,眼睛顿时亮了,整个人也愉快起来,他伸手热情的搀扶宣楼起身,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不过是问你对这件事儿的看法,你觉得如何?”   宣楼回道:“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抓耗子时累积下来的经验之谈,绝对好用。   “说得好!知我者,宣楼也。”艾世清再次赞叹,他微微收缩瞳孔,盯着宣楼,“你即决定跟了我,便要有决绝之心,先让我看到你的忠诚。”   宣楼听这句话有点恼火,反问艾世清一句:“那我的回报呢?”   “回报?”艾世清惊讶的看着宣楼,愣了愣,转即大笑道,“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跟我提‘回报’两个字。”   “我想要一座清幽之所,地点已经选好了,可惜有点小,扩建一下便极好。”宣楼坦白自己的需求。他也考虑过了,先前历劫几乎丧命,就是因为之前的修炼缺了一样东西。这一次他就得换个办法,除了搜集灵气修炼之外,若能受到人类虔诚供奉,必定事半功倍。   艾世清以为宣楼会提个多大的条件,原不过是要个住所,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但你们贾家的这些麻烦都该处理干净了,别叫人拿了把柄。日后我你有大用之时,若被人算计了,本皇子岂不吃大亏了。”艾世清想得的确很长远,不过谋划帝位这种事儿如若不想的长远些,就太容易失败了。   宣楼一听艾世清此言,态度转变得更加明朗。他立刻笑呵呵的应承下来,保证道:“谨遵四殿下之言!微臣早想肃清府内不正之风,因念及家中老母,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你二弟是个麻烦,我也听说了,你母亲偏爱他那房。这倒简单,回头你给他在别处寻个缺儿,使他永不在京即可。”艾世清让宣楼自己去帮贾政找位置,回头禀告他。他倒想看看宣楼对自己亲兄弟会狠到什么程度。   宣楼自然不会收下留情,拿着地图,照着边境一溜看下去,什么地儿最偏最远最容易被遗忘,他就选择什么地儿。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他就选定了最南边的一处岛,从京城到那里行程要半年,再加上两天的乘船时间。那地方鲜少有人提及,传送消息也不是那么便利,贾政去正合适。宣楼立马将地点写在纸上,命人传信儿给四皇子。   不日,吏部便传来消息,任命贾政为夷州守巡道员。   贾政一时恍惚,还不知道夷州在哪儿,现巴巴去找地图,半晌,他终于在最南端找到了,却被吓得脸色发青,直冒汗。挡着贾母的面儿,他直接倒栽葱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阵慌乱。贾母伤心垂泪,众人都顾着劝老太太去了。宣楼命两个精瘦的丫鬟抬着贾政回房。这一路跌跌撞撞,贾政的头脚胳膊等处都被撞得青紫,连屁股也被摔红了。   贾敬在荣府的花园里晒黑了脸,才敢悻悻的来找宣楼。“师傅,我感觉到阳光,风,虫叫,树叶的响声,还有虫子飞舞、爬……”   宣楼听不下去了,不耐烦的摇头:“不对,再去打坐!”   “还有一股气息。”贾敬焦急地补充道。   “什么气息?”宣楼这才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头。   “说不出,就感觉着天地之间蕴藏着什么,弟子打坐的时候,这种气息就包围在弟子身边。”贾敬乖乖地描述道。   “还算有点悟性,不然你只能是个练□□丸子的老头了。”宣楼席地而坐,先交给贾敬一个简单地动作让他练习。   门外忽然想起脚步声。   宣楼让贾敬继续,自己则出门,听棕竹汇报。   棕竹有些脸红,却还有些小兴奋,眉飞色舞的跟主子附耳道:“东府那边玩得正兴呢。”   宣楼冷笑一声,回身拽起贾敬:“走,捉奸去。”   ☆、第50章   贾敬迷糊了,不解地看宣楼:“捉奸?”   宣楼勾勾手,示意他先跟自己去了就知道。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宁国府,抄小路绕到西边的园子里,转过一个重山坡儿,就到了天香楼的后门。屋子四周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儿。宣楼和贾敬站在那儿没动,隐约可听屋内传来的低沉地喘息声。   不大会儿,棕竹溜着墙根过来,小声跟二位老爷汇报道:“就门口站了个丫鬟望风,蓉大奶奶身边的瑞珠。”   “那就是了。”宣楼挑眉看向贾敬,示意他进屋。   贾敬还有些不大明白,发懵地看着宣楼。   宣楼动了动下巴,再次给贾敬一个讯号。   贾敬只好从命,抬手推了推门,却没开。这天香楼一直都是娱乐之所。年节庆祝时,人来人往,平日里却空荡荡几乎没半个人影。今儿个倒奇怪,里头不仅有人,连门都给插上了。   贾敬一直以来在京外道观修行,许久不接触人事,反应慢了些,半晌他才有所顿悟,心里打了个激灵,他惊讶的看向宣楼,见其眼色别有深意,更加确定自己的心中猜想。   保不齐是哪个下贱的小厮丫鬟在此地苟合,脏了地方!   贾敬想到此,蹙起眉头,抬脚便踹门。投一下没看,倒惊着屋里的‘行事’的人了,忽传来一声女人的慌乱叫声。贾敬心里更加认准,后退几步,牟足了劲儿踹门,冲进屋。   屋里的男女才慌张的披上衣衫,身子半遮半掩,羞愧至极。   贾敬开口就骂奸夫□□,转而问两人是哪个房的。   俩人哆哆嗦嗦的背对着贾敬,低着头,半圣不敢吭。   贾敬来了火气,高声呵斥二人:“都给我转过身来!”   半晌,二人慢吞吞的转身。秦可卿用紧紧地抓着衣襟裹住自己,脸上不住的流泪,身体颤抖不已。贾珍相比之下稍微抖得轻一些,心里却也是恐惧到了极致。   贾敬本不以为意,随便抬眼瞧了下,吓得了整身体都僵住了。他瞪圆眼,惊呆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感叹:“怎么是你们!”   秦可卿不住的哭泣,已经双腿发软,无骨地瘫坐在地上。   贾珍难得尴尬的红了脸,低着头一句不敢吭。   贾敬说完话,自己都觉得尴尬,又气又恨,甚至还替眼前这俩玩*的人觉得害臊。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怎么能生出贾珍这样的狗崽子出来!   贾敬想到宣楼,一脸愧色,尴尬的转首找人,心想着怎么琢磨词儿去挽回自家人的面子。奇怪,他搜寻一圈之后,发现宣楼主仆压根就不在屋里。贾敬提袍,快步走到后门,伸脖子向外看了看,也不见他二人的人影。愣了会儿,贾敬悟出道理来。师父早就料到此事,他没跟着进来,八成是想给自己和屋里那俩人留些面子。   贾敬翘着胡子,背着手快步走进屋里。   秦可卿和贾珍趁此机会穿好了衣服,二人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一个哭天抹泪,一个垂首闷声不吭。   贾敬狠狠地瞪一眼秦可卿,冷哼一声,将其先打发去了。   秦可卿几乎哭断了气儿,一路柔弱无骨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贾敬瞧她那个样儿,更觉得恶心,啐了一口。   贾珍吓得一哆嗦,似乎预料到自己留下来的下场,决定先行动,哀嚎着给老父亲磕头赔罪,“怪儿子一时鬼迷了心窍,禁不住□□,脑子一迷糊就、就……”   “呸!少跟老子来这套,你是个什么样的色胚满京城的人都晓得。真以为你老子在玄贞观待久了,不懂世事了,是不是?”贾敬气道。   贾珍忙俯首磕头,道不敢。   “你啊,什么女人没碰过,偏偏要搞自己亲儿子的媳妇儿,怎么,你撒尿的玩意儿长脖子上了?”贾敬气急,不住地讽刺贾珍。   贾珍苦笑不止,老父亲骂他什么他都得受着,谁叫他干出这档子*的事儿来。   “你二人打算怎么办?”贾敬问。   贾珍愣了,摇摇头,表示不敢做主。   “一个淫,一个贱,配成一对还真难处置。”宣楼不知何时出现了,双手抱着胸,悠哉的依偎在门框上。   贾珍忽听人这么骂自己,还有些恼火,不忿的抬头,一见是赦大叔,他又瘪茄子了,打了个脑袋不敢说话。   “师父,您来了,快坐。”贾敬高兴地起身,毕恭恭敬的给宣楼让地方。   宣楼很满意贾敬的表现,点了点头,大跨步走进屋,坐在了贾珍面前。   贾珍一想到而今赦大老爷的手段,把头低得更深了。他真是自作孽啊,当初如果不是他闲得无聊非拉着赦老爷去玄贞观,父亲也不会被赦叔忽悠下山,更不会有现在自己被捉奸这一出了。   千不该万不该,原来是自己在作死。   “你二人干出这档子苟且之事,还有脸在这世上活?一并拿了去见官,落个浸猪笼的下场也好。”宣楼问。   贾珍错愕,简直要被这句话逼哭了。他赶紧去求父亲,拽着贾敬的袍角哭道:“儿子还不想死啊!再说这等事儿拿出去见官,多给宁府丢人不是,荣国府脸上也无光啊。还求赦叔和父亲开恩,给儿子一个改过的机会,以后我发誓绝不会在干出这种事儿!”   “以后?你还敢想以后。”宣楼招手叫人,命人拿住了贾珍,先将其塞进浴桶里泡个把时辰,刷洗干净,而后再把他捆了,丢到祠堂祖宗跟前去忏悔。   贾敬在一旁默默不语,他自然愿意顺从宣楼的安排。   “至于蓉儿媳妇儿那里,我们该怎么办?”贾敬再问宣楼。   “把你儿媳妇儿叫来,将此事跟她说说。”宣楼吩咐下去后,便见尤氏哭着鼻子来拜见,大肆抱怨一通之后,她竟还提贾珍求情。至于儿媳秦可卿,尤氏自要将这狐狸精骂个痛快。   贾敬在宣楼的提示下,怒斥尤氏:“你连个儿媳妇儿都管不好,能让她跟你的丈夫勾搭成奸,可见你素日是如何管家的。你若没这个能耐撑起荣府,早点跟我立个字据说清楚,咱就换个人来。”   尤氏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她而今只有夫家没有娘家了,娘家剩下的人跟她半点血缘关系的都没有,都不是什么真亲戚了。而今她只能靠着夫家,再被嫌弃赶走,她正就走投无路了。   绝不行!   尤氏吓得心颤颤,赶忙跪地跟贾敬赔错,举手发誓自己一定会管理好荣府,对府中下人们立好规矩,规劝好丈夫,管教好儿子。   “别规劝了,府中人事你想管就管,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婢子小厮,一切都按照家法来,出了错你若怕管不住,尽管来荣府告诉我们,我二人自会替你做主。”宣楼面不改色的陈述道。   这些话一下子戳进了尤氏的心窝子里,打消了尤氏心中存有的顾虑。尤氏担忧之余,心中又有了暖意,破涕为笑,高兴地给二位老爷磕头谢恩。   既然她有厉害的长辈给自己做主了,她也能如王熙凤一般了,自要好好管管府里这些泼猴儿们。至于贾蓉贾蔷之类,她早想拎起木杖好好敲打一番。   ……   搅和敲打宁府之后,宣楼的懒劲儿就上来了,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便懒洋洋地回府,寻个地儿睡觉。   邢夫人原来体内的贾赦走了,三花忽觉得有些孤单,跑来前院找宣楼凑热闹。   宣楼懒得理她,叫她好生教养孩子们去。   三花忽然想起贾琮,笑道:“这孩子被我养的机灵活泼,可招人稀罕了。老太太瞧见了,还想着要养在身边呢。”   “说起来,宝玉呢,打中秋之后怎么没见他?”宣楼问道。   三花瘪嘴:“还能干什么,粘人去了呗。先前听说他林妹妹要走,就要天天粘着人家,幸亏他姑母挡着。后来这不又听说薛家要走,忙着每天往梨香院去,要好生和他宝姐姐告别呢,二人互赠的临别礼物差不多都能装一箱子了。”   宣楼闻言,抬眸笑问:“感情深厚?”   “是吧。”三花点点头,“能把自己喜欢的送人,该是不错的关系了。至少对于我来说,能让我把手里的鱼和耗子拱手让出的对象,绝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嗯。”宣楼无心在此,开始琢磨着玄贞观改造的事儿。他要把玄贞观建成像蜀山那样气派的修仙之所。一个奢华而幽静、低调却迷人的地方,只有这种地方方得配得上他这样高贵的猫修。   宣楼越想越觉得理所应当,背着手,扬起下巴,孤高自傲地徘徊在地中央。   三花见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我问你呢,我存了好些好吃的鱼干,你要不要?” ☆、第51章 大结局 贾政自从知道自己外放到海岛之后,每日过得生不如死,饭难下咽,水也喝不得几口。头几日,他还抱着希望,四处找人活络,寄希望于有人能帮他求情更改圣意。贾政平日应酬极多,和诸多人士都有往来,值此求人之际,他才意识到自己交的朋友没一个有能耐用得上的。平日里多是下属和门下的清客巴结他、吹捧他,这会子他虎落平阳了,这些人早以各种理由推托不见,消失的无声无息。 贾政急得舌根底下起了*个水泡,而今连喝水都觉得疼。 今日一早,他醒了之后,也不起身,扁扁的趴在榻上郁闷。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厮轻声地问贾政起没起。贾政翻个身,没吭声。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赵姨娘的声音,似乎在训斥下人。贾政觉得烦,一屁股坐起,喊人进来。赵姨娘立马笑脸进门,让身后的丫鬟将败火汤盛给贾政。 贾政见赵姨娘关心自己,也发不来火,泄了口气。 “这事儿急不来,老爷先败了火,才好张口去求人。”赵姨娘吹了吹汤,舀出一匙往贾政嘴边送。 贾政深吸口气,张嘴喝下,转即蹙起眉头,嫌苦。 “苦才好败火。”赵姨娘轻声道,心里自有一分得意。而今二房这后院里头没了王夫人,也就自己能称大了,别的姨娘不如她,谁叫她肚子争气给老爷生了俩孩子,而今还依旧美貌得老爷喜欢呢。 贾政第一次听赵姨娘说败火,就觉得她心里笑话自己无能,很不高兴。仅听她说第二遍,贾政心里更恼火。他抬眼不耐烦地瞅一眼赵姨娘,见其打扮的富贵俏丽,丝毫没有替自己担忧之色,心生厌恶。他气愤的抬手,一下就推到了赵姨娘手里的那碗汤。 赵姨娘为讨贾政欢心,刚换了身新鲜衣裳,她不想汤撒到自己身上,赶紧侧身躲,不想碗摔了地,她也甩在了地上,一张脸贴在地面,被碎瓷片割伤了脸。赵姨娘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下,看见自己受伤的血,惊得瞪圆了眼,大声尖叫。 贾政见状,瞪着眼没吭声。 丫鬟们四五个将赵姨娘围起,探看伤情。 “出什么事儿了?”王熙凤带着人蜂拥而入,见这场景,又看脸上余怒未消的二老爷,心中有了数,“别愣着,快扶赵姨娘回房,请个大夫来诊看。” 众丫鬟这才心中有了数,依话去办。赵姨娘心里难受,含着泪巴望着看向贾政,企盼着老爷能说一句关心自己的话,她猜老爷一定不是故意的,一定不是……可最终盼来的,不过是老爷的扭头厌弃。别说关心问候了,他连个怜悯的眼神都不舍得给自己。 赵姨娘伤在脸上,痛在心里。真的好心寒啊! 人都走了,贾政才回了神,心里有些发慌。但碍于老爷的尊严和面子,他自不会低三下四去关心一个姨娘如何,反而为了维护面子,对来搅事儿的王熙凤冷言相向。 “你来干什么?” 王熙凤见贾政这般无情,心里早嫌恶万分,原本对他徒留的那点尊敬也消失殆尽。她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没看出二老爷是个比小人更可耻的伪君子。 “也没什么大事儿,这不老爷要出远门了,太太叫我来问问需准备些什么。” 贾政十分不爽。她问就问呗,偏在开头强调一句“没什么大事儿”,这分明就在暗讽他外放离京的事儿不重要。对他来说五雷轰顶的大事儿,到她这个侄媳妇儿眼里就成了小事儿了! 贾政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白一眼王熙凤。 王熙凤态度更加散漫,浅浅的冲贾政行了礼,便告辞:“看来二老爷没什么可交代,可见事情都准备妥当了,不需我们娘们操心,这就退下去回禀老太太。” 王熙凤说罢,不容贾政多言,直接转身带人去了。 贾政气得跳脚,三两追上去,喊人。偏偏走在前面的王熙凤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走远了。 贾政眼不下这口气,撩起袍子就朝贾母房里去。他还不信了,连个小辈都管教不好。他人刚到,就见王熙凤站在贾母身边嘀咕什么,王熙凤看见贾政,噤了声,立在贾母身边不说话了。 贾母面带薄怒,眯着眼睛看贾政。贾政昨夜和衣而眠,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两鬓凌乱,尽显颓废。 “老二啊,你怎么成现在这幅样子!”贾母很气不争气道。 贾政听贾母说着这样耳熟的话,微微错愕,曾几何时这些话都是母亲拿来教训大哥的,而今自己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再想想自己外放的结果,竟还不如以前的大哥好。 “听说你撒火打了赵姨娘,还弄伤了她的脸,你一个读书的斯文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对,你就是在小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性儿。”贾母气得直拍腿,看着贾政的眼神尽显无奈。 “不是这样的,我不过是打翻了药碗,是赵姨娘她自己不小心——” “老二!”贾母气急,站起身来,赤红着脸吼他。 贾政吓得噤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自己怎么解释都是错的了。他是当事者,此刻说什么在贾母看来都是借口。贾政眯起眼睛,转而看向王熙凤,却见对方正轻轻勾起嘴角似乎在嘲笑自己。 贾政气得头发晕,身子摇摇欲坠。 “你太让失望了,枉国公爷当年夸你惠敏仁善,没想到他老人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贾母叹息不止,已觉得贾政无可救药。 贾政简直不敢相信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是一场小误会罢了,她老人家的看着架势怎么要放弃自己?贾政快走进步到贾母跟前,“母亲,您不能这样对我。儿子而今已经身处困境,要外放到那种狗不拉屎的地方,这一切都是大哥暗中捣鬼谋害所致。儿子想尽了办法都无用,您老现在就是儿子唯一的希望了,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孝顺么,我往日对你不好么……” 贾政步步逼近,话语从抱怨变为质问。 贾母被贾政的疯样子吓着了,头往后仰,本能的像远离贾政。王熙凤机灵,先使了眼色命人去喊人,然后站在一边儿扶着贾母的手臂,颇有敌意的对峙贾政。 贾政感受到王熙凤的不善,更气,反而气笑了:“哈哈哈……你们,压根就没把我当做家人。母亲也是,您根本就不把我当亲儿子看,一味的偏颇大方。” “老二,你怎么敢有脸皮说这种话!就是偏我也偏着你,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我那样不是先照顾着你们二房。你不提也罢,一说我倒真想起来了,你大哥这些年还真没少受委屈。”贾母冷哼道,真跟贾政杠上了。她就没见过这么白眼狼的儿子! 贾政听贾母此言,更心寒,不住地冷笑起来,又迈了一步。 “混账东西,你要干什么!”宣楼一进门就上前飞速的踹一脚贾政。贾政还是摔个狗啃屎趴在贾母跟前,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晕死过去。 宣楼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贾政这般不堪一击,他还没有动用灵气。宣楼蹙起眉头,考虑到贾母心疼贾政的劲儿,保不齐贾母又得说她一通。 贾母反而松口气,坐直了身子,冷着脸叫人把贾政抬下去。 宣楼有点意外,挑了挑眉。 王熙凤有眼力,立马跟大老爷解释:“二叔伤了赵姨娘,老祖宗劝阻他,二叔不听反而顶撞老祖宗,刚才好像……好像还要动手。” 贾母顺势打了个寒颤,又叹了口气,脸上尽显疲倦沧桑之色。 宣楼看一眼贾母,回身坐了下来。 王熙凤见状有了依靠,跟贾母商量道:“本来二叔外放,是打算带着家口去的,而今赵姨娘这样伤了脸,实在是不适合即可出行。” “三丫头过几年要议亲,就不必去折腾,环儿这孩子确实顽皮了点,本以为跟着他父亲学好。罢了罢了,都留下吧。”贾母叹气道。 王熙凤点头:“那成,就这么安排下去。” “别拖了,叫他明儿个就起程,太高地院了,再赖不着我偏心眼。”贾母加重语气道。 王熙凤应承,将准备事宜吩咐下去,至于下人们尽不尽心准备如何,她也不爱去管。 下人们自不爱去伺候贾政,随便糊弄了事。他们用陈粮备干粮,而且做得不尽心,肉干晒得半干半湿,带着上路过不了几日就得发霉。出行用的马车也是旧的,有的甚至是坏过两次重新修补的。 贾政醒了之后要不剧痛,请了大夫时针放好些。大夫让他卧床一月修养,偏贾母那边催他明日就走,再者说上任期限也不容许他在家过多逗留。无奈之下,贾政只得心灰意冷的即刻启程。走得当日,他才知晓原本陪同自己的姨娘和儿子都不跟着他了。 自己的小妾孩子们竟也嫌弃自己! 离别凄凉,贾政看到的只是一双双嫌弃自己的眼神,心塞地上车。马车一路晃荡处境,逛得他腰剧痛无比。贾政受不住,走了十里地,便要歇一歇。继续赶路,腰痛又加剧,偏偏车不舒服,赶了几十里路竟然在荒郊野外坏了。碰上天下雨,干粮又坏了,只能忍着腰痛,饿着肚子受,凉吹冷风。最终,折腾受病的贾政只能乘坐装货的马车,一路跌跌撞撞赶向南方。 贾政素来心高气傲,受不住此等折磨,在扬州与偷跑出来的王夫人汇合之后,得知真相的他心中抑郁绝望,最终病死在路上。王夫人则一直伴在贾政身侧,捎信欲绝。 消息传到京城,贾母伤心不已,几日间仿佛苍老数年,也在无心立去操心孩子们的事儿。宝玉和三春姊妹都各自回房去住,不敢叨扰贾母的清净。 贾政尸体运回,小厮特来禀告路遇王夫人之事。 宣楼等人闻言,看向贾母。 贾母沉默良久,突然拍桌大怒:“哪来的二太太!你们二老爷不过是在路上私自纳娶了个姨娘,夜不知是哪来的无知野妇,你们竟敢尊称她为是太太,不知天高地厚!来人,将随行仆从悉数打二十板子,以正视听。” 王熙凤带人冲进王夫人的暂时逗留的屋里。吓得坐在榻上的王夫人一下子站起身。 王熙凤打量她,穿着一身素净锦缎衣衫,衣裳料子还不如她身边的三等丫鬟好。面黑苍老,还涂些廉价的水粉,像冬瓜上头挂了一层霜似得。 王熙凤丢了装有二十两的钱袋给她:“拿去安身吧。”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王夫人惊叫道。 “你当你是谁,老太太可说了,你就是二老爷不知从哪地儿捡来的野妇,身份不明又不知廉耻,荣府可不会留你。叫你一声王姨娘都是抬举你!”王熙凤冷笑一声,也没什么心思再嘲笑王夫人,因为她已经可怜到让自己连嘲讽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直尊为正室的王夫人哪受得了这个,恍若被雷劈了一般,连退几步,晕倒在榻上。 王熙凤吩咐婆子人醒了就把她赶走,便再无二话,转身离去。 王夫人十分不甘心,醒了之后继续装晕,趁着婆子走神的功夫,她悄悄跳窗逃跑去找宝玉。本以为没了袭人,还有麝月等丫鬟接应自己。怎料她一闯进宝玉的院儿,便被婆子们团团围住质问一通。王夫人竟没一个认识的,慌了神儿,当即表明自己的身份。婆子们一听,当即推搡王夫人出去,押其平儿姑娘跟前。 王熙凤再见王夫人,冷笑一声,话都不曾说,便招手打发人将王夫人打出府去。 王夫人不服,大喊宝玉救命,立刻被堵了嘴。 王熙凤瞧王夫人这架势,担心她再惹事,一旦以后被宝玉等人瞧着了,事情就不好办了。她想了想,还是暂且口留住王夫人,转而等贾琏回来商议。 贾琏做不得主,来求宣楼的主意。 宣楼今日随四皇子进宫,为皇帝诊治皮肤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年纪大了脸上长了点斑。偏宫里的御医没有能除去这个的,皇帝又不喜为了个斑日日喝中药,四皇子得机会讨好,就领了宣楼来。 宣楼一到,照例弄点草沫子涂在皇帝脸上,装模作样的搓一气儿,自然是“药到病除”。皇帝甚为高兴,关心的问了问宣楼的情况,上次许多金银与他,甚至还要赏他一个官做。宣楼不愿掺和政事,给婉拒了。 出了宫门,宣楼把事儿跟艾世清一说,反倒被艾世清埋怨糊涂。宣楼也不在乎这些,一个人摇摇晃晃回府,就碰见等在门口等他做主的贾琏了。 “这还不简单,将她送回王家。凭咱家的现在的势力,言语威胁她们两句,那几个娘们当然不敢怠慢,肯定把人看的死死地。再说王氏的事儿捅出来,于她们王家来说也没好果子吃。”宣楼道。 贾琏叹服,赶紧照搬。已经落败的王家自然得罪不起荣府这样的祖宗,受了威胁之后,自然好生看管王氏,令其再不敢造次。王夫人的嫂子早查出来自己丈夫官场挫败的原因是起源于王氏的挑唆。今日王氏被送到到她跟前了,以后的日子自不会让她好过! …… 皇帝素来性情多疑,本以为四皇子为了通过讨好他而壮大自己的势力。宣楼拒做官,反而令皇帝释怀,放下疑窦,对其心生兴趣。过了两日,皇帝便对艾世清问起有关宣楼的事儿,将荣国府的情况掌握个七七八八,后来听说老国公爷的孙子贾政死于上任的路上,皇帝再一次恩赏荣府,却没说明缘故。 贾母和荣府一干等人领赏之后,将所有功劳都归在宣楼身上。大老爷越发受人敬重和爱戴。贾母便将宝玉等孩子放心交由大儿子夫妻去教导。贾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加之贾政之死,令她的悲伤情绪越加难以自持,懂不懂就嬷嬷流泪,故而身体每况愈下。 直至新年,才稍微有些起色,乐呵呵的跟着一家老小过了个安稳年。年后,老太太的身体便定不下去,卧倒在榻,再不容易起来了。 这期间,宣楼为迎春订了亲事,对方正是和宣楼交好已久的英国公小儿子张信。张信为英国公继室所生,为人虽然过于热情唠叨了些,但好在心善。故而英国公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宣楼并不反对。三花问过迎春的意见之后,便将亲事尽快订了下来,因贾母身体不大好,迎春的婚事不好再拖延,双方过了礼之后就将婚期订在今年三月。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宣楼和三花眼看着贾琏背着身着凤冠霞帔的迎春出门,二人虽身为猫,竟有了人类的情愫,觉得心酸,觉得不舍,情绪混杂,又高兴又难受。 三日后回门,再见迎春面若桃花,幸福之意溢于言表。宣楼也算安心,口上却不夸张信,只说这厮却没什么改变,还是那么嘴贫话唠。 张信笑着挠挠头,规规矩矩的改称宣楼为“岳父大人”,转而,满眼看着的全是迎春,不舍得少看一眼。 贾敏带着女儿来凑热闹,见状也闹着要宣楼帮忙,给她家黛玉找个好归宿。宣楼可不敢应,谦虚两句,却引来众亲戚起哄。 “倒有一人选,其父为八大王之一,爵位世袭罔替,他乃是个世子,而今年纪十八,惠敏俊朗,偏偏是个安静的性儿。家中也和黛玉的情形一样,就他一个孩子。”宣楼介绍道。 众人一听,直赞身份好,问此人到底是谁。 宣楼却不说,冲贾敏神秘一笑,“其实这是妹夫早瞧好了的人选,外甥女儿的事儿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众人一听,轰然笑了,又起哄。 黛玉跟着迎春在里屋守着门口偷听,霎时间就红了脸,弄得迎春好一通玩笑她。 三日后,秦家人大闹宁国府。在宣楼的指导下,贾敬大力主张贾蓉休弃了秦可卿。秦家人因被指责秦可卿没有妇德尔丢尽了脸,一直忍气吞声。秦可卿被打发出府没多久,便病死在家中。刚巧迎春大喜之时,是秦家人出殡后的第二天。一个是热闹闹的出家,一个是冷凄凄的出殡。秦家人受不住这样的对比,众人将数日隐忍的情绪爆发出来。 宁国府门口一闹,丑事尽数抖落不出来,不出三日,满京城都传遍了公媳*的八卦。 贾珍再不敢出门去嫖,但凡露脸的地方他都去不得。 贾敬本就对这一家子不抱希望,甩手不管,就来跟着宣楼行事。 宣楼这几日出行也受到了影响,总被指指点点,他怎能受这份儿闲气。贾敬一来,他立刻就打他去处理。 贾敬没个主意,跪求宣楼帮忙。 “在京城丢尽了脸,还留在这躲什么,叫你儿子带着儿子乖乖的回金陵老宅去,老老实实地在老家耕地,做个富足户就罢了,可别留在京城招苍蝇了。” 贾敬点点头,依命照办。贾珍虽是不舍京城风流地,却也没法子只能听从父亲的摆弄。一大家子上百口人,加上各种富贵物件,陆陆续续折腾了两个月才搬走。 贾家族长不在京城了,族中学堂自然也散了,那些蹭吃蹭喝的贾家远房亲戚少不得抱怨,却也没法,照旧过日子。 宣楼将宝玉和贾环、贾琮等人送去京郊最好的书院读书。书院封闭教学,管教严格,倒颇为适合这几个不听话的顽皮孩子。 至于贾琏,因宣楼总时不时地拿抄写四书五经的办法惩罚他,的哦啊叫他的学业在被迫的条件下有了精进。贾琏起初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有一日他在久留听人辩论道理,自己竟突然站起来巴巴的说了一通,反而得到众位书生的赞同。贾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死记硬背也有了效果,更何况他本就不笨,再稍加领悟练习,竟然可以走到在读书的这条路上。 贾母病逝后一年,贾琏得机会赶科考,以第一百八十三名的成绩中了举人。 这一年发生很多事,太子二次被废,帝王病重,八皇子谋反被圈禁,四皇子襄理朝纲…… 宣楼和林如海一直帮助四皇子出谋划策,不同的是宣楼并不做官,只是以一班的身份伴驾帝王身边,为其调养身体。林如海则深受皇帝重用,一直为朝廷效力。 农历八月初八,废太子病逝于西阳宫。皇帝闻讯,甚为悲恸,月余,驾崩于清乾宫。四皇子遵遗诏,登基为帝,册封贾宣楼为国师,造国师所于京郊玄贞观处。 …… 十年后,已身为礼部侍郎的贾琏同弟弟贾琮、贾环来到国师所拜见宣楼。 三人在山门外恭候许久,方见一小童领着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来。 整整十年未见,贾琏有些激动,紧握着手,带着弟弟们赶紧下跪给父亲磕头。 一阵沉默之后,却换来老人洪亮的笑声。 “尔等认错人了,抬头瞧瞧,我是谁?” 贾琏抬手,恍然:“是敬大伯?” 贾敬点点头,挑起手中的拂尘,示意三人随自己去。贾琏尴尬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须。 一行人走了小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正殿。殿中央放着一个四四方方蒲团,一英俊男子正其上打坐,面若刀刻,萧疏轩举。 贾琏一眼就认得出这是他的父亲,这么些年他竟然不曾老过,而且似乎年轻了。 宣楼睁开养,看到贾琏等人,淡淡笑,忙让小童泡茶。 贾琏等人赶紧上前行礼,跟贾敬汇报近些年来发生的事儿:“父亲该是知道的?我刚有了第三个儿子了,巧姐儿也已经定亲了,对方是郡王世子。再有林妹妹那边,去年已经生了第二个了,身子恢复的很快。听说这个儿子是打算过继到林家名下。还有二妹妹,和二妹夫好得很,二妹夫还是个话唠。三妹妹也不错,嫁在京城,每年都能回门去瞧瞧赵姨娘。” 贾琏顿了顿,转而笑嘻嘻的看向贾环和贾琮:“父亲,俩位弟弟也很有出息,而今都高中了举人,做了官。一个从四品,一个五品,年纪轻轻有此官位,顶不错的。” 宣楼点点头,与三人寒暄几句,只留下贾琏说话。“你身为兄长,尽职尽责顶起一个家,十分不易。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有父亲您的教导,才有儿子的今日。从前,儿子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在而今这样的位置。”贾琏谦卑的笑道。 “当年我说要考验你十年,故才隐世于此,实则不尽然。”宣楼道。 “父亲,你的意思是?”贾琏不解的问。 “我与你敬大伯一样,要潜心修行,了断红尘。今日一见,便是永别,日后切勿再来了,我们以后也未必会在此地,或云游四方,或另住他所,毋需挂念。”宣楼言语淡淡,不带有一丝情愫。 贾琏却听得心酸,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难受,追问宣楼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有缘便能再见,你可安心,定保你一世无忧。”宣楼拍拍贾琏的肩膀,将一个灌输大量灵气的瓷瓶交给他,“关键时刻打开,吸一口,可保一命。” 贾琏忙谢恩。 宣楼便同他摆摆手,出了门。 贾琏忙追过去,却发现对方越走越快,竟在朗朗天空下突然消失不见了。贾琏再转身找敬大伯,也不见人了。 贾琏叹息,出了国师所,回首再看,整整一座富丽堂皇的山上宫殿竟在一瞬间倒塌殆尽,变化之快猝不及防,竟连个声儿都没有。 宣楼同贾敬行至远处,忽见前方有一女子身披红衣,堵住了前路。女子雪白的脖颈上带着一块猫爪形状的灰石头,这石头正是补天石炼化剩下的最后一块。 宣楼一见她,立刻转身改路。 女子一个飞翻,跳到了宣楼跟前,上去就扯住他的衣襟:“好你个宣楼,想趁着我离开的工夫,带着徒弟逃跑是么,没门!今后你在哪我就在哪儿,休想甩掉我。” 宣楼无奈地看一眼三花:“为什么?” 三花拍拍胸脯:“因为我是你妻子。” “那是人类的规则,现在……” 三花危险地挑起眉毛:“嗯?” “我还是更喜欢通体雪白毛发柔软的母猫。”宣楼说罢,急匆匆逃开。 “找打!”三花使劲全身力气,快脚追去。 贾敬还是站在原地,凭以往的经验来讲,这俩人至少原地互相追逐两个时辰才会罢休……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